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前,一夜厮杀,已是一片狼藉。
“停”
忧无命见眼前杀气冲宵,只朝张楚而去,那十人之中,还有青青也在,他心中忧急,便上前一步,天魔灭寂刀法竭力施展开来。
血海幻象化作夺命弧光,砍向眼前众人,想要把他们阻拦下来。
“滚”
十人成军,杀气临身。
枪刃前刺,寒风漫卷,白鸟嘶鸣,如拜凤凰。
隔着数丈,便是随手一枪,整个街巷砖石崩飞,风压四起,火光破灭。
血海幻象还未展开,就被这一枪杀气,轻松破去。
却邪刀刃传来磅礴力道,忧无命面色剧变,却被蛮力杀气推向后方,双脚刺入地面,被拉出两道深切沟壑。
直退到张楚身前,被张楚一掌拍住后背,这才堪堪停下。
张楚一手抓着瑶琴,一手抓着忧无命,脸色阴沉之间,纵身后退。
但其他魔教高手,七绝精锐,就没这好运气了。
十人军阵刺杀而来,就如刀入血骨,一触及分,熬过了正派绞杀,纵横洛阳一夜,杀伤无数,这些魔教高手,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最后一劫。
“啪”
沈秋胯下战马似是听到主人心意,停在白马寺正前,双蹄扬起,嘶鸣一声,沈秋手中长枪一甩,被刺在枪刃上的魔教高手,就被破布娃娃一样,砸向前方。
正砸在张楚脚下,鲜血混着烟尘飞起。
张楚后退一步,但在身后,冲和老道和几名玉皇宫弟子,已持剑封死道路。
局势逆转,就在这一瞬。
“张楚,放开瑶琴”
手中亮银枪斜指前方,见那张楚脸色阴鸩,沈秋便开了,语气平静,毫无一丝波澜。
他说
“饶你狗命不死”
虽未持千人杀意,直入半步天榜,但此时十人成军,杀气聚拢,也让沈秋实力倍增,原本对忧无命只是略胜一筹。
但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碾压了。
“沈秋”
张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苏州一战,便是败在这沈秋手中,那时还能说是山鬼援助,又有摇光助战,自己输在运气上。
而这洛阳再遇,本该是轻松击败的对手,却也成长到了让自己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眼见已持胜机,却又被沈秋蛮横搅乱,张楚心中那丝愤恨,更是无以复加。
他的双色眼瞳,落在沈秋手中亮银枪上。
这人
运气怎么这么好
摇光之外,竟又还有百鸟朝凤,这等兵家宝器。
“咔”
张楚左手挥起,扣在瑶琴脖颈上,他对沈秋说
“再前一步,这女人可就没命了”
“张楚”
沈秋未搭话,他身后张岚便发声疾呼
“你何时变得如此下作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挟,你不是说,要继承父亲宏愿,这般行事,真是让人看你不起”
“弟弟,你此番倒是出息了些。”
张楚毫不在意。
他扣着瑶琴脖颈,上前一步,对眼前十人说
“许你们用这百鸟朝凤枪欺负人,就不许我挟持个人质
不如这样,沈秋你丢掉手中长枪,你我死战一番,了却恩怨,不管是输是赢,我都放这瑶琴姑娘离开,可好”
“无耻”
小铁抓着巨阙,大声骂道
“大哥为护一城百姓,与那北朝国师战了一番,你要与大哥打斗,为何不先断了左臂,我等便许你行事”
“我来”
山鬼纵身而起,落在人群之前,他手持承影,指向张楚,厉声说
“放开她我替我弟,与你再死斗一场”
“兄长,不必如此。”
沈秋下了马,走到山鬼身旁,低声说了句。
身后青青也下了马来,将紧闭着眼睛,身受重创,羞愤欲死的杨北寒长老,也拖下马来,拖到沈秋身侧。
东方策和杨复一左一右,用刀剑抵在杨北寒身上。
李义坚,张小虎,易胜三人则手握兵刃,随时准备上前拼杀。
他们武艺差点,但悍勇死斗之心,却不输他人。
“北寒叔”
见身上扎满了针的杨北寒被拖出来,屈辱的跪倒在地,忧无命心中大急,当即就要持着却邪冲上前去解救。
但却被张楚厉声唤住。
“你有人质,我等也有。”
沈秋右手持枪,雪亮枪刃抵在杨北寒脖子上,将他头颅抬起。
他看着眼前张楚和忧无命,说
“沈某知道,这杨北寒,于你七绝门可不一般。你张楚从小就是被他带大的,门中大小事务,也是由杨北寒操持。
若没了他,你七绝门就要生乱了。
是要坐视杨北寒身死,七绝门内乱,你再杀了瑶琴,惹上圣火教阳桃,让你张楚霸业未成,就惹来一身麻烦。
甚至是今夜葬身于这洛阳城中
还是要乖乖的把瑶琴送过来,换杨北寒一条性命。
张楚,沈某也不逼你,你自己选吧。”
张楚面色阴鸩至极。
他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杨北寒,又看了看手中瑶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人群边缘的张岚身上。
他说
“弟弟,北寒叔从小把你我拉扯大,他对你也照顾非常,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一众好友,如此折辱北寒叔
你一向自诩良心正义,你这良心,都在这洛阳城里,被狗吃了不成”
听到这话,张岚哼了一声。
他说
“你以为,这交换人质的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本少爷念在北寒叔育我成人,才央求兄弟,不害他性命。否则以这正派行事,你张楚以为,你今晚还能活
别再废话了
把瑶琴送过来,带着北寒叔离开洛阳,下次见面,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又说到
“我不信你等,现在你等占优,我放了这瑶琴,怕就是我三人殒身之时。你们正道一向是说的好听,该下手时,也不会犹豫再三。”
沈秋看了一眼东方策,后者了然。
他上前一步,对张楚说
“你放了瑶琴姑娘,我纯阳宗任你离开冲和道长,你玉皇宫怎么说”
在张楚身后阻拦的冲和老道犹豫三分。
他倒是愿意卖个人情给沈秋这伙大有前途的少侠。
再加上张楚和忧无命都是有手段的人,今夜厮杀至此,连他都有些疲惫,还有那魔刀却邪,邪异非常。
就眼下这个局势,真杀起来,有百鸟朝凤枪加持,灭杀张楚和忧无命不在话下。
但肯定还会有人死伤。
就此罢兵,倒也不算差了,只是
“今夜若放走张楚,必被人诟病,人言可畏。
老道自是无所谓了,也没人敢把这黑锅扣在我玉皇宫和纯阳宗头上,但你等江湖散人怕是要成众矢之的。”
冲和老道朗声说道
“沈秋,你要三思。”
这话,是老成持重之言,见惯了江湖风风雨雨,冲和老道自然思虑更多,他话里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了。
这决定权,交给沈秋。
若是沈秋下了决定,他也不会阻拦。
“呸,若是没有沈大哥挺身而出,这洛阳城一城百姓,早就没了。沈大哥今日所为,乃是天下豪侠”
脾气急躁些的易胜大喊到
“我倒要看看,这事后谁敢诬陷沈大哥,若是真有人嚼舌根,就把他开膛破肚,牛黄狗宝扯出来,给大伙看看”
“小胜说得对”
李义坚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上前对沈秋说
“大哥不必多想,此处都是可信之人,冲和道长又是前辈,自然不会多嘴多舌,想来那张楚也不会自爆家丑。
今夜这事,天知地知。
瑶琴姑娘乃是良善之人,又与大哥情愫相生,大哥你放手去做若真有祸端,我等一力承之就是”
沈秋点了点头。
其实,若冲和道长不提这个,沈秋这会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这江湖之上,正邪对立,若他今夜在优势之下,还要私放张楚,被有心人一传,确实是大大祸事。
不过,这点麻烦,和眼前瑶琴性命相比
不值一提
“张楚”
沈秋摆了摆枪刃,在杨北寒脖颈上划出血痕,他说
“沈某今日便许你离开,若有人在这白马街上阻拦你,我便出手为你抵挡但出了这白马街,若是你运气再差,被人堵住害了性命,可就怨不得沈某了。
你怎么说”
张楚一阵沉默,他心里当然是万分不爽。
便将手中瑶琴,推给忧无命,后者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带着瑶琴,就往沈秋这边来,似是完全不怕沈秋出尔反尔,暴起伤人。
瑶琴被推到沈秋身前,伸手抱住沈秋手腕,见沈秋左手捆于身边,不正常扭曲,便知道沈秋也是身受重伤,强弩之末,也还是赶来救她。
心下一酸,便要掉下泪来。
“放开”
忧无命恶狠狠的对东方策和杨复说了一句,将凄凉无比的杨北寒身上长针拔去,又扛在肩上,他那双眼睛,看了青青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着不发一言的沈秋,他说
“这姐姐,路上,说的,都是你。你保护好,她。”
说完,也不等沈秋回答,便起身飞掠向张楚,后方冲和老道也让开道路,忧无命背着杨北寒,张楚持刀在前,往前行走。
待他走出几丈,沈秋又开口说
“张楚,你自持张家声威,一心要成就霸业,这洛阳之事,皆由你策划,想要借天下大势,成你霸业,但沈某劝你一句。
你此等行径,是乱了规矩。”
“规矩”
张楚回头看着沈秋,他说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
呵呵,我以为你沈秋还算不错,但今日听你之言,却实在让人发笑。这自古天下,成王败寇。
我张楚行大事,借天下纷乱为我所用,只要事成,谁敢说我乱了规矩
以后我如我父一般,登临江湖顶点,便要换了这等无聊规矩
你沈秋得我父恩泽,却甘愿被规矩束缚。
此生,难成大事”
“不,我说的,不是江湖事,江湖了。”
沈秋说
“而是你擅起战端,因你所行,害这一城无辜,你父亲身为魔教教主,克制私欲,从未将江湖争端,延伸到百姓身上。
你一出手,却就是滔天血雨。
在沈某看来,你这不是在成霸业,你只是坠入魔道,越陷越深
你想如你父亲一样,纵横天下,使江湖武林人人服从,但你这般行事,颠倒伦常,只能教人恨你惧你,难成大事
若你还听不懂,沈某就说的更直白些。”
沈秋将手中百鸟朝凤枪,丢给小铁,长枪离手,杀气消减,沈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又被身边瑶琴伸手扶住。
他咳嗽了几声,冷声对张楚说
“你张楚所行,不配你心中霸业”
“”
张楚双色瞳孔中,尽是疑惑。
他扭过头来,冷笑一声,说
“各人有各人的路吧,今日你沈秋略胜一筹,我张楚心服口服,咱们来日再战吧,看看你还能否阻我”
说完,张楚和忧无命纵身而起,掠入黑夜之中。
还有冷冽声音传来。
“张岚,张家家主印信,你给我好生保管着,下一次,我亲自找你去取。”
张岚目送着哥哥消失,他看了一眼左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染了点血,便伸手擦拭了一下,身边又传来青青惊呼。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沈秋已瘫软在地,瑶琴正抱着他,山鬼,小铁,青青都围在身旁,李义坚更是抱着鸣鸿刀,紧张非常。
“不妨事的。”
东方策在张岚身后说
“服了那玄龟灵蛇丸,便能护住周身要害,沈秋,只是苦战太久,脱力昏迷罢了。张兄,还有杨兄,我欲要去寻好友。
他在城中伏击赤练魔君,我心中担忧,这大半日苦战,我也很是疲惫,若是遇敌,怕不能取胜,你两人可能与我随行”
“都是一起厮杀过的好汉子,当然要助你。”
大胡子杨复确认沈秋无碍,便抓着刀,对东方策说
“这便与东方兄一行。”
“本少爷也去凑凑热闹。”
张岚看着沈秋被送入白马寺废墟里,他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折扇,一边摇摆,一边眯着眼睛对东方策说
“只是东方兄,你身上好东西真多啊,能匀一些,给本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