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宁芳笙请夏瑞景来了自己府上,就在前院偏厅,后面连着花园亭榭,说话时偶尔看几眼,也不至于太枯燥乏味。
夏瑞景便将小武子看见的事都告诉了宁芳笙。
“那个小太监从前在瑞辰宫待过,只是心思太过活络,日日想着往我身边凑,正巧又犯了个错,就让小武子打发出去了。那人为此记恨小武子,前些日子还特意跑到小武子面前碎嘴,说如今他攀上了高枝,叫小武子小心些。小武子觉得好笑,也对他上了心,就留意到今日他不当值却偷偷摸摸跑到养心殿那块儿去了。本以为没什么,却见他竟是更往外去了。”
"一直到华池亭那里,假山边上,点头哈腰的好似在跟什么人说话。然后一溜烟往朱雀门跑,小武子没敢再跟,怕打草惊蛇,便回去找我。路上听别的小太监说起你的事,道你也从朱雀门出宫,难免不想到一起去。”
说起来确实是个巧桩,后来他去找宁芳笙,宁芳笙也正要找他。
宁芳笙听完,凝眉问“小武子没有看见假山那里的人?”
夏瑞景摇头,有些可惜,“那里人少,小武子若走近了很容易暴露;那人也确实小心,整个身子都藏在假山里,连袍子都未曾看见。”
“如此么…”神情渐有些凝重。
“老师,需要此刻立即进宫将那小太监抓起来么?”
不知道。宁芳笙觉得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也以免打草惊蛇也可以打铁趁热,趁此对方措手不及之时,将其揪出来。
但不得不考虑到的是,那是皇宫,是宣帝的直辖底盘,不是其他任何地界,做什么都有可能引起那九五之尊的怀疑和不满。
她的迟疑夏瑞景也能猜到几分原因,便问道“可这小太监,老师是见到他做什么了,若是小事,想来老师也不是小肚鸡肠、揪着一点错便不放过的人。”
这话落进宁芳笙的耳朵,嗤地直接笑出声,“殿下的恭维我尚且收下了。”
她可半点都不大气。
“那小太监不是重点,重点是,要通过他找到藏在假山里那个人。”
“殿下知道流匪的事吧?”
话题一转,夏瑞景搞不明白,“不是已经抓到了,
与这有有何关系?”
“抓是抓到了,”宁芳笙看向他,眯起眼睛,压低了语气,颇具诱惑的意思,“只是流匪的身份还不一定呢。”
“这是什么意思?”
夏瑞景倏地抬起头。
“我才进宫报说流匪抓到了,寿王爷便找上我了,说是有话说。可殿下想想,从前寿王跟我有过牵扯么?”
“不曾。”
“这就对了,”宁芳笙点了点桌子,“何况,我才要从寿王爷嘴里听到想要的,便立刻有小太监来叫走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都是巧合么?”
“殿下信么?”
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宁芳笙定定地看着夏瑞景。
他眼帘渐渐垂下来,也跟着笑了一声,“不信。”
所以意思是,流匪不是流匪,还跟寿王有关系,且同假山后那个人也有关系。
夏瑞景眼中流光转动,抬头望着宁芳笙的眼睛,缓缓道“那么老师知道所谓流匪究竟是什么人么?”
“未曾查到。”
夏瑞景张了张眼,声音落寞下去,“是么。”
听他口气,宁芳笙又补道“查是查了,又没个结果,何必把乱猜的胡话告知殿下呢?”
于是皇长孙殿下复笑开“我以为老师敷衍我呢。”
就是敷衍,只是发现太敷衍不行了而已。宁芳笙腹诽,只是面上还是要端着些,“怎么会,从前我跟殿下说的话都算的。”
一条绳上的蚂蚱,也确实如此。
正事说罢,宁芳笙便准备让夏瑞景自己回去了。未料他端坐着,头抬起向外看,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外头其实一直有下人来来往往,只是动静很小。夏瑞景正好看到几个人或抬了土,或背了小铁锹、小木桶,然后在园子里忙活起来。
栽花栽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还要特意弄土来?夏瑞景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面的人站起身,眉眼柔化开,颇为宠溺。
“小表妹方从西南来,总是惦念着那里的风物。可那里的气候和燕京不同,栽种花木怕不得成活,所以干脆叫人连土也运了来,盼着她看了开心才好。”
“这…这样?”
便是夏瑞景身为皇族,却也不得不咋舌,“从西南运到燕京,只怕财力物力都要花费颇多吧?”
宁芳笙抿唇一笑,侧目看夏瑞景,话语颇自矜而豪气“到底我也是有一个王府的郡王,这点积蓄怎么会没有?”
“也是。”
“老师很喜欢那小表妹?肯为她花这样多的心思。”
“自然。小姑娘么,合该娇惯。”
她眼中尽是宠溺,话语又是长辈一般的口气,夏瑞景一时也分不清她的喜欢是指男女之情,还是亲情,但这也不是他该问的问题。
说起来,他倒对这小表妹起了好奇。
生得很好么?不然怎么当得她如此喜欢。
“老师的表妹现就在府中?”
“是啊,怎么了?”
“我想见见她,想知道究竟什么的女子才让老师这么喜欢。”
宁芳笙挑眉,不置可否,只道“时辰不早了,殿下不回宫么?”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
“哈,老师这么宝贝,都舍不得让人看一眼?”
他会错了意,宁芳笙便将错就错,脖子一昂,“我的表妹,给你看做什么?”
她不想给,他才更想看,于是两个人大眼瞪大眼,谁也不让。
“殿下,我府里没备你的晚饭。”
“没事,等我看过了表妹再回宫用夜宵。”
“那是我表妹。”
“我知道,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会。”
“不会。”
宁芳笙龇了龇牙,盘算着叫人把他扔出去。
念头才起,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然后青茗一脸肃色地出现,向夏瑞景行了礼,走到她身边。
附耳低声道“柳府尹处递信来,说王氏死在了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