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过,夜幕接替了一半的晚霞,这样半明半暗的时候总是最适宜做一些同样晦暗的事情。
天边下,宁芳笙低头扯了浅浅一个笑。
看着那愈发美过于俊的侧脸,青茗禁不住揉了揉脖子。
大概谁又要倒霉了吧。
正要出门的时候,青萍带着雪雕从偏门进来。
“主子。”
肩上的雪雕被这声惊个清醒,抖了一下而后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
它如今又大了些,已有成雕的一半体型,然而总是蔫巴巴的样子,像是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嗤——”
宁芳笙没说“废物”两个字,高挑的眉尾却显露出来。
雪雕的头缩了回去,伤心成一个雪酥球。
青萍看了半晌,终究是有些不忍,替它辩解了一句“它如今整日与青羽在后山训练,青羽也夸它比寻常的雕更机灵、敏锐呢。”
最后几个字飘进宁芳笙的耳朵,眉忽的一凝,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方才最后几个字说的什么?”
青萍没想到她是这个严肃的反应,一时也有些吓住,讷讷道“更机灵、敏锐些…”
对了!
敏锐!
宁芳笙如茅塞顿开,眸光大亮,灼灼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雪雕。
瞧着不像生气啊,那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青萍问道“主子,怎么了?”
“带它去北砀山找青衣,既然青羽都夸它敏锐,那自然察觉力要比人强多了。”
或许能探索到一些蛛丝马迹。
落在身上的目光比凉凉时还让雕害怕,“啾啾——”
后脖颈的羽毛都炸起来,摸着不大舒服。然而宁芳笙半点不介意,扬着嘴角阴森森的笑意,手指在一根羽毛上停下。
“我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倘若不明白,那就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倘若明白又做不到辜负了我的期望,那么——”
蹭蹭那根瑟瑟发抖的羽毛,接着道“也不必留下了。”
话落,人已出了门,只留下一个落拓的背影。
经过京兆府门口,折转绕了一圈,看到了简装打扮的柳府尹,虚虚行了一礼,倒是端地温润有礼。
“柳大人有礼了。”
“宁太傅好。”
柳府尹被这么单独叫出来,心中还有些惴惴,到底官职不如人,怕自己招惹了这位。“不知宁太傅叫下官出来所为何事?”
“大人别紧张,不过是想向大人借个方便,进京兆府看看王家太太。”
哦,是这样,然而以这位与王太太的关系,说看看八成就是来找不痛快的,这很寻常。柳府尹露出了然的表情,又笑了一声,“那么大人直接从正门进便是,怎么还来寻下官呢?京兆府不会有人敢多置词半句的。”
宁芳笙瞥了他一眼,同样回以一笑“怕本官突如其来,冒犯了柳大人。请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
“宁大人这边请。”
两人往京兆府去,到了监牢后门,宁芳笙停下脚步,并且伸手拦住了柳府尹。
“柳大人,我们直接从这里进去吧,免得再扰得前头的人战战兢兢。”
柳府尹未做多想,且此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点头道“嗯”。
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反应,一个时辰之后柳府尹才明白。
进了监牢,守门官乍看见两人,头皮一绷,“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好!”
柳府尹摆了摆手,“无事,你在此处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忽又怕宁芳笙后头要什么,补充道“留心照看着,若有什么及时告知本官。”
“是!”
两人便一路进去了。
这里同刑部、大理寺的监牢又不同,相较而言干净敞亮许多,也没有乱糟糟叫冤胡闹的场景。
因着“王太太”身份到底特殊,所以柳府尹也多关注了些。
一路引着宁芳笙,一边道“这王氏进来以后先是哭闹,狱卒们不堪其扰,出声制止多次,她终于停了;后又哭又笑,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无情无义;最终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门口,似乎在等谁,又似乎单纯发呆。都疑她疯了,等会大人靠近了,还是小心为妙。”
话听在耳朵里,宁芳笙应了一声,“多谢提醒。”
越往里走,便越觉安静。
真正到了王氏的牢房门前,宁芳笙也不急着进去,便站在外面看。
柳府尹等了片刻,替她出声“王氏,有人看你来了。”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脚步。
背过身的王氏眼肿似核桃,闭上片刻。心中禁不住想,或许是这太折磨,将她的感觉都弄没了?或许他们谁就真的来看她,将她带走呢?
“噌”地,她转过身,看见了陌生的袍子。心底一凉,随着视线上移,看见了俊秀的脸,彻底绝望。
丈夫、女儿、亲哥…都不是。
她的泪已哭尽了,此刻根本流不出来。
盯着宁芳笙,她笑了一声,“你果真来了。”
到了这时候,她反而轻松了,心底透亮。嘴上尖锐一如既往,“啊,我不过胡说一句,堂堂太傅竟真的信了?哈哈哈…”
柳府尹一听这话,就明白这事有些不简单了。他睨了王氏一眼,说实话,也并不觉得混到这个地步的人有那个脑子和闲情来说“胡话”诓骗宁芳笙。
宁芳笙缓缓抬起头,嗤一下笑出声。
“便是胡话,我来看看前寿王妃如今凄惨的现状,也是不亏的。”
刻薄。
柳大人侧目,颇有些意想不到。
王氏强装的自若一下就裂开了,而后瞬间崩裂。
“你滚!什么叫做凄惨,我很好,宁芳笙,你这个贱人生的儿子,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抓着木栏,王氏吼得撕心裂肺,面皮仿佛都要随之裂开。
“贱人?”
柳府尹才听轻轻一声,一眨眼,那人就已经弯腰擒住了王氏的脸。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仍有笑意,而她的手却已经将王氏的脸捏得变形。
“王氏,你明白什么叫做前王妃么?”
“前王妃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你,并且可以在你的坟头养上一窝鸡鸭,叫你死后也不得安宁。我仍旧做我的太傅,仍旧带着我的母亲风光无限!”
“你、你、”
王氏脸挤在一起,颌骨传来的疼痛好像要裂开一样。
宁芳笙冷盯了一眼,“倘若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不敬的话,你的嘴,就再也不用开口了!”
另一只手也从缝隙中伸进去,然后摸上王氏的脖子,看着她惊恐的眼,一点点收紧五指,王氏就这
么被剥夺了空气。面色可见地发红、发紫、最后透出死寂的闷青。全过程,宁芳笙连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
柳府尹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望着宛若杀神的宁芳笙,不敢上前。撑着发抖的牙,“大、大人,她此刻不能、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