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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江湖奇人何忘川
    “先笑一笑,别总是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你钱一样。”



    庄园中,花青和无剑对坐着,他用扇子指着刘卓然,说



    “笑一笑,对,就这样,别害羞嘛。



    红尘中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哪有咱们在宗门中那些条条框框,你要入红尘,第一件事,便是把以往那些约束通通忘掉。



    什么太上忘情之类的浑话,通通忘掉。”



    说到这里,花青吐槽道



    “这爱恨情感,自由心生,乃是人之共情。结果修个仙,还非要断情绝爱,把自己修成个榆木脑袋。



    比对一下,谁到底才像是邪魔外道?”



    刘卓然没有回答。



    这话太叛逆了,他说不出口。



    尽管觉得有几分道理。



    “簪子取了。”



    花青又说了一句。



    无剑便伸出手,将头顶玉簪子抽掉,只剩下一个发箍,梳的好好的道髻也散开来,形成了马尾一般松散。



    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



    “这就有点江湖中人的样子。”



    花青公子摩挲着下巴,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露出笑容的刘卓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这家伙身上那股来自蓬莱的出尘之气还隐隐存在。



    怎么看,怎么讨厌。



    “你会喝酒吗?”



    他问了一句。



    刘卓然摇了摇头。



    蓬莱清修,讲求心境修为,不假于外物,任何享受都是要被隔绝出日常生活的,别说喝酒了,他连茶都少喝。



    “酒都不喝,你这二十年过的可真没意思。”



    花青撇了撇嘴,他站起身,掠入房中,又取出一壶酒,两个杯子,丢在桌子上,对眼前刘卓然说



    “今日咱们大醉一场,行走江湖,岂能无酒啊?”



    “为什么?”



    刘卓然披头散发的看着花青,他说



    “没必要吧?”



    “你懂个甚。”



    花青瞪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副眯眯眼笑的表情,他慢悠悠的说



    “把你灌醉了,才好套话。废话少说,喝吧。”



    “你想问蓬莱之事,我之前在齐鲁可都告诉你了,毫无保留。”



    刘卓然有些无奈,他端着酒杯,嗅了嗅,那股酒气让他有些反感。



    他对花青说



    “你与我家有大恩,你想问什么就说,我不会隐瞒的,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行啊,那我就问了。”



    花青公子可是酒道老手了,他一边美滋滋的品着这河洛帮为任豪准备的上好美酒,一边对眼前无剑说



    “无剑啊,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握持的那把凌虚剑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蓬莱隐秘的东西?”



    “没有。”



    刘卓然看着眼前斟满的酒杯,他说



    “或者有,但我不知道。”



    他仰起头,学着花青的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这初次饮酒,就喝得这么猛,让他脸颊通红。



    喉咙到胸口,也有如着火的感觉。



    冰冷的酒水落入胃囊,却又暖烘烘的,就好似连身体中的麻木,都缓解了几分一般。



    好酒入喉,有点呛人。



    那股似是酒气,又似是胸中郁气涌上来,让他眼角都有些微红。



    他不想让花青看到这副狼狈样子,便低着头,主动问道



    “凌虚剑,不是被…被她拿走了吗?”



    “已经还回去了。”



    花青看着刘卓然,他说



    “你怕是还不知道,蓬莱派了月君去取剑,结果不知怎么惹怒了桐棠夫人。巫女大发雷霆,你们那蓬莱月君,听说已经被制成机关人偶了。



    不过凌虚剑数月前已经还回去了,还是苗疆的使者亲自去还的,就在咱们离开泉州那一晚,据说是蓬莱人在泉州接的剑。



    我是很好奇,蓬莱吃了这么大亏,就那么甘心咽下去了。



    但要说你蓬莱畏惧苗疆巫蛊,我是不信的。



    所以我猜,他们甘心吃下这个亏,便是因为那把凌虚剑。



    江湖说凌虚剑是天下十二器,但我等这些人,自然知道更多些,那是千年前蓬莱仙人的佩剑,象征非凡。



    只是,我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才有此一问。”



    花青端着酒杯,看着眼前再度饮下一杯酒的刘卓然,他把刚才那个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凌虚剑里,当真没有什么秘密?你持有那把剑好几年,就什么都没发现吗?”



    “我不知道啊。”



    刘卓然连饮三杯酒,眼神已有了几分微醺。



    他仰起头,披头散发的看着头顶天空,语气茫然的说



    “我以为我知道,但我却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蓬莱仙地的秘密也太多了。现在想想,我怕是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过那仙山之中吧。



    此番遭了难,也算是解脱了。



    云里雾里看不清楚,惹人心烦,丢了丢了!”



    刘卓然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在花青的观察中,刘卓然身上那股残留的出尘之气,在醉酒之后,也再无踪影,就像是某种残留的过去,被彻底打碎了。



    又被重新揉回了刘卓然身上。



    这寻常正经的货,竟还有点酒疯子的潜质。



    真没看出来。



    “小铁那把巨阙剑里,你也见过,我觉得那把剑有点东西。”



    花青将酒杯放下,他说



    “我此行来洛阳,就是为了探寻一番,无剑,你不如与我一起去呗。”



    “先喝完酒嘛。”



    刘卓然哈哈一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尔又倒一杯,这次却没有一口喝干。



    他抬起头,已是醉眼惺忪,往日那副冷漠样子再不见了,脸上僵硬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他看着花青,他说



    “你心里有鬼!”



    “嗯?”



    花青愕然的说



    “你这人,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怎么骂人啊?你再骂!看我不抽你,你如今这废物样子,我用一指头就够对付你了。”



    “没骂你,我只是说实话。”



    无剑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看得清晰的万事万物,似乎都变得模糊混沌起来,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咧开嘴。



    醉酒,真有意思。



    他抬起手,抓起酒壶,身体摇摇晃晃的对花青说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我当傻子呢?一直问我蓬莱的事情,你是昆仑传人,为何要对蓬莱那么感兴趣?



    莫非是要背叛师门不成?”



    说完,不等花青回答,刘卓然咕嘟咕嘟的对着酒壶的口,灌了一大口酒,他畅快的哈了一声气,说



    “你们昆仑,欲对蓬莱不利,派你刺探蓬莱底细,你接近那折铁小兄弟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那手剑术,你怕是早就看穿了吧?



    花青,你心里有鬼。



    但你却不是个坏人。



    你既不是坏人,那蓬莱就是坏人…



    哈哈哈,我与它蓬莱再无关系了,我便不是坏人了。



    因祸得福,真好啊。”



    说着说着,刘卓然便倒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酒壶,这大概是他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喝的烂醉。



    管是该说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出来。



    花青坐在原位上,看着眼前昏睡的刘卓然。



    他那总是眯起的眼睛,这会睁大了。



    他看着大醉大笑的刘卓然,片刻之后,他说



    “被你猜对了,无剑。



    你这闷葫芦,果然是心里门清,什么都知道。



    我来这红尘,便是要把你们那蓬莱掀翻,把你等打落尘埃,看看你们…呃,不,看看他们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你看,我都说了吧。



    把你灌醉了,才好套话嘛。



    接下来…



    去白马寺逛一圈吧,看看小铁兄弟,近日可好?”



    “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



    白马寺中,张岚厢房。



    穿着僧衣的惜花公子手边放着自己的“化妆盒”,正手段娴熟的往沈秋脸上涂脂抹粉。



    青青和玄鱼,还有小铁就坐在后方,看着张岚为师兄“打扮”。



    “反正你要带面具的,面部调整有内味就行了,主要还是体型变化。”



    张岚一边用眉笔,将沈秋的眉毛遮掩散乱,一边对沈秋说



    “你这体型不似小铁那般显眼,走路姿态刻意变化一下,肩膀塌下来,最好弓着背,再缩缩骨,问题就不大了。



    还有贪狼刀和摇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了,太扎眼。”



    说到这里,张岚撇了撇嘴,他将一盒胭脂一样的东西,盖在沈秋脖子上,弄出一个如烫伤一样的疤痕。



    他说



    “这中原武林大会,来的都是些二三流,别说是你,本少爷都看不上眼,你还非要去参一手,有个什么意思嘛。”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别管了。”



    沈秋端坐在铜镜前,一边说话,一边将坐直的身体塌下来,又在体内骨头咔咔作响中,将自己的身影再度变得消瘦。



    就好像是“缩水”了一般,待张岚为他化完妆后,沈秋再度起身时,体型已经比之前小了一圈。



    小铁为他送上准备好的衣服。



    张岚又拿起一盒无色无味的油脂,将沈秋长发打散,将那些油脂涂在头发上,待油脂晾干后,沈秋的一头黑发,就变成了花白。



    搭配他那身破旧衣服,还有蜷缩起的身体,就如一个小老头一样。



    “嘿嘿,还有这个。”



    玄鱼手里不断把玩着一个黑色烟锅子。



    她刚才还趁人不注意抽了一次,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



    这小巫女将烟袋子丢给沈秋,后者拿在手里,又把那涂成了黑色的般若鬼面扣在脸上,用真气震动声带,哑着声音对其他人说



    “老夫乡野散人,何忘川,特来见识一下中原武林的手段。”



    这话说得,带着几分别地口音,还伴着咳嗽声,像极了一个抽烟太多的老头子说话的语调。



    “还少点味道。”



    沈秋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他想了想,挥了挥手中烟锅子,对憋着笑的青青说



    “来,给我编个辫子,不要那种麻花辫,就和艾大差那种小乱辫一般。”



    “师兄你装的真像。”



    青青哈哈笑着上前,给披头散发的沈秋编辫子,小铁站在一边,他想了想,对沈秋说



    “大哥,这身形能伪装,但武艺伪装不了啊,你那手刀法和朔雪寒气一出手,有心人都会注意到你的。”



    “我会的,又不止那几样。”



    沈秋脑海里装的高级武学也许不多,但中下流武学当真多得是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小铁不要担心。



    待辫子编好之后,他站起身来,扣上一个破烂斗笠,便事不宜迟,往白马寺之外去。



    结果刚越过一处院子,便看到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的家伙,正鬼鬼祟祟的翻过院墙,往小铁的厢房摸过去。



    “忒!贼子!”



    沈秋转了转眼珠子,压着声音大喊一声,运起落雪步,手执玄冰指,寒气森森间便朝着那鬼祟身影打过去。



    后者反应也极快,感知到森寒,便回身劈手打出一掌,正与玄冰指撞在一起,沈秋翻个身,落在台阶上。



    眼前那人后退两步,甩了甩手腕,青色气流逸散间,便将手掌上的冰霜褪去。



    见到这熟悉的真气,沈秋便哑着嗓子说



    “哈,原来是昆仑高徒,世外之人,也做起贼偷之事了?”



    “阁下是通巫教人?”



    被叫破根脚的花青心中一惊,他看着眼前这个干瘦,还辫着乱辫,带着斗笠面具,腰间插着烟锅子的老头。



    他手腕上有锁链声动,一把小飞镰垂在手下,他说



    “我只是和朋友戏耍一番,但阁下又为何而来?”



    “莫要多问,老夫劝你少管闲事!”



    沈秋也不回答,眼见花青要动真格,又听到院外小铁等人赶来,便翻身运起长河孤烟步,身形如孤烟吹散,一个起落便消失在白马寺外。



    “花大哥!你怎么也来洛阳了?”



    小铁背着剑匣,冲入院子,就看到花青正取下脸上面巾。



    他惊喜的唤了一声,花青回过头,脸上也恢复笑眯眯的表情,他从袖子里抽出折扇,刷的一下打开。



    “我游历天下,来凑凑热闹嘛。”



    花青一边摇扇子,一边问到



    “小铁,我刚来便遇到高手阻拦,还使得是通巫教的功夫,那人莫不是为你来的?”



    “哦,那个呀。”



    小铁听到花青说法,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短短发茬,对花青说



    “那人…是我师父的好友,名叫何忘川,他不是通巫教人,花大哥不必担心。”



    “你师父的好友?”



    花青眯了眯眼睛,又问到



    “沈秋呢?他没在白马寺吗?”



    “大哥出去了。”



    小铁又扯谎说



    “大概是去了太行吧,大哥说他对这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中午和那杨复比了比刀法,便出去了。”



    “这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就怕麻烦。”



    花青耸了耸肩,对小铁说



    “之前在泉州,便见到你这把剑神异非常,这次来洛阳,便是要听你说说,你和沈秋在辽东做的事。



    反正现在很闲,也没事做,你就与我说说,权当解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