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滞,一息一瞬都被拉得格外漫长。
“呵。”
萧瑾时撩了下眼皮子,一步直接站到夏其瑄面前,“你,一个——”
未等话落,宁芳笙急急转向萧瑾时,“萧世子在说什么之前可要先想好了结果!”
看似平静的语气背后尽是警告。
无论如何,宁芳笙不可能现在让夏其瑄的身份被戳破。
萧瑾时看宁芳笙,与她的眼睛对视上。清亮冷冽的眸子里,有慌乱,更有对此时所做的坚定。
到底为什么?她当然不可能看上夏其瑄,那为什么此刻要这样保他?
萧瑾时想不出结果,在这件事上却不愿遂她的意。
他扭过头,两手抬起,正要对着当场知情人“拆穿”夏其瑄的身份。
宁芳笙两眼瞪大,终于听到了外面细微的脚步声、传唤声!
“陛下、”
“陛下、”
两人异口同声唤了宣帝。
宁芳笙一顿不顿,道“外头似乎是有人求见陛下!”
应声似的,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还不只一个人。
看着这架势,宣帝抬手制止了萧瑾时的讲话。
不一会儿,外头果然响起了通传声“启禀陛下,荣王、永王两位殿下带着其他人请求觐见!”
终于、来了!
夏其瑄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方才得救的人,他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以缓解内心的恐惧和庆幸!但是他不能,在宣帝的目光之下,他只能压抑、隐秘地轻轻呼吸。
宣帝和萧瑾时一起皱了眉头,前者并不希望自己两个已经无用的儿子现在来打断局面,后者心中却是升起了预警。
宣帝挥手“叫他们进来吧!”
帘子被撩起又落下,荣王、永王俱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一个面色呈病态的苍白,另一个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腿瘸。两人进来,目光默契在殿内巡视,然后一起落在萧瑾时脸上。
萧瑾时眼神一凝,他感觉到了异样。
两人又一齐收回眼神。
他们心中如何的愤恨、如何阴暗、如何阴霾都不必表现出来了,他们只需要让萧瑾时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就够了。
“儿臣们,方才发现一件事,这事骇人,便不得不来禀告父皇。”
宣帝从来没见过这么和谐的这兄弟两个,心中奇怪,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只怕不是他想听到的。
宣帝抬眼望着他们,面上有些晦色。
“若是大事,你们两个自是要合计好了把话说清楚,说之前也该想清楚了。”
荣王、永王对了下眼神,两人眼中露出相似的讥诮。
宣帝不想听又如何?难道还要他们把受的委屈、痛苦尽收起来么?
气氛静默得诡异,似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宣帝心跳漏了两拍,刚要说累了——
荣王、永王便跪下,“儿臣们请求父皇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架势一起,萧瑾时便已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他瞳仁紧了紧,有些意料之外。扭头瞥夏其瑄,见其神色竟松弛下来;感觉到他的视线,夏其瑄同他对视上,眼中泄出一点解恨的快意。
萧瑾时,你傲然、不可一世,视我如无能爬虫,这样的你,我真想知道你能怎样解决眼前这个爬虫为你所做的困局?
萧瑾时从他眼中几乎猜出了所有。但是仅凭夏其瑄一个人,断断抓不到他做事的证据。那么——只有宁芳笙能可以。
已经习惯到有些麻木了,萧瑾时这时候竟然也有心情想他是该赞一声她好本领还是该恼她害自己。
他能轻松,荣王和永王显然不能。
他们面上努力平静地叙说“那日,永王弟与齐王弟前后遭难,即便儿臣真的什么都没做,面对众人所指、面对父皇,儿臣完全蒙了,甚至来不及反驳。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儿臣的话都成了狡辩,变成了死无对证。可是,儿臣的的确确什么都没做!甚至变成了两位王弟之后,第三个遭殃的亲王!”
说到要紧处,荣王身子探出去,整个人都写着无辜、激愤两个字。
“当日众人臆测本王害两位王弟时,便是因为看似本王是最后受益者,但是这是完全没有证据的!按照这个说法,本王紧跟着也遭殃了,怎么会是受益者?!”
“哼、”永王紧接着冷哼一声,他身子彻底垮了,激动起来气便撑不住,声很低,“那只能是受益者、及祸害者另有其人!”
两个人眼看着要跳起,一个两个目光死死盯住了萧瑾时,尤其荣王。
谁曾想,他以为的左膀右臂竟是从头到尾的祸根!沈执竟也是死在他手里!
宣帝听着听着,头痛起来。他起初没觉得这事跟萧瑾时有关系,甚至想到了夏瑞景。只是一低头,荣王、永王眼神却是烙铁似的落在萧瑾时身上。
他起了疑,“说便说,你们盯着萧瑾时是什么意思?”
荣王、永王一提气,只觉得宣帝糊涂!这么明显,你还看不懂么!怎得年纪大了,是老眼昏花还是猪油蒙了心?!
“父皇,您——”
“陛下,二位殿下的意思,倒像是怀疑微臣做了些什么了……”
萧瑾时这时候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开口。
“怀疑?!”荣王身子几乎弹起来,“人证物证俱有,还能说怀疑么?”
永王顺势便跪下,“噗通”一声利落干脆。
“逆臣萧瑾时残害儿臣等,请父皇处置!”
“请父皇处置逆臣萧瑾时!”荣王应声。
夏其瑄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随之跪下,“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满殿的光,一瞬之间似乎都落在三个跪着的亲王身上。
紧接着,伺候的宫人们膝盖吓软了,哗啦啦跪了一片;李渝也跪了;然后是随荣王、永王而来的人……最后,只剩下置身事外一般的宁芳笙、萧瑾时,以及惊愕不己的宣帝。
宁芳笙抬眼,掠一眼宣帝,再看萧瑾时他还是那么站着,神情不改,侧面看去直立如山壁。
环顾四周,都跪了,而跪了的这些人默认站在了和萧瑾时相反的阵营。
宁芳笙默然。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促成,并且希望看到的。
但是和萧瑾时对视上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不适。
她下意识撇过眼,而后低头,也跪拜下来。
萧瑾时看着她弯下的背影,眼中波光摇摇晃晃,袖中的手将那块“罪证”玉佩摩了又摩。
逆着光,萧瑾时脸上一片晦暗。
宣帝终于是回过神,心中恨萧瑾时做事太绝又偏偏露了马脚。过度失望之下,连愤怒和震惊都显得无力。
“来人——”
“将萧瑾时压入地牢!择日听候审讯!”
虽然地牢乃关押重刑犯之地,但宣帝没有对萧瑾时即刻处刑,便已透露了他过分的偏向。
荣王等当然对这结果不满意,“父皇!这——”
宣帝怒视,威严尽显。
“朕今日累了!萧瑾时自有刑部、大理寺审理处置!你们都退下吧!”
宣帝离开,萧瑾时也被人押了下去,其他人往外退。
宁芳笙走在最前,听到了后面荣王的愤愤不平和阴狠、永王的不肯善罢甘休。夏其瑄没有说话,但宁芳笙知道他必然是乐于见此的。
九成九,萧瑾时逃不过这一劫了。
不想听后面的谈话了。
宁芳笙眉梢往下压了压,径直便要出宫去。
夏其瑄看见,跨步追了上去,低声喊住了她“宁太傅!”
宁芳笙闻声止步,不明白地看向他。
夏其瑄脸上的笑登时散去,“宁太傅可知道外头天降奇石的传闻?”
“知道。”
“宁太傅就没有什么想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话齐王殿下还不知道么?”
听言,夏其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宁芳笙知道,但是并不想管。他们之间的合作也仅限于宁芳笙想做的事罢了,他的安危与否,与她无尤。
既然得到了回复,夏其瑄便不会强求,只有自己去解决这个“天降奇石”的事。
本来这样也就说完了。
宁芳笙瞧着他,他这一开口又是想让自己出手帮忙,不知怎的,一股无名邪火从心底烧起来,灼心灼肺。
眼尾上挑,十分不客气地说“殿下莫不是指使我惯了,便把我当成你手底下的人了?”
她不曾有过这样,夏其瑄愣了下,直说“不敢,更没有这回事。”
哼。
宁芳笙乜了他一眼,“既然无事,那我便出宫了,与殿下别过。”
话落,人就走出去,只给夏其瑄留下一个后脑勺。
前面的背影越来越远,夏其瑄的眸色也渐深浓。
如此看来,宁芳笙对萧瑾时也并非完全无情啊。
眼睛一眯,他回转过去同荣王、永王告别。
永王没说什么,荣王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们就不想同我去地牢看看么?难道他被押入地牢,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话说出来,含了颇多嘲讽。
永王脸一阴,随即道“你说的是,是该去地牢看看!”
“你呢?”荣王又问夏其瑄。
夏其瑄望着他们两个咬牙切齿的样子,本来不想去的他又改主意了。
“我同两位王兄一道去。”
因着同仇敌忾,荣王和永王对这“王兄”称呼的鄙夷都收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