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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问罪
    剑眉收敛,夏瑞景的表情变得有几分阴晦。



    两个人僵持着。



    宁芳笙就在这时候醒了,睁开眼,第一反应抬头去寻萧瑾时。没有看到,然后——



    看到了外面影影绰绰的两个身影。



    “什么人?”



    青衣一喜,但夏瑞景却在他前面跑了进去。



    看见面色苍白的宁芳笙,夏瑞景心里一瞬间涌上愧疚,若是……



    青衣躬身行礼,视线不加遮掩地从夏瑞景身上掠过,“主子,您醒了。小人替您向朝中告过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殿下一早就来了,还说有事一定要见您。”



    通过他的解释,宁芳笙便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夏瑞景听完要上前,宁芳笙却率先向他拱手,“殿下也看见我如今是什么情况,就不向殿下行礼了。请问,殿下来找我所为何事?”



    说话废了不少力气,宁芳笙控制不住嗓子难受便咳嗽了两声。



    听见她的话,夏瑞景是不高兴的,因为她话里的客气和疏离清晰地让人忽略不了。但瞧她如此,撇下不悦,自去为她倒了杯现成的温茶。



    “你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他没有称呼她为“老师”。



    宁芳笙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但是她皱起了眉。



    夏瑞景的人就在她眼前,他手中的杯子更是就在她鼻尖处。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从前可没有这样过。



    使了个眼色给后面的青衣,青衣聪敏,当即上前来,“小人还在此处,哪有叫长孙殿下做这种事的道理。”



    说着,好似不经意之间便隔开了他们两个人。茶杯也从夏瑞景的手上转到了青衣手上,宁芳笙这才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夏瑞景怎么会看不懂?



    心里本就不浓的歉意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然。



    你对我还是这个态度么?难道非要到了绝境,你才肯接纳我?



    宁芳笙自然能感觉到夏瑞景灼灼的目光,但是对于他的心思,她一向觉得不可理喻。她现在只想一件事——



    把萧瑾时弄出来。



    昨夜最绝望、甚至她也以为濒临死亡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她脑海里跳出来了萧瑾时,他们曾经一起相处的片段也闪现了颇多。



    她对萧瑾时有心吗?



    有的。



    她从未想过跟萧瑾时在一起的可能吗?



    不是。



    她从前一直就觉得,她的人生只有两件事照顾好该照顾的人,该报仇的报仇。可是别的呢,难道她就从没期待过?从来不需要?



    关于这些别的,萧瑾时填补了一切,带她感受、向她描绘了所有的空白。



    她要的,只是她从前以为这些不重要,更有可能害了自己。



    但濒死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最可怕的后果是什么呢?萧瑾时真心不再,两个人反目成仇,你死我活。



    可是她既然都不怕死,为什么还要怕这个后果?



    她知道萧瑾时此刻是真心,只恐这份真心不能持久。但持久不持久,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死亡面前还显得那么重要吗?



    他此时此刻的真心,值得她此时此刻的真心。天长地久思虑不尽,今朝岂可辜负?



    且不说她其实信得过萧瑾时的为人,即便两人最后走到面目相恶的地步,争斗起来一定是自己输吗?



    未必。



    还怕什么呢?



    宁芳笙想得入神,嘴角不自知弯了弯,神情之间自成一种晨曦般的明媚柔软。



    夏瑞景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直觉这笑刺眼。



    “宁太傅,陛下除了令我来看看你身体是否康健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他的话打断了宁芳笙的思绪,她的笑也瞬间消失,眼底氤氲起一片阴寒。



    “何事?”



    “陛下让我问宁太傅,兵符呢?”



    抬起头,宁芳笙眼神冰冷,“什么兵符?”



    夏瑞景“昨日陛下派遣宁太傅押送罪臣萧鄂出京,并要回调令西北军的兵符。难道,宁太傅是忘了这件事?”



    “呵,”宁芳笙冷笑出声,“陛下吩咐我的,那为何我却不知道?”



    夏瑞景垂眼,神情显出些许冷漠,“那我不知宁太傅是如何受陛下口谕的。”



    “没有兵符,那我便问宁太傅,西北军呢?”



    宁芳笙看着近前没有表情的夏瑞景,再听这个问题,顿时便领悟了宣帝的用意。



    宣帝下的是口谕,更是叫李渝来给她下的口谕,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知道宣帝口谕的内容?



    她昨夜若死在外面,是她的命;没有死,宣帝就跟她要兵符和西北军。



    她当然交不出,宣帝当然也知道她交不出,那么宣帝就会罚她!罚她办事不力。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道、谁在乎她是不是冤枉的呢?



    她和宣帝一起架在萧鄂头上的那把刀,现在斩杀萧鄂失败,又重新移到她自己头上了!



    宁芳笙眉梢挑起,尽是嘲弄。



    “西北军?陛下原来是想让我从萧鄂手中接收西北军么?可惜了,殿下也看见了,我这一身的伤,正是西北军给的。至于西北军现在,想来是随萧鄂一起回了西北了。”



    袖中的手轻握成拳,夏瑞景皮笑肉不笑,“那么,宁太傅此刻是认罪了?”



    “我却要先问一问,我罪在何处?”



    这一眼,威严毕现。



    夏瑞景沉默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把话说得太难听。



    宁芳笙看着他,突然想起来,问“殿下可明白你此刻前来代陛下问罪的前因后果?”



    “……”



    即便没有得到夏瑞景的口头回答,宁芳笙自己心里也想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对方肯定多少都知道一些的。



    谈不上怨怪,宁芳笙只是忽然发现两个人的关系不如她原本想的那样。



    “我知道了……”



    “不知道,”夏瑞景突然回答,“我不知道。”



    “……”宁芳笙一瞬间愕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对我说谎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还是为了保住谁的颜面?



    静默一会儿,宁芳笙摆手。



    “殿下的来意我明白了,只是我现在没有精神。等下午或者明日我有了力气,是一定要进宫请示陛下的。即便我有罪,我也一定要陛下当面说说我究竟有什么罪。”



    “我累了。青衣,你送殿下出府。”



    说罢,同时扭过脸去,谁也不想看的样子。



    夏瑞景瞧她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应,心中火气攀升。



    “你——”



    “青衣——”



    床上的女人没有再抬头,只是唤别人的名字。



    夏瑞景脸登时黑沉下来。



    青衣做出请的手势盯着他,“长孙殿下——”



    夏瑞景气哼哼站了片刻,最后终于是忍不下这口气拂袖而去。



    青衣回来以后,宁芳笙却不是在主屋休息,而是正在书房奋笔疾书。



    没一会,宁芳笙放下笔,盖上自己的私印。



    抬起头,神情凝重地问“昨夜,最后人员伤亡情况如何?”



    眉低垂,青衣面上蒙了一层淡灰色的阴影。



    “我们带去的引子死了大半、金吾卫死了有半数,剩下的活着的大都重伤。”



    一丝凉气窜入心肺。



    “孙玉瑾孙统领呢?还有、还有青茗?”



    说到青茗,宁芳笙的声音不明显地发抖。



    青衣忙答“他们两个没事!孙统领的伤还比您轻些,青茗在偏房还没醒,性命无妨。昨夜孙统领安置好剩下的金吾卫后便回府了,今日也是告假不曾上朝,现在孙府里还没传出别的动静。”



    宁芳笙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递上手中的信。



    “你现在把这封信送到孙府去,要赶快。再去一次高府,将昨夜之事告诉高世子,让他心中有个提防。”



    “是!”



    孙府。



    孙将军下朝回来,正看见自己的大儿子等着自己,手里拿着一封不知道谁的信,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怎么了?”他问。



    孙玉瑾把信递上“这是宁太傅送来的信。”



    为了昨夜的事,他一夜坐到天明。



    孙将军一目十行地看完,竟然笑了,“哈哈哈。”



    “父亲,您笑什么?陛下他……”



    说到宣帝,孙将军脸上的笑就隐去了。



    他卸下冠,“我方才是笑,这个宁芳笙倒是颇有先父之姿,不是蠢人也不是孬种,先宁王泉下有知也该满足了!”



    “可是陛下——”



    孙将军打断儿子的话,他转过头,须发之间都有了不少的白霜痕迹,眼神却清明异常。



    “玉瑾,陛下是什么人,我伴君左右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早知道,所以昨日到现在,我没让你进宫请罪。”



    说了一半,孙将军挑了挑眉,叹道“只是我不知道,他对宁芳笙竟如此狠心。”



    孙玉瑾却不如他的老父亲淡定,“父亲,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孙将军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厅堂之上的门楣。



    世代功勋,到底不如后代们的安康重要。



    “宁芳笙即便担了所有责任,陛下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何况,有一便有二有三,躲不过的。也不必叫她宁芳笙一人吃罪,她的好心我们却要记住了。”



    “是,儿子明白了。那儿子一会便去宫中请罪。”



    “好。你切记,一定要为你们两个脱罪,不能陛下说什么你就应什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