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六队人分队而行,宁芳笙和夏瑞景就插在中间,也是为了低调起见。
过了拱辰街,远远便可看见燕京城的门关,那里排了好长的队,皆是些短衣粗布的平民。
宁芳笙回头看了一眼,先是见着青衣,而后接着抬头的是青羽、青萍、青茗…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一队全都已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垂下眼,宁芳笙掩住几丝冷蔑。
夏瑞景还在为马背上鼓囊囊的行袋烦恼,一抬头,正巧窥见她的神色。只装作没看见,仍旧看自己的马。
排上队,宁芳笙便一直若有若无地向四周扫视,眉眼清冷,贵气天生。
夏瑞景不问,却也跟着打量,隐约猜到些边角。
前头的人一个个过去,眼看着没几个人就要到宁芳笙了,然而还有没有任何动静。
她低头蹙了蹙眉尖,难道是她料错了?
然而,才这么想——
“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且等等!等等!”
那是个普通青年男子的声音。
宁芳笙缰绳一握,款款回过头去。
神色乍然愣住。
不为别的,那普通青年后头跟着个娇滴滴的姑娘,她细看去,不费多大劲就认出来了。
孙将军的千金,孙玉雪。
许久未曾见过这姑娘,宁芳笙几乎快忘了这个人了。
眉头微凝,坐在马上,肃容问道“来者何人?所唤又是何人?”
下头的孙玉雪一下子呆住,脸上因为急跑而出现的潮红也迅速褪去。
“你、你竟忘记我了?”
大眼睛眨了眨,竟出现些晶莹,泫然欲泣,“就因为你的表妹来了,所以你便连我这个人都忘了么?”
“…”
宁芳笙也被这阵仗吓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后头夏瑞景、青茗等人便目光如炬地瞧着这两人,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奸情。
原来这是主子老师负了的女子来讨情债了!
啧啧啧!
宁芳笙不说话,落在孙玉雪眼睛里就是无情,当真就这么落下眼泪来。她顾忌着这许多人,没出声,然后咬着嘴巴,小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宁芳笙“…”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也没想到小姑娘给自己来这么一出,不过这么一瞧也就知道她跟那些人没关系,纯粹来为她送行的。
无奈之下,只能翻身下马,才掉头,看见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充斥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眉毛一抖,扬起脸冷冷看了一圈,瞧着一个个乖巧如鹌鹑般地把头低下去,这才扬声道“你们先行验过,我随后就来。”
夏瑞景自是不像别人怕她的,看清了孙玉雪娇媚可爱的脸,心头冒出丝丝怪异的感觉。
老师果然厉害,还能叫人家姑娘追到城门口来。从前她在瑞晨宫时也是,时常引的小宫女脸红议论。
他故意挤眉弄眼问了一句,“这是哪家姑娘?”
宁芳笙看他如此,翻了个白眼,“贵姓孙。”
若姓孙就罢了,偏还加个“贵”字,刻意告知他身份不简单。他脑筋一转,也就想到是孙玉雪。
孙将军的幺女啊。
夏瑞景叹了一声,心情更复杂。宁芳笙人清冷,然而或许对权势的期望并不低,否则,怎么能与孙玉雪纠缠上呢。
宁芳笙的背影最终在他眼中缩成一个点,随后泛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层层拥上,将其淹没。
到了孙玉雪面前,宁芳笙思索许久,才想出完整的歉辞“抱歉。不是我忘了你,是我方才离得远,并未认出你,也是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然而对于她提到的“表妹”,宁芳笙也没在意。
她当然不可能觉得孙玉雪真对自己动了少女春心。
孙玉雪这才好了些,扔在抽噎,眼圈红彤彤的,像惹人怜爱的小兔子。巴巴地看着宁芳笙,“我怎么就不会来送你,你不知道我绕了多久才终于在这儿遇见你,若是我迟一点你就走掉了!”
说着又委屈起来,娇嗔里还带着控诉。
宁芳笙不太理解她委屈的点,递过帕子以后,才问道“我走了又如何?”
你伤心什么呢?
“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见不到你、我、”
激动的语气一下子降下来,未语脸已红。
这样的停顿,还有她羞涩撇过去的眼睛,宁芳笙终
于意识到一点不对。舌尖抵着牙龈,自己心头先升起一点别扭。
倘若不是呢?这么问出来,显得她多自大似的。总之,最好地还是应该撇清一些,不能真让姑娘误会什么。
故而“咳咳”清了清嗓子,把要哄姑娘的柔软话全部推翻。
“孙姑娘不该这样的,随意出府失礼是小事,若碰上什么不好的事,我都不知该不该算作我的罪责。另令堂定然不知姑娘跑出来,想来知道了也要生气。”
“我这就要出城了,姑娘也快快回家吧。”
“你、我…”
孙玉雪没有想到,今日穿着柔软的宁芳笙态度突变得如此生硬,不领情不说还将她好生训了一顿,实在是…实在是太讨厌了!
呜呜呜…
她眼睛一湿,且夹着惊愕情绪,看着又要哭。
宁芳笙真是怕了,狠了心躬身作揖,“拜别姑娘,请快回府吧。”
话落,这就牵着马到城门口检视了,头也不回。
孙玉雪一腔柔肠百转,拧地她心痛不已。
原来、原来“他”竟如此狠心!
宁芳笙头顶刀子似的,匆匆验过,为着孙玉雪,都不敢回头看,只能用余光尽力打量。
到底,没有出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她料错了么?
城门在盛阳下覆下一片阴影,也罩在宁芳笙心头。
心沉下,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也紧跟着扑入。
“蹬、蹬、蹬…”
其中,规律而憋闷的脚步声夹杂,急而不乱,在杂乱的噪音中很是突出。
是从上面传来的。
上面有人正在登上楼顶。
眸子一凛,宁芳笙目视前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往前走。
“老师!”
她听见夏瑞景唤了一声,而后看见前面柳树阴下等着的一队人。
“来了。”
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受痛,“嘚嘚”跑起来。
城门楼上,阁楼间里出来一个人,深靛青的交领长袍,玉面无双。远远眺望去,终于寻见了那个湖蓝色
的身影,歪歪勾唇一笑。
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