原以为那一天冷漠的背影是错觉,萧瑾时仍是像原来一样喜欢凑到宁芳笙跟前。但是,人不遂他愿。
不是根本遇不上人;就是遇上了,他方才咧开嘴要说话,那人就朝他作揖,留着长随拦他,自顾自走了。
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萧瑾时看着那远远走过来的人,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提步上去,正是挡着她要走的路,“芳笙。”
那细弯弯的眉梢拧了拧,没让不悦显露出来。宁芳笙抬手、低头,广袖遮住了她的容颜,“萧世子好,世子不该如此唤我的名讳。”
萧瑾时没说话,眸子定定地看她。
被看的人却仿佛脱了世俗,再也不能轻易被他挑动情绪。宁芳笙被他拦多了,此刻他不说话,正如了她的意,“既无事,宁某告退了。”
“宁芳笙——”
两人肩膀相错那一瞬间,萧瑾时的薄唇动了动。
可他旁边的人,不过垂了垂眼,仍是心无旁骛地往前走了。
宁芳笙心思动了动,想起之前被他激怒的时候,有些好笑。当初见面伊始猝不及防被冒犯,以至于成了情绪的局中人,此刻不在局中,反而便觉得没什么了。
一只手悄悄攥紧。
萧瑾时的额角跳了跳。
不知是恼怒于她的无动于衷,还是不能适应她态度的落差。从前逗她,闹她,她生气,不耐烦,恼怒,眼里都有他;可不知为何,那天还能被他搂着的人,如今冷成这样。
长眉一敛,转身便追去。
他扬着嘴角,脸上摆出嬉笑的意思,心底却一阵阵的滞闷。
“芳笙。”
看着那浅紫色的衣袂飘动,在她身下如一朵蹁跹昳
丽的云彩。手比脑子快,已然捉住了她的衣袖。
唉。
宁芳笙觉得这还是个孩子,脑子里大概都是胡闹。
抬起手,看见他一双黑黝黝、似有一层阴翳的眼,淡淡一笑,手臂一提。
那柔顺的缎子便从男子的手里滑出去了。
萧瑾时还没适应手里的空荡,那紫色浮动,衣料轻易被她卷在手上了。
他视线追着看去,只留下一个惊鸿的侧影:那挑起的英眉、无波无澜的眼、浅绯色晕着夕阳余晖的唇;最终,又是一个清隽、瘦削的背影。
这背影他这些天几乎每日都要看一次。
紫色的、月白色的、竹青色的…都是一样的风流婉约,却像天边抓不住的云,离他越来越远。
“唔——”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地胸口一紧,生起的烦躁如同疯长的杂草,层层叠叠绕住了他的心脏。
眯起眼。
远处紫云身边多出来的朱色让他绷起下颌。
那两人一起走,亲亲密密,好不惹眼。
正说话的夏瑞景突地脚底生寒。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朝四周看看,正瞧见了萧瑾时。
这一个回头,不知怎么就拨到了萧瑾时心里一根弦,当即扬长而去。
那股寒意也随即消失。
“怎么了,看什么?”
宁芳笙见他表情僵硬,随口问了一句。
“那定国公世子…怪怪的。”
提起来这人,夏瑞景就忍不住多问,“老师,你们…”
宁芳笙懒散地挑了挑眉,“不过是胡闹,如今玩大了,自然是要避嫌的。”
随意的口吻分明是没放在心上。
夏瑞景对此很满意。
宁芳笙不是断袖,他外祖家还能和她结亲;若是断
袖…
他忍不住偏头瞥了一眼宁芳笙,雌雄莫辨的容颜瑰丽至极,想来应该也是有男子愿意的。
一时看得入神,不免想到自己身上,两道眉皱成虫蛹。
“看什么?”
凉凉的声音冷冷的目光,夏瑞景回神,对视以后一个激灵,莫名心虚。
“我、我没看你!”他一时慌张,敬称自谓都忘了。
宁芳笙:“…”
此地无银三百两?
嘴角嫌弃地撇了一下。
夏瑞景反应过来,耳根染上赧然的薄红。
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道,“老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说起来,为了出宫,也是诸多不易。
宁芳笙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满巷红灯,嘴角缓缓勾
起,“带你去个好去处。”
话里满满是戏谑。
夏瑞景突然有种汗毛蠢蠢欲动的感觉,不太好。
往巷子里面走,就是夏瑞景长处宫中也意识到不对。
空气里飘逸的甜腻香气,还有花花绿绿的灯笼,以及…女子一道道娇媚的声音。
等宁芳笙领着他停下,那红绸绿灯掩映下的黑门却显得异常低调。
夏瑞景:“老师、这是什么地方?”
他瞪着一双眼,似乎有所预料,却拧着眉露出不能接受的神情。
这无疑取悦了宁芳笙,她眉眼含笑,故意问,“你不知道?”
夏瑞景当然不知道。
他父母皆早亡,身为皇家子,与所谓叔伯兄弟并不亲近,宣帝总不可能带着他胡闹,旁人忌讳他的身份,所以,真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沉吟时,宁芳笙已经敲开了门。
片刻,一个身着素纱、露出胸口雪白的清秀女子站出来。一打量两人的容貌,喜形于色。
宁芳笙暗地里来过许多次,晓得规矩,出手便是两个金叶子。
女子更喜,让出位置,甜笑道:“二位贵客,出手如此大方!请进~”
两人便装来的,女子看出他们身份尊贵,却猜不到具体。
宁芳笙从善如流,接了句漂亮话,“姑娘容姿出色,叫人心甘情愿地大方。”
女子“咯咯咯”掩唇而笑,媚眼如波,手也亲昵地挽了一下宁芳笙。
夏瑞景:“…”
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看到的,怔怔地转过头看宁芳笙,表情僵硬,“老师,你、你…”
女子被他逗笑了,一眼看出这恐怕还是个雏儿。
他半天“你”不出个章程,反把宁芳笙弄烦了,她
皱了皱眉,一会儿还有正事,瞪着杵在门口不肯进的夏瑞景。
“你进不进来?”
“不进!这哪是君子的去处!”
“我再问一遍,进不进?”
声调转冷,目光变凉,宁芳笙的不耐烦已经摆在了脸上。
夏瑞景缩了缩脖子,仍旧道:“不进!”
呵。
宁芳笙甩了甩袖子,嘴角斜斜勾起,悠悠地回转。
夏瑞景眼睛一亮,以为两人要回去了。
未曾想——
“蹬!”一脚,他臀部一痛,外力下踉踉跄跄就跨过了门槛。
他后头,宁芳笙没事人一般收回脚。
“老师教过你,要听老师的话。”
夏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