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许府
车子“哐啷”晃了一下,宁芳笙眼神跟着也是一晃,然后手上一松,温润的暖玉跟着脱手,“啪嗒”磕在小几上。
她像才回神,只是目光落在玉佩上又胶着住,眸色晦暗。
许晴柔把玉佩捡起来。
触手生温,乳白色中晕染着祥云状的水绿纹。
“还好没坏。”
许晴柔转而狐疑地打量着宁芳笙,“你怎么了,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好好的玉拿在手里还摔了?”
宁芳笙嘴角浅浅勾起,“没事,想到了朝堂上的一些事,走神了。”
笑容有些木然,只是盯着玉佩,却又不接过。
这是那晚萧瑾时给她的,一直到回府沐浴时才发现。
至于为什么是暖玉,她想得到。那一晚到现在浑浑噩噩的,玉佩也忘了扔。
唇瓣轻启,还没来得及说,许晴柔已经矮身替她系在了空无一物的腰带上。
“母亲——”
她本想伸手,念及自己的体温,手顿在半空。这间隙,许晴柔已经系好了,甚至颇为满意地看了两眼。
“玉能安神,你近来时常心神不宁的,不管是谁送的,既然你一开始收下了,戴着也无妨。”
说罢,她嘴角抿起笑了笑,是一贯温柔知意的样子。
但宁芳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笑里好像有别的什么含义。
不等她问,许晴柔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若累了休憩片刻,不要太伤神。”
这一下宁芳笙也不好问,只好“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合上眼。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许府。
许府的门房一脸喜色,看见青茗,欣喜更甚,忙不迭迎上来。
“太傅大人来了!二老爷一家回来了呢,如今老太爷老太太都高兴坏了!”
许晴柔来时就听过了消息,但此刻听见这话,情绪还是被传染,眸光大亮,“真是大好事!”
如此主仆高高兴兴迎进府去,还没到内院,就在半道上撞见了许老夫人,即许晴柔的母亲、宁芳笙的外祖母。老夫人的视线从许晴柔身上掠过,然后直直落在她身后的青年身上。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一瞬间模糊了白皙的脸。
老夫人匆匆的脚步停下,眯了眯眼,率先看见了青年清泠从容的眼。然后是如画如描的五官,颀长英挺的身姿。
无限风华。
满是风霜的脸上一时变了许多神情。她抬手抵
着鼻子,表情收敛,只剩下盈着水光的眼。
“来啦…”
宁芳笙突然有种失言的感觉,她张了张嘴,脑中一片茫然。眼前老妇人华发尽生,皮肤皱缩,背脊微微弯曲…只有和善温情的眼神能与记忆中重叠。
离得这么近,衰老的痕迹远比远看时骇然。
她上前一步,老太太的手轻轻在颤,然后握住她的,拍了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芳笙来许府少,同许府人亲密的接触更是没有。是因为两家皆权重,为了避嫌。
此刻为了所谓定亲,倒是这么多年来一家人真正聚在一起。
进了大堂,老太爷许明崇端坐在首位,大房许世文夫妻坐在右手边,二房许世武夫妻坐在左手边。
宁芳笙将老太太扶到座上,许晴柔也在末尾坐
下。
但见宁芳笙退回堂中央,恭恭敬敬撩开袍角,行了端端正正一个叩拜礼。
“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老太太忍不住揩了揩眼角;许老太爷面容方正,此刻也柔了目光。
“乖孩子,起来吧。”
宁芳笙起身,复朝着两边各拜了拜。
“见过大舅舅。”
“见过二舅舅。”
许世文在朝中同宁芳笙常见,但她向自己这么行礼,着实就这一遭。他站起来走到宁芳笙边上,拍了拍她肩,开玩笑道“我还要向宁太傅还个礼才对。”
大夫人听言乜了他一眼,“老话都道甥肖舅,如今芳笙不知比你好到哪儿去,你也不知羞!”
“哈哈哈…”
先是许世文自己笑,然后大家都笑开了。
许世武插嘴道,“芳笙那可不能肖舅,不然都虽咱们两个生得这副磕碜样子,日日还要被妻子嫌弃!”
二夫人一愣,反应过来红着脸推了他一把。
“像你们才真是老不正经!”
虽离京许多年,但说话中并无生疏,一派和睦温馨。
许晴柔又打趣道“我瞧着两个哥哥,倒为几个侄儿着急,若‘虎父无犬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找媳妇。”
老太太佯装叹了口气,“是呢,说到那几个孙子,倒真随了他们父亲当年似的,竟还不着急结亲呢!”
老太爷没说什么,只是眼睛把两个儿子都瞪过,长叹了口气,满脸挂着“不成器”三个字。
把老太太都逗笑了。
过了一刻钟,闲话说过,老太太带着妇人们拐进后院,把前堂留给他们。
定亲一事,所有许家人都知道内情,所以大堂里谁也没提。
宁芳笙打量了许世武几眼,见其两鬓斑白,面上皱纹颇多,明明是弟弟,却比大哥许世文看起来还要老上几岁。
听完许世武在关外的见闻,宁芳笙问道“若是不必再去关外,二舅舅可愿意?陛下先前同我说过此事,有意叫二舅舅留在京中任职。”
话落,许世文也一同看向许世武,目光中隐有期待。
虽在二弟口中关外景色颇为雄壮,但不可否认的是,关外甚清苦。这些年戎狄又有复起之势,万一有什么,到时候第一个受难的就是他。
许世武沉默。
老太爷把底下三个人都看了遍,知道外孙和大儿子都想着小儿子留在京中,他也想。
但,他曾经也是个武将,知道身为官员的职责和使命。如今在朝中,没有比小儿子更适合守在
关外的人,若换了别人去,不知道边关还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他也沉默了。
许世文同宁芳笙对了个眼神,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氛围渐渐严肃。
良久。
许世武才抬起头,他抿了抿干裂的唇,问道“那陛下属意派谁替代我去?”
宁芳笙微怔,诚实地摇头,“陛下暂且没有考虑到这里。”
许世武耸肩,又问“如今芳笙你为太傅,你觉得有谁可以代替我去边关镇守?”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跟她有关系的人。
她这么想,却没这么说,只是淡化这件事背后的牵扯,“远派谁都可,朝中武将还是不少的。”
许明崇的眉头皱起,似有不满。
许世文一看连忙开口打圆场,“这人选到底是陛下决定的。”
“只是二弟在关外这多年,着实吃了不少苦。这都回京了,要再回去,还不知道又是多少个年头的风沙。”
许世武的面色有所动摇。
宁芳笙紧跟着道,“若是二舅自己也罢,如今外祖外祖母年事已高,舅母和表弟表妹们也必定要跟着去关外的,此事还须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