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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34.哀兵【70/100】
    青龙山下,水泽之上。



    一艘一艘的船往复来回,将是非寨中的妇孺和伤兵运到岸边。



    瘦瘦高高的郎木头身穿披挂,手握长剑,背后还背着一把断刀,那是钱拐子的兵刃。



    他骑在马上,不断的对身边的人叫喊着。



    让受伤较轻的同袍护着那些无法作战的妇孺和重伤员,青龙山附近所有的马车都被调集过来。



    还有些担忧战事的农人平民,愿意和是非寨的残兵一起走。



    这样算来,直到中午时分,在水泽周围,已经聚起了3000多人,待他们出发时,人数估计会更多。



    “大当家。”



    柱香之后,郎木头骑着马,走入几里外的临时营地中,这会仇不平和一干是非寨死士,正在吃饭。



    吃完饭就会开拔前往沂水。



    郎木头跳下马,对仇不平说



    “受伤的兄弟都送下来了,还留了人在寨子里,待我们走后,便会把寨子烧掉。只是,除了妇孺之外,还有很多百姓随行。



    这速度,怕是快不起来。”



    “到济宁,需要多久?”



    仇不平咬着一块馒头,头也不抬的问到。



    郎木头估算了一下,低声说



    “最少得三天。”



    “三天嘛”



    仇不平点了点头,他说



    “那下午就启程吧,待我们到达沂水,和北朝狗贼战上一场,你等应该也到了济宁。



    河洛帮会在那里接应。”



    寨主吃完了馒头,抬起头,看了一眼郎木头的表情,他说



    “木头,我知你们对并入河洛帮这事,心里有抵触,我也不强求。



    我和雷爷已经约定好,他不会强留你等,但若是有兄弟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你和其他头目,也不能强求他们,你可知道?”



    “嗯。”



    郎木头握着剑柄,他对仇不平说



    “我等确实对河洛帮了解不多,但若大当家希望我等以后在河洛帮讨生活,那我等加入便是。



    只是,大当家只带不到两千人去沂水,阻拦北朝两万精骑,这委实有些太少了。



    我与头目们商议过,我们那边还能再匀出千人,大伙也都愿意跟着大当家上阵杀敌,不如”



    “不需要。”



    仇不平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这临时营地,他对郎木头说



    “有这些兄弟随我去,够了,你等护好寨中其他人便是。”



    寨主伸出手,在郎木头肩膀拍了拍,他说



    “木头,多年兄弟,现在也只剩你我二人,此去中原,便要要好生活着,以后咱们若是有缘。



    那便江湖再见。”



    郎木头眼眶通红,他抱起双拳,对仇不平鞠躬告别。



    他说



    “大哥此去,祝得胜归来,我等兄弟,都在中原等着大哥!



    我等生是是非寨人,死也愿追随大哥!”



    “好!”



    仇不平点了点头,小铁为他牵来一匹马,寨主翻身上马,营地中其他人也纷纷上马。



    不多时,这支远行孤军便离了青龙山,往沂水而去。



    千人同行,卷起漫天烟尘。



    心似寒铁,又有催城之志。



    在空无一人的营地中,郎木头骑在马上,目送着大当家一行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心中有种莫名悲切,似有预感,也许以后漫漫人生中,便再难见到大哥了。



    想及此处,郎木头有种冲动。



    要舍下身后一切,跟着大当家前去沂水杀敌,但战马走出几步,却又被扼住马缰。



    人生在世,终是不得自由。



    他身后,还有另一支孤军等着他去统帅。



    他要带着那数千人,穿行齐鲁之地,为他们找到休养生息之家,这一路,并不比大当家的战阵死斗更容易。



    狡猾如狐的南朝军,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绿林同道”们,也不会允许他们就这么安然撤离的。



    “大哥!”



    郎木头骑在马上,对着远方烟尘竭力嘶吼



    “江湖再见啊!”



    喊完之后,这大头目转过马头,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看向青龙山,在那半山腰上,已有火光燃起,就如惶惶火炬,亮起光芒,照亮离别前路。



    天下第一是非寨



    终究还是散了。



    从青龙山,至沂水,要比去沂水更近一些,路程大概在200里左右。



    若是纵马疾驰的话,一天一夜便可到达。



    这一千六百多人同行,速度就慢一些,尽管人人配马,也是在第二天下午时分,才到达沂水附近。



    而提前布置在这处地方的探马,也传回了消息。



    北朝精骑前锋两千人,距离沂水,已经不到三十里了,而北朝军阵本部,则在沂水之北百里左右。



    昨晚到明日清晨,便是大战将起之时。



    仇不平自是非寨立寨以来,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经历过数百次,对于齐鲁之地的地势,他也非常了解,便在沂水以北十几里的地方选做战场。



    这里正好是两方丘陵接壤之处,就如一个宽大峡谷一般,前后有十几里长,地面平缓。



    适合骑兵冲阵,但战场宽度却只能允许百人同行。



    除非北朝军分兵绕过这处丘陵,否则他们的人数优势便会被减弱到最低。



    只是,这处峡谷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北朝军绕后,是非寨人的后方便会一冲即垮。



    这是非常冒险的战术。



    “是非寨众兄弟!”



    在这峡谷战场上,仇不平骑在马上,百鸟朝凤枪被放在马兜中,他拉着马缰,运气真气,声音便在这峡谷中回荡。



    “你等随我来时,便知,我等在此死战,是为了给后方同袍们,拖住足够的转移时间。



    北朝狗贼两千先锋就在十里之外,我等便要在此地迎敌!”



    “众兄弟!”



    仇不平的声音更冷冽一些,他说



    “我是非寨纵横齐鲁十四载,与南朝北朝都有纷争,我等可曾输过?”



    “没有!”



    这些愿意跟着仇不平孤身前来的人,都已抱定死志,是真正的冲阵死士,此时听闻大当家发问,便精神抖擞的高声大喊。



    一些积年老匪还大喊着什么战无不胜之类的话。



    “此番,你等不到两千人,随我与北朝狗贼两万人死斗,可曾怕了?”



    仇不平又问一句。



    “不怕!”



    “怕个鸟。”



    一众死士纷纷回答,还有些人挥舞着兵刃豪迈大笑。



    似乎只要有仇不平在,他们就敢于面对任何敌人。



    这种对大当家盲目的信任与忠诚,让沈秋也有些啧啧称奇。



    “那北朝狗贼,在我等强势时,不敢来攻。只待我等遭了难,便耀武扬威的前来,把我等当成可以随意吞下的臭鱼烂虾。



    今日,我仇不平便要让这些无胆匪类看看!



    哪怕我是非寨残了,也依然是齐鲁虎贲,依然能打的它满地找牙!”



    仇不平抓起马兜上的亮银枪,他厉声大喊



    “众兄弟!上马!随我迎敌!



    让北朝狗贼好生看看,我是非寨众兄弟的绝世风采!”



    一众死士被激起心中豪气,大喊大叫着翻身上马,这些精锐都是刚和南朝军打过仗的。



    心中战意未消,是非寨差点被攻破的愤怒又在心中翻滚,顷刻间,便组成了一支冲阵骑兵。



    人人带甲,尽管那盔甲样式繁多,又从南朝军那里拿来的,也有寨中打造的。



    并不统一,看上去混乱不堪。



    但随着仇不平纵马上千,这支千人骑兵紧随其后,却又有一股百战之士才有的凶戾杀气。



    这些死士人人都有同袍死在之前大战中,此番又是为同伴争取时间而来。



    是非寨将亡的预感在每个人心头浮现,纵横齐鲁十四年的故事,也许在这一战之后,就会消亡。



    这种悲伤并没有减弱他们的战志。



    在这诀别之时,过往的荣耀便显得越发璀璨。



    就如火烛照耀,反而让这些死士多了一丝哀兵之志。



    那些骑在马上奔腾的死士抿着嘴,用布条将武器缠在手中。



    有些人脸色平静,有些人咬牙切齿,还有些人面色狰狞,但却无有一人露出恐惧之色。



    心中悲痛逸散而出,千人之志融在一起,就如某种悲壮气场加身。



    在这齐声应诺的赴死之中,那些哀怨被尽数转化为心中悍勇。



    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跟着大当家前来赴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一群最后的死战狂狼,他们已经抛却一切,只为这最后的结局一战。



    就如提枪奔驰的仇不平一般,他们也想为是非寨的最后故事,书写一笔血色残阳的悲壮结局。



    好让这个故事,能以更体面的方式落幕。



    “我等也走!”



    在战阵之后,沈秋也翻身上马,小铁,山鬼,还有花青也翻身上马,他们身后有零零散散数十人,都是是非寨中武艺高强之人。



    要分成数队,在战阵之外游弋,就如秃鹫一般,专门在混乱中袭杀北朝指挥者,在后方还留有一支五百人的预备队。



    秀禾和青青丫头,却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



    峡谷另一头,远方已有大股烟尘升腾而起。



    不多时,北朝先锋军就出现在下午时分的地平线上,他们呈松散阵型,做雁行状,战线拉开极大。



    本就是为了先本部大军一步,作为探马和游骑使用的。



    眼见前方有千人聚合,气势汹汹的冲阵而来,这北朝先锋一时间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是非寨众人冲入三里时,他们才开始集合军阵。



    但三里之地,对于速度已经提起来的狂奔战马而言,几乎是转瞬即至。



    在外围游弋的沈秋骑在马上,他看到仇不平举起手中亮银枪,那股感受过一次的战阵杀气便如风暴一样爆发开。



    但这杀意却没有冲向对方,反而是如阵阵狂风一般笼罩在身后冲阵的死士们身上,就如人人加持。



    整个冲阵军势骤然一变。



    杀气便冲天而来。



    沈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他眼前,那跟着仇不平冲阵的死士们仿佛结成一个整体,明明是数千人,却如一人一般,将气势聚于一处。



    正在前阵锋矢之上!



    持枪的仇不平气势在这一刻提升最少十倍,那锋锐杀气,几欲冲霄而起。



    天下锐器,锐不可挡!



    战阵之中,纵马向前的仇不平眼前视界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万般色彩都在扭曲后退。



    他感受到手中亮银枪阵阵嘶鸣。



    这老朋友也感应到战阵杀气,终于从沉睡中苏醒。



    它也如主人一样,在渴望着浴血搏杀,渴望着破敌斩将!



    “杀!”



    仇不平的怒吼声,在烟尘滚滚中如闷雷响起,声震四野。



    他本人挥动手中百鸟朝凤枪,那凶悍杀意绽放开来,当即就有泼天血光闪映而出。



    聚集千人杀意于一人身上,仇不平此时的气势已凝成实质。



    在他前方,那些北朝精骑胯下战马惊恐嘶鸣,就好似看到战争怪兽怒吼而来。



    而挡在仇不平身前的北朝军士,更是感觉杀气狂风扑面而来,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心中死战的勇气也被冰冷杀气灌体,打的粉碎。



    是非寨死士聚在一起,就如一杆锐利无比的亮银枪,狠狠的撞在眼前北朝兵峰之上。



    犹如利刃切肉,毫无滞涩。



    在北朝军阵人仰马翻之间,这支赴死哀兵在仇不平的带领下,杀穿敌阵,一贯而出。



    北朝先锋第一层军阵数百人,竟连半炷香都没能撑下来。



    就被这迎面而来的利器打的溃散开。



    仇不平又令身后众人向外散开,驱赶着那些溃兵战马,如冲破堤坝的潮水,一股脑的涌向后方正在重新集结的军阵。



    而百鸟朝凤枪嘶鸣之间,如之前一般的杀气聚集,让仇不平气势再到高峰,带着百人冲阵。



    便再度破开北朝军阵。



    沈秋等人穿行战场,杀死北朝都尉数人,让北朝军混乱更甚。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黄昏之时,残阳之下,大地上已布满了倒毙的战马和溃兵,血气逸散无边。



    引得乌鸦嘎嘎乱叫。



    仇不平束手而立,身边插着饱饮鲜血的百鸟朝凤枪,在他眼前,北朝先锋两千,已经兵败如山,溃不成军。



    只有数百人逃将出去。



    而在他身后,是非寨人一千冲阵,损失只有不到五十。



    这等惊天战损比,惊得沈秋目瞪口呆。



    这,便是百鸟朝凤枪位列天下十二器的真正力量。



    这也是仇不平敢于带着不到两千人,来对抗北朝两万精锐的底气!



    只要他不死…



    北朝大军,便别想越过沂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