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热闹,正在园子里浇菜的蓝方仪,听到外孙女来了,忙不迭就迎了出来。双手都是水,裤管还挽着,正在自家菜园子劳作。
“姥爷,看,我们送你的礼物!”凌小溪手指大公鸡道。
“不送还好,一看到它,就让我想起以前那个。”蓝方仪对这份礼物并不感冒,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越阳直接将公鸡抛在空中,蓝方仪还有些不高兴,以为他在跟自己赌气。奇怪的是,大公鸡扑棱棱的居然顺势而上,落在了院中的大树枝上,昂头而立,非常精神。
“呵呵,这都要成精了看起来比我以前那只还威风!”蓝方仪这才露出笑模样,招呼两人到屋子里坐。
“姥爷,我问你件事啊。”凌小溪坐在高腿椅子上,双腿交替摆动着笑道。
“问吧。”
“年轻的时候,你有没有给姥姥写过情书?”
“呵呵,那是当然。每封情书里,我还都会写一首情诗,你姥姥很受感动,觉得我跟其他小青年不一样,很有才华。其实啊,情书还好写些,那些情诗都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有时还会整宿不睡觉,真是折磨人啊。”
蓝方仪故意苦着脸,逗得凌小溪拍手大笑,又问“姥爷,那姥姥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
这个?蓝方仪愣了下,随即摆手,“你姥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教育是非常严格的,哪有给我写过情书。结婚后,一起吟诗作对倒是很平常。”
给!
凌小溪将铜盒子呈上,蓝方仪大为不解,打开后,首先看到那个精美的首饰盒,吃惊问道“这个西洋物件,你从哪里得来的?”
“姥爷,你认识?”
“你姥姥曾有一个,平时用来放眉黛,我有空时,都会替她画眉,她每次都会很高兴。”蓝方仪说完,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越阳听到都感觉心里酸酸的,难怪老太太临终前还放不下这个东西,包含了太多割舍不掉的情意。
凌小溪才不会被感动,她还盼着正名,反而催促道“姥爷,快打开看看!”
将首饰盒打开,当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眉黛时,蓝方仪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巴。颤抖着手取出那截用过的,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已经是老泪纵横。
“这是你姥姥的东西。那时候,你姥姥病得很厉害,人瘦得都脱了相,家里的镜子也都被她收起来。后来整理遗物,唯独少了她最喜欢的眉黛,始终找不到。小溪,你是从哪里发现的?”蓝方仪焦急问道。
“先别急啊,姥爷,这里还有姥姥给你一封情书呢!”凌小溪又将信封取出来。
蓝方仪连忙接过去,但泪蒙花眼,越是心急却打不开,还是越阳帮他把信给抽出来。
让人把室内所有灯都打开,又戴上老花镜,只看了一眼,蓝方仪便再次惊呼出声,没错,就是夫人的字迹!
一字一句细细看着,蓝方仪已经是泪流满面,但越阳还是发现,当他读到最后一句,老伴儿担心他孤独,让他再找一个时,却撇了撇嘴,还带着几分不屑。
反转过快,捕捉到这个表情,越阳有些不解,再次给蓝方仪仔细看相,结合当下,终于给出一个罕见的断定。
老头应该是被神识干扰!
用迷信点儿的说法,便是亡魂不散。蓝方仪与妻子伉俪情深,婚后一直很恩爱,却在中年丧妻,很久都没有从悲痛中走出。久而久之,便会主导自己的意识去产生幻象。
彼时,有事业和家庭责任,非常忙碌,蓝方仪即便不排斥自己这种行为,也没有太大影响。等老了,闲下来,便会沉迷于此,等感到深受其害时,却发现已经不能摆脱了!
凌小溪今天带来故人之物,又有前番胡诌的托梦之说,蓝方仪亲眼所见,自然是深信不疑,而这并不利于他的病情。
蓝方仪是凌若寒的亲人,越阳不能坐视不管,也不能由着凌小溪胡来,说道“小溪,我看见树上樱桃熟了,都杏那么大个儿。再用井水那么一浸,咬上一口,酸甜清凉,好吃到停不下来!”
“哈哈,说的我都流口水了,去吃喽!”凌小溪蹦蹦跳跳出去了。
“小心点儿,别摔着。”蓝方仪慈爱地喊了一句,停顿片刻,回头问道“越阳,你是有话对我说吧?”
“老爷子,我看你额头隐隐有暗色,但面色红润,并没有其他病症。”越阳直言道。
“我吃得下睡得着,这辈子该享受的没落下一样,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孙辈也都成才,也没有牵挂。说句难听点儿的,就算是现在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蓝方仪淡定道。
“有境界!不过,活得好好的,谁愿意去死呢?想必姥爷这几年过得并不安生,经常有人打扰,也许,并不能称之为人。”
蓝方仪身体微微一颤,摩挲着那个眉黛盒,喃喃问道“越阳,这些真的是你们在老园子里找到的?”
“视频为证!”
蓝方仪摆摆手,叹口气道“我并不怀疑你,夫人的心思我最清楚。她是想在这个世上多留下点痕迹,万一哪天我就在那里发现了。只不过,时代变化太快,全家早就搬到了市里,而我也回到了蓝家村。偶尔回老园子,也在那个地方坐坐,但哪里想得到里面还藏着东西。也是老伴儿等不及了,这才托梦给小溪,她这是在怪我啊。哎,等我去地下见到她,再赔罪吧。”
“姥爷福寿双全,有长命百岁之相,何必自怨自艾,违背自然规律呢?”越阳问道。
蓝方仪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里全是精光,什么现在死了也没遗憾,也就是那么一说。
“越阳,你真看出来我长寿了?”
“这点,姥爷也该有点自信吧?如果没猜错的话,祖上也定然都是长寿之人,有家族的优良基因,有什么好疑惑的!”越阳不以为然道。
“哈哈,真是如此。在那个落后的年代,我的母亲还有祖母,都活到了九十多岁!”蓝方仪乐坏了,思念妻子不假,但他也不想那么快去团圆。
“但是,如果放任现在的状况不好,那最后的结果就不好说了。姥爷,还是将你的事,说给我听听吧,万一能帮上你呢!”越阳诚恳道。
蓝方仪点点头,解开了心结,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蓝方仪承认,夫人刚刚病逝时,备受打击的他还曾病过一场,经常晚上不能入眠。也常去夫人跳舞的地方寻找故人的痕迹,甚至是夜间偷偷去,盼着能见到她,哪怕是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