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再遇刺
夏其瑄出得宁王府,上了宁芳笙为他准备的马车。车里内饰自是不及他自己府中的,只有一个暖手炉摆着,可见宁芳笙究竟是多不待见这个人。
夏其瑄笑了声,自如地将手炉拢在袖中,眼底藏了三分戏谑的深意。
外头的马夫当然没看见,听车厢里没了动静便扬声问“殿下可是安坐了?那小的便驾马了?”
“嗯。”
车轮压在白雪上,留下深深两道车辙,从宁王府门口一直延伸。雪色旁偶尔闪现黑影,却不知是什么物事。
一直出了宁王府所在的街道,路途安然无事。
“咔哒——”
马夫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但快得像错觉。他咂了咂嘴,没放在心上。
骤然一声破空之音响起,随之是一只玄色箭羽从他
眼前穿过,射入他身后的车厢!
马夫瞳孔皱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射箭的人也完全没有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接踵而来,并准确地从马夫身上绕过,射入后面的车厢。
“齐王爷!”
马夫惊呼一声,当即转身要看车厢里的情形。
这一刻,四个黑衣短打装扮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齐齐向马车后车厢举剑而去。
车夫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踹下了车。滚落在地之时,只见夏其瑄也跳下了车,目光灼灼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便被四个黑衣人缠上,避闪不及。
马夫会武,但是他不知道这是谁派的人,能不能掺和。
思量之下,他压低声音对夏其瑄喊“殿下,您坚持住,小的这就回去叫人!”
话落,人已起身跑了出去。
那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是真的宁王府有人赶来
也不怕,只要不暴露身份就是。
既如此,他们便由马夫跑了,全心全意要杀夏其瑄。
夏其瑄看着马夫的背影,扯了扯唇什么都没说,捏紧了拳往巷外跑。
他会武却不精,自然走是上计。
黑衣人其中一个见此,眸子一冷,一个跃步上去,寒刃正对夏其瑄的脊背。
后背蓦地发凉,夏其瑄凭直觉往右边一躲。
“噗!”
夏其瑄身子一抖,左边肩膀往下生生被划开一道半尺长,一寸深的口子,鲜血汩汩外涌,滴落在地如红梅绽放。
踉跄几步站稳,夏其瑄忽的抬起头,盯着四个人面巾之外的眼睛。
这一眼通透又暗含讽刺,让人不能直视。
四人顿住,有一人默默收紧了五指。
有些事,无所谓他愿不愿,只有命令。而他存在的
意义,便是听令行事。
抬起手,“唰”地落下——杀。
剩下三人眸子凝起,杀气更浓。
那头马夫很快到了宁王府,直奔书房寻宁芳笙。
见了人,直接倒豆子把情形说了个清楚。
“王爷,小的送齐王途中碰到四个黑衣刺客,直欲取齐王命。小的辨不出四人身份,不敢胡乱插手,这就回来禀告您了!”
宁芳笙拿着卷宗一愣,眉心当即皱起。
眨眼间心中有了计较。
齐王出事跟她当然没关系,但是不能在离开宁王府的时候出事。
“青茗,点五个府卫,随我一同去。”
青茗“是。”
当宁芳笙“慌忙”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雪地里已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甚至连脚印都被新雪掩盖大半。乍一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马夫眼睛一瞪,颤颤巍巍地开口“王爷,我们不
会是来迟了,那齐王他…”不会死了吧?
宁芳笙表情不变,看不出端倪;却是青茗也和马夫露出了一样的惶惑。
眉心一拧,雪地里一片很浅的红色猝不及防撞入她眼帘。
抬起脚,她用靴子拨开了那片雪,果见一片化开的血色,浅淡的红甚至不如胭脂。
这里,被人清理过了。
既然被清理,想当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
宁芳笙长眉轻敛,开口吩咐“回府,只当没来过这里。”
说罢,一行人匆匆又离开。
到府中,宁芳笙叫青衣去打探齐王府的消息。
她也怕,怕夏其瑄出事后局势再变,她如今已颇有应接不暇之感了。
齐王府。
沈录疾停下马车,然后将车内一身鲜血已经昏迷的夏其瑄抬下来,大步往内院去。
门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府里另一位管家已然跟上沈录,“大夫请来了,就在府中候着!”
沈录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瞥了一眼夏其瑄,眼神复杂。
亲王又如何,现在这情形又岂是一个“惨”字能说?
等把夏其瑄平放在他卧房的榻上,沈录才得以喘了一口气,细想方才的惊险。
夏其瑄早就叮嘱他,近日恐有事生,叫人时刻在暗中保护着,但绝不能让他人发现。他进宁王府以后,沈录带人不得靠近,便远守着。
方才他是找车去才迟了,几乎是生生从剑下抢回了重伤的夏其瑄。而后一路疾驰回府,快到了闹市方才将四个刺客甩掉。
申时末,夏其瑄才幽幽转醒。
他醒了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的伤口,却叫来沈录,涩着嗓子开口
“我叫你捡的剑羽呢?”
沈录看了他一眼,想劝什么,却没能说得出。只能把自己放在外室的箭取来,放到他面前,一边道“这箭羽通体玄色无标记,箭头中间带脊,后有两翼。”
说着,沈录的表情一变,慢慢收了声。
沈执身为金吾卫将军,沈录跟在他身边,知道这箭头的来历。这种箭头用做两处一是战场之上,二是——
夏其瑄的视线从箭羽身上挪开,落在沈录身上。
“呵。”
这一声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讽别的。
他勾着嘴角,问沈录“你也知这箭来处了?”
沈录沉吟片刻,还没答,他又自顾自接着说“这是宫中内廷禁卫的箭头,为皇除害而用。”
宣帝不知他能认得这箭,更不知他早明他的杀心!
捏着箭头的手指节发白,衬着惨白皮肤下的狰狞青筋,实在有些阴森。
“这是为何?为何禁卫会对殿下下此狠手?”沈录
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夏其瑄猛地睨了他一眼,“啪嗒”一声将手中箭羽掷出。
“呵。”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牵扯了背后的伤口,额头隐忍抽动。
“早晚有一天你要知道的,现在要做的…是装傻,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派人进宫去,说我遇刺,受了伤,明日不得上朝了。”
“我乏了,你也下去吧。”
说罢,夏其瑄缓缓闭上了眼,额头的汗、苍白的唇莫不透出虚弱。
沈录看着,张了张嘴,却只叹出一口气。
“是。”
翌日。
天还没亮,黑黢黢的宫道之中脚步声不停。
待到乾清殿前,宁芳笙仰头看天,只见灰蒙蒙一片
,无半点晨光泄露。
她心中那块压的石头更沉。
齐王未曾来上朝,府中派人来报昨日遇刺,受伤不能起。
宣帝惊怒,派御医去齐王府探视。
“近日来诸位王爷连连遇刺,必是有奸人迫害!眼下不知何人所为,为防再有类似之事发生,城中宵禁之前亦派禁军四处巡查!白日里亦增派巡城卫军,直至查出幕后之人为止!”
宣帝的声音响彻金銮大殿,寂静随之笼罩。
宁芳笙闭上眼,她知道这样的死寂很快也将吞噬整个京城。
如宣帝这样安排,“幕后真凶”能不能抓出来她不能确定,但能够预见的是京城中丝毫的风吹草动都将逃不过宣帝的眼。
宣帝的安排,看似再合理不过,但是不是未免太顺理成章了?
下了朝,众臣一起往殿外退去,只这次,再无任何
人低语。
谁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凝重。
宁芳笙随着众人往外退,没几步便要出殿了。
这时候,李渝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太傅大人请留步,陛下召您到御书房一叙。”
停下脚步,宁芳笙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眉目不动,她躬身答应,“本官知道了,多谢李公公。”
李渝走在前领着她,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御书房的门。她正要问李渝话,却发现李渝突然往后退,并不欲与她一起进去的样子。
宁芳笙心里一突,抬起头露出三分惊讶,“李公公?”
李渝看着她,几不可见地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
旋即他笑了一声,“太傅大人愣着作何,您请进就是。”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宁芳笙勉强扯出个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撩开门毡,低着头进去,走到御阶前。
“微臣参见陛下。”
宣帝坐在御案后,闭着眼,嗅着一旁三足兽纹青铜鼎里冉冉升腾的香。
“起吧。”
宁芳笙依言起身,迅速瞥了一眼。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是为何事?”
宣帝捻着佛珠的手一顿,表情不变,“昨日齐王遇刺的事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
朝会上她不是不在,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么,宣帝问的是,在朝会之前,她可知齐王遇刺?
宁芳笙眸光一凝。
答知道,她不该跟夏其瑄走近,怎么会知道?答不知道,那若是宣帝本就知内情,那她就是欺君!
电光火石之间,宁芳笙选择了回答前者。
“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