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君是深夜才回的正院。
大喜日子,几乎所有人都在高兴,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他带着淡淡笑意。
他们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连汪老也不忘送了份贺礼过来,礼品上还书这几个大大的字“喜结连理”。自己的老母亲更是热泪盈眶,说他们祝家总算娶新妇了,往后这个家便完整了。
渐渐的,听得多了,他心里也高兴起来,下午迎亲时那点不悦也被淡忘。
待客人都走后,祝全问他要不要去正院。
他闻了闻身上的酒味,说道“先去书房,让人抬水过来。”
祝全明白,他是怕身上这酒气熏着新妇呢,果然还是个会疼人的。暗暗笑了笑,赶紧去了。
祝长君脚步踉跄的进了书房,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他今日喝得有些多,醉眼朦胧的望着门口高挂的红灯笼,良久,他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庚帖,一眼便瞧见上头的两个字“夭夭”。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兴许她父母给她娶小名时便就是这般期望的。他手指划过这两个字,开始对婚后日子也有了些期许。
既然娶都娶了,那她日后便是他的妻,过往不想再计较,希望她会如这名字一般,莫要让他失望才好。
等沐浴过后,已是夜深,他独自沿着游廊,循着一路灯火来到正院。
正屋外头站着几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那嬷嬷见他过来,便带着人赶紧行礼,“大爷,可要抬水沐浴”
他摆手,“已经洗过了。”随后望了屋里头一眼,问道“里头可还好”
这要如何回答呢,顾嬷嬷有些难以开口,她早前进去的时候,她家小姐已经睡着了。原本适才她就想进去叫醒她的,没想到新姑爷突然来了,也没让人提前来打个招呼,也不知这会儿小姐醒了没。
但祝长君没等她们回答便已经抬脚进了门。
顾嬷嬷在后头暗自祈祷,希望她家小姐已经醒了,如若不然,洞房花烛夜,新郎回来却发现新娘子睡得实沉,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然而,事不如她愿,祝长君进了内室后,看到的则是顾时欢裹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他在几步外
驻足看了一会儿,勉强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快,想着夜已深,她等得太久犯困睡着了也能理解。
他缓缓走近,脚下似乎踩到到一个物件,他停下来,朝地上看去。
凤冠被孤零零的仍在地上,与之散在一处的,还有几支簪子。瞬间,他心里那点期待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女人,不识好歹
他走过去将她推进床榻里头,见她仍旧没醒,心中冷笑,随后鞋也没脱,就这么的拉过另外一床锦被在外边躺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顾时欢早在他进来时就已经醒过来了,僵着身子听他的动静。然而听着听着,他却重重的推了她一把,随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兀自躺下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气氛压抑得快要窒息。她慢慢睁开眼,盯着床帘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疼,才拉高身上的被褥将自己整个盖住。
没事,明日睡醒就好了,她想。
翌日一早顾时欢就醒了,陌生的地方她睡得不踏实,一整晚半睡半醒,以至于眼下有些乌青。
她半睁着眼睛在床榻上迷茫了很久,望着床顶的鸳鸯喜帐发愣,直到旁边传来翻身的动静,转头看去,被褥下盖着个男人,他身子高大,这么一翻身,便如一座山似的遮挡了外头的光线。
这下,她彻底醒来了。盯着男人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看了片刻,随后掀开被褥准备下床,但她在床里面,要出去得越过他,男人手长腿长,几乎从床头至床尾都占得满满当当。
她昨夜睡觉时没脱嫁衣,这会儿觉得整个身子笨重不已。她吃力的挪到床尾,想越过那双大脚,但跨过去的时候裙摆太大,也没看清楚地方,一脚踩下去。男人嘶一声立马缩脚,他这么一缩把顾时欢给绊了一跤,头重重的嗑在床柱上,还差点要滚下床去。
顾时欢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捂着额头朝罪魁祸首看过去。
男人也正看着她,眼里毫无愧疚,反而是满满嫌弃,仿佛嫌弃她笨手笨脚,又仿佛嫌弃她此时蓬头垢面。
顾时欢被她这眼神给激怒了。
“祝长君”
她瞪过去,然而那男人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随后继续阖眼睡
觉,还将被褥往上拉高。
缎面的锦被十分顺滑,他这么一拉,顾时欢原本坐上头的,被突然扯落下来,只听得“砰”的一声。
这下,是真的滚到了地上。
满室寂静
过得两息后,顾时欢忍不住爆发了,爬起来就冲过去要拽他下床,“祝长君你混蛋”
男人眼疾手快的制住她手腕,顺势将人一扯,她便扑了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四目相对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祝长君应该死了不止千百次。
但他对这凶狠的眼神毫不在意。
眼前这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襟皱皱巴巴,左边额头上还红了一块,眼大睁如铜铃,目露凶光,想必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个遍。
好整以暇的嫌弃了她片刻后,祝长君开口了,“顾时欢劝你此刻去照照镜子,大清早你这副鬼样子实在瘆得慌”
随后甩开她的手,兀自翻了个身继续朝里头睡,他昨夜吃太多酒,这会儿实在头疼得很,没心情陪她闹。
被他嫌弃,顾时欢已经习惯了,但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还是第一次。她实在气不过,但再如何气不过,也要先顾全自身脸面,哪怕是要吵架,也要先拾掇好看了再与他吵,如若不然,气势不够,实在吃亏。
想了想,顾时欢使劲剜他一眼,便真跑去了铜镜面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顾时欢已经石化,她恨不得就地死亡。
镜子里头的是个什么东西
头发乱得像鸡窝,额头红肿,脸上白惨惨一片,嘴巴红得滴血,这是昨日的新娘妆容,她昨晚没来得及卸妆便睡了。眼角至脸颊还有两行可疑痕迹,那是她昨晚睡前流的泪水,再配上一脸怒气,显然一副女恶鬼的模样。
这这这副尊荣,顾时欢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她发疯般冲进净室,不过片刻又发疯般冲到门口,朝外头大喊,“快端水进来”
顾嬷嬷带着丫鬟们守在门外,一直留心听里头的动静,先是她家小姐一惊一乍的直呼大爷的名字,随后又是跑来跑去大喊要水,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
等进门后,看见自家小姐的模样她唬了一跳,瞥了眼床帘里头朦朦胧胧的身影后,赶紧
推她进净室洗漱去了。
等顾时欢出来的时候,祝长君也已经起了,他收拾得比她快,早已经坐在外间的饭桌前,也不等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对于这种没风度没气度的男人,顾时欢早已经看破他的秉性。她坐过去,拿着碗筷也默默吃起来。
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跟他算账,也顺便想想一会儿要如何搬回一成。
于是这顿早饭,两人吃得心平气和。
祝长君吃完后,在一旁坐着等她,见她吃得慢慢悠悠,便出声提醒了句“我母亲已经在等着了,你最好快些。”
顾时欢抬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他母亲等着关她何事与她说做什么
顾时欢从两人赐婚开始,自始至终就没有嫁人后好好过日子的自觉。就今早洗漱时,她都还安慰自己,没关系,就当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仅此而已。因此,也完全没有吃过早饭后要去给婆婆敬茶的想法。
她埋头继续慢悠悠的吃饭,昨日饿了一整天,晚上也是饿着肚子睡的,这会儿胃还有些不适,便吃得慢了些。
但在祝长君看来,她是故意的,作为新妇,分明就不想敬茶。他是个孝子,顾时欢怎样对他无所谓,但顾时欢怠慢他母亲,这事便不能忍,尤其是他母亲还满心满眼的等着喝媳妇茶。
因此,他坐在一旁清冷的盯着顾时欢吃饭,就想看她何时才能吃完。
他那股要吃人的视线打在顾时欢身上,令她忽视不了。兀自镇定的吃了片刻后,她突然放下碗筷,不爽得很,“怎么,嫌我来你祝府白吃白喝你放心,我自己有嫁妆,山珍海味我想吃就吃,绝不会花你祝家一个铜板。”
男人继续冷冽的盯着她,盯得顾时欢火冒三丈,“你有话就说,别整你们官场那套沉默是金。”
“你何时吃好”他幽幽开口询问。
“我何时吃好与你何干碍着你了”
祝长君眯了眯眼,心底凉成一片,昨夜还想着日后好好过,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不识好歹,算了,日后各过各的罢。遂也懒得再说什么,放下茶盏一声不吭就走了。
顾嬷嬷在一旁忧愁不已,适才一直在给顾时欢打眼色,可她偏偏没瞧见。
“唉”
她叹气,“小姐真是糊涂了,新妇进门得给婆婆敬茶,婚前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你怎的忘了”
“”顾时欢拿筷子的手一顿。
所以,适才那男人等她是想说这个事吗可,她真的忘了啊。祝老夫人她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其和蔼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是个十分好相处的老人。那男人说老人家已经等着了,这会儿她也不好再继续吃下去,便赶紧起身让顾嬷嬷给她梳妆。
作者有话要说祝长君你看你这副鬼超小声样子
顾时欢嗯
祝长君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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