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胡明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夏瑞景,眼角划过一抹质疑。
“皇长孙的命令?呵呵……”夏瑾时两手环起,眼神飘着轻蔑,“是陛下亲下的命还是皇长孙的令?”
他面转向夏瑞景,“只有皇长孙知道了,长孙殿下,不妨说一说?嗯?”
一个挑高的尾音,轻佻又戏谑。
夏瑞景抬起眼皮迎上他的眼神,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
“不管什么命令,没有谁能越过陛下。陛下清醒时,本殿有什么决断自然也是经过陛下应允的。”
听了这话,其他人便觉得,夏瑞景代政时的决策都是他自己的主张,而宣帝是认同他的主张的,所以一切事都放心交由他来处理。
夏瑾时轻嗤一声,夏瑞景立即转过头来乜了他一眼,旋即道“诸位觉得此处是议事的地方?”
“有话要说,便到外面去吧,此处留给御医们才是正事。”
说罢,向胡明成等人抬起手,引他们出去。方才那一段谈话,好像完全与他不相关,他也不在意。
宁芳笙跟着看胡明成,“丞相?”
胡明成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甩袖往外走。
人陆陆续续走出殿外,但夏瑾时定定站着,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夏瑞景“皇叔要守在这儿?”
夏瑾时笑“是,守在这儿看看,我的好侄儿还留着想做什么?”
听言,夏瑞景眼睛微眯,看着对面像苍蝇一样黏腻的人,他挑衅地扬起眉“自然是要确认陛下的龙体无恙之后才会离开,还有,陛下为什么会中毒自然也要查明。”
“侄儿真是能者多劳啊!不若,陛下中毒一事由本王来查如何?”
“不必了。”夏瑞景一口拒绝。
夏瑾时不依不饶,“为什么呢?我帮你分忧还不好?”
“呵,”讥讽一笑,夏瑞景看着他,“皇叔,宫中发生的事,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的。”
“哦?”夏瑾时就像没听出深意,认真挑眉问,“是吗?”
夏瑞景已不想理他,收回目光要走。
这时候——
“本王暂时是不能插手,但是或许我知道什么能告诉侄儿呢?”
夏瑾时垂下眼,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手漫不经心地摩着自己的鼻尖。
余光瞥见夏瑞景一顿,故作克制地转过身。
“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夏瑾时抬眼看他,看他眼中呼之欲出的试探,笑“没什么,只是昨晚上看见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夏瑞景呼吸一滞。
随即脑中开始疯狂闪现昨晚的画面,没有夏瑾时!
他不在场,怎么可能看见?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侄儿的反应有点大?”
话里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夏瑞景感受到了恶意,平静下来。看夏瑾时这个恶心人的反应,只怕是故意诈人罢了,跟他越扯越没什么好事。
吐出一口气,夏瑞景留下一个不甚友善的眼神。
啧。
夏瑾时嘴角扯了扯,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刚靠近门,就能听见外面的争执声,正是围绕着夏瑞景合不合适临时主政。
“陛下清醒时便将朝政交予了长孙殿下,现在由他主政有什么不合适的?”
听到这句,夏瑾时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众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争论。
胡明成听了许多,终于开口“你们可知道主政是什么意思?”
能主政的是什么人?古代只有皇帝和皇帝的继承人——太子。此次同先前大不相同,夏瑞景此前只是理政,并不涉及实权;但现在,宣帝不省人事,若是夏瑞景主政便是所有的权来都交到他手上。
话落下,没有人回答。
胡明成便再问“皇长孙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吗?”
不是太子,凭什么掌权?
说到此,胡明成禁不住瞥了宁芳笙一眼,大有让她不要惹是生非的意思。
宁芳笙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是,按照陛下清醒时的形势,若是指定太子,应当就是皇长孙了吧?”
李武侯身后,一个蓄了短须的中年人开口。
此话,引起了不少共鸣。
“是啊。”
“陛下近一个月来与长孙殿下最是亲近,对其的器重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朝立嫡立长,虽长孙殿下是皇孙辈,但其乃先太子嫡长子,也是名正言顺。”何况几个王爷,残废的残废,没用的没用,轮到孙子未尝不可。
几个叔辈的听到这些话,反应各异。
平王、鲁王对那个位置从来没有想过,也知道自己够不上,索性直接借口回府还有事要处理就告辞了。
永王心情百般复杂,硬是忍着不痛快站着。至于夏瑾时……
两手环胸往柱子上一倚,面上带笑,一副置身事外的看客模样,不提也罢。
胡明成视线一一扫过,当场十数人,半数都是支持夏瑞景主政的。
他们说的话其实没错,但是要说宣帝的偏爱……
胡明成忆及许多事,目光不禁转向了一旁的萧瑾时。
恰巧,夏瑾时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接上。
胡明成一愣,却见萧瑾时冲他勾唇一笑。
他原来才是陛下的儿子,怪不得从前那样看重他。只可惜,这位到现在还是没长成陛下期望的样子。即便有那个“天佑之子”的名头又如何呢?
偏巧,这时候有人开口说了胡明成心里在想的东西。
“可是,越过几位王爷去谈皇长孙总是有些怪异吧?何况,齐王出狱之时的奇象,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
太尉如此道,引着大家想起“天佑之子”的名头。
此话出,众人皆怔了片刻。
夏瑾时诧异挑眉,玩味地看向太尉。
太尉接收到他的视线,以揖礼回之,态度莫不有趋附之意。
他大女儿之前嫁给了永王,但是万没有想到,永王阴差阳错之下变成了这副不中用的模样,那么他只能再另寻目标。夏瑞景有宁芳笙在其左右,即便投了他,自己也得不上什么大的好处了。但是夏瑾时就不一样了。他正势微之时,若是帮了他,他最后又成了事,那才是麾下第一人的风光!
太尉的话引起一片沉默。
大家都想起那天如梦似幻的金乌神鸟,更不得不警惕其背后的深意。“天佑之子”,那可是命中注定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就注定成为下一位帝王。
宁芳笙看着太尉,话中暗藏讥诮“神鸟能救了齐王殿下已是足够神奇,旁的事就怕与它无关了。有些话不过是臆测而已,太傅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
太尉不服“无根据的话才是臆测,有理有据的,便是预示。”
“哦?预示什么?”
“预示什么,太傅难道不清楚?”
“正是不清楚,才问太尉。请太尉说清楚,预示什么?”宁芳笙两眼微瞪,咄咄逼人。
这种话,心知肚明罢了,说是绝说不得。太尉无言,硬是不说话同宁芳笙僵持着。
等了会,宁芳笙嗤笑,“怎么,说不出?还是因为太尉心里也明白,这种猜测根本搬不到台面上来!”
“你——”太尉气急,想骂人,又不能当面骂。
“如何?”
“太傅大人过分争强好胜了些。”
萧瑾时意料之外接话了。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站直了身子向宁芳笙走过去。
“臆测不臆测,左不过就是太尉大人自己心里一些想法罢了,或许太尉大人就是觉得神鸟还预示了本王的好运,这有什么?即便他的想法与太傅不同,太傅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说完,夏瑾时已经站到宁芳笙面前。后者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微微撇过头掩饰自己内心的别扭。
太尉见夏瑾时替他圆场,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应和道“正是如此,宁太傅这么强势做什么?”
强势?
有点。
啧啧。
夏瑾时望了望她,又道“还是宁太傅对我看不过去,所以才如此针对太尉大人的话?”
他本就是想臊她一把,却没想到,宁芳笙的态度认真到意料之外。
扭过脸,宁芳笙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又用同样的眼神掠过太尉。
“强势?我说的没错,为什么不强势?”
“至于齐王的话那就错了,本官与你,有什么渊源?能谈得上什么看不看得过?”
夏瑾时表情一顿。
这话说白了就是瞧不上,人家平时压根就不管你、不看你,所以更不会看不过你。
这话听着……真是相当“顺耳”。
太尉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听得眼皮跳了跳。
嘴角狠抿了抿,夏瑾时扯出一个僵硬的假笑,“是吗?”
“是。”
呵呵。
看着对方眼也不眨这么快速地回答,夏瑾时都怀疑她是不是心里真这么想的。这傲慢的姿态,这不屑的口气,你能正眼看我一眼吗?
心口起了一股火,夏瑾时收了戏谑的神色,眼神随之沉定。他说“本王觉得太尉的话没错,说不好,就是有什么好运会在不久的将来落到本王头上呢?”
这话,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太尉吃了一惊,随即高兴起来。他竟然有这个野心,那就更好了!
宁芳笙眼神暗了暗,盯着夏瑾时不说话。
夏瑾时乜回去,虽面上挂笑,但眉眼姿态之中仍流露点点迫人之意。
其他人看来,这两个正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相让。
在胡明成开口劝阻之前,从不表态的汝阳王发现了一个盲点“皇长孙适不适合主政且不谈,你们是不是忘了,若主政,必需玉玺。没有玉玺,如何下令?”
朝中大事,必由圣旨传令安排,而圣旨必须有玉玺方可成事。玉玺一直都是由帝王存放,现在宣帝不省人事,谁能动玉玺?
所以,青州一事,没有玉玺,再紧急也只能拖延着。
胡明成的话咽了回去,太尉看着宁芳笙径自得意起来,李武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而对视的两个人互翻了对方一个白眼,反正他们两个现在谁也没有玉玺,大家都一样,谁也看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