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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作相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作相



    中牟,留雁湖边的菜地阡陌上,苏油和几位学者正在散步。



    留雁湖是个人工湖,目的是为了给下游的菜地足够的水源。



    菜地一片连一片,田野上有水泥的沟渠,几个沟渠的纵横连接处,还有一个房子一样的建筑,安装着巨大的风叶,水流就从房子下的通道流出来,流入沟渠,成为浇灌菜地的水源。



    当地百姓管这种房子叫“天恩井”,因为每一个这样的房子上都刷着一句话。



    吃水不忘挖井人。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皇家慈善机井2096”。



    李复手里拿着时报,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吟诵。



    “歌元丰,十日五日一雨风。



    麦行千里不见土,连山没云皆种黍。



    水秧绵绵复多稌,龙骨长乾挂梁梠。



    鲥鱼出网蔽洲渚,荻笋肥甘胜牛乳。



    百钱可得酒斗许,虽非社日长闻鼓,



    吴儿蹋歌女起舞,但道快乐无所苦。



    老翁堑水西南流,杨柳中间杙小舟。



    乘兴欹眠过白下,逢人欢笑得无愁。”



    唐淹看着满目青翠的菜园“这是荆公的旧作吧如今苏湖鱼米之乡,桑麻满目,斗酒百钱,的确是盛世的气象啊。”



    苏油戴着草笠,一手拿着鱼竿和几条两三斤的鱼,一手扶着唐淹“老师可是言重了,斗酒百钱,那是南海不值价的甘蔗酒流入浙中。真正的好酒,照样三四贯一瓶。”



    “其实王相公诗里忽略了重要的东西,就是畜牧业和油料作物推广,养猪,种油菜,有了油脂摄入,副食品丰富,才能节约粮食。”



    “如此一来,农家就还是辛苦,江宁一带,尤其精耕细作,五岁的孩子都要料理家务,打草喂养鸡鸭羊猪,不得书读。”



    唐淹摇头“明润这也太求全了。国势才伸张几年啊”



    说完又叹息一声“你说要是龙山长得见大宋今日之盛,该是何等的高兴”



    苏油笑道“我相信他在天上看着。”



    李复看着在陇间收菜的农人“安石相公这首是元丰六年所作的,去年的在下面。”



    说完抖了抖报纸,又念了起来



    “四山翛翛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



    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



    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



    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



    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



    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



    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



    先生在野故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



    唐淹说道“这是说去冬旱情灾而不伤,四年丰积古今罕见,今年看样子又要丰收。”



    “我记得他还有一首湖海元丰岁又登,稆生犹足暗沟塍。家家露积如山垄,黄发咨嗟见未曾。”



    “明润,你们很了不起。”



    苏油笑道“老师这就是偏心学生了,天下之功,是天下人努力换来的成果,岂可归于数人。诶,那是什么”



    几人说话间来到风力机井前,却见这里已经摆起了一个小香案,案上有一个小牌位,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大宋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牌位前面是一个香炉,香炉里都是香火的残烬。



    香案的四条腿上,绑满了红色的小布条,很多布条已经褪色,看来乡民们这项活动已经持续了几年了。



    唐淹感慨道“公道自在人心,皇家基金这些年来助各地建立机井,慈善之心,光被天下,数千机井,功德胜敦煌万窟远矣。”



    苏油说道“李庸来信,说在辽国兴建了几个类似的农庄,耶律洪基迁走居人,将之赐给了近臣。”



    李复冷笑“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无矣。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苏油笑道“也不是这样说,辽国地广人稀,迁走一些人口,倒还不是难事儿。”



    “我大宋就不一样了,人口一亿五千万,耕地不过八百余万顷,平均下来,人均不过才五亩。”



    “当年在眉山的时候,我曾问过龙山长,汉武帝都能在上林养马,我大宋如何就不能要是育得战马三十万,我大宋何惧西夏辽国”



    “山长让我算了算大宋人均占地,然后告诉我一马将夺十口之地,问我准备牺牲多少人”



    唐淹微笑道“三十万马换一百五十万人,我记得当时明润还颓丧过一阵。”



    “没有啊。”苏油不认账“没有颓丧啊。”



    唐淹也不揭穿他“都过去了,河西一地战事平息,我大宋如今一年产马,又岂止三十万。”



    说起这个苏油可以得意一下“而且西域打通,我们需要的种马不必再从海路画上万里的大圈过来了。”



    “今年邵伯温将种马带了一些到东胜州去,也不知道到了那边还能剩下多少。”



    唐淹将竹杖杵在地上,看着面前的菜地“这就是凉薯吧”



    苏油说道“对,这个产量也吓人,只可惜,北边长得不好,也当不得粮食储藏。”



    “不过去年在南海,这东西亩产达到了三千多斤,那里的百姓将这东西称为沙葛。”



    “章楶开了个沙葛粉厂,用它冒充葛粉和藕粉,运到杭州发卖,鄙视他”



    众人都是大笑。



    李复看着湖面,想起一个问题“明润你钓鱼的秘方什么时候贡献出来留雁湖里的鱼都是你养的怎么每次去都是大丰收”



    “呵呵呵”苏油摇头“这个是绝密,等致仕之后我可就靠它养家糊口了,岂能轻授”



    苏油今年已经点开了后世钓鱼饵料的金手指,钓起鱼来那叫一个凶残。



    不过密方一直藏着掖着,谁都不告诉,连扁罐都刺探不到。



    其实很简单,就是脱盐的虾粉作为腥味剂,麝香作为穿透剂,土豆淀粉制作雪花粉,面筋制作拉丝粉。



    加上其它膨化半膨化的粮食碎制作的主料,用后世的饵料方子对付现在的鱼密度极大的湖泊河流,真的很没有天理。



    赵煦学习观政很辛苦,苏油偶尔会带他出来,名为考察,其实就是放松一下。



    时间很紧,苏油就不得不在饵料上下功夫。



    李复见苏油一副誓死保卫自家宝贝的样子,不禁啼笑皆非“天底下最大的散财童子,竟然在这上头抠搜起来了”



    “你管我”苏油不上套“要成品自己去我办公室拿,要方子,没门儿专利局我都不去登记的”



    其实王安石也在生病,寄给报社的诗歌虽然一片热闹,但是都是旧作。



    而最近寄给苏油的诗里,已经充满了消极的意味。



    老年少忻豫,况复病在床。



    汲水置新花,取忍此流芳。



    流芳柢须臾,我亦岂久长。



    新花与故吾,已矣两可忘。



    在台谏对新党大肆抨击的过程中,王安石寄来此诗,是暗示苏油。



    如果事不可为,可以放弃他,最重要是要保全有用之身。



    台谏的攻击,导致了吕惠卿、邢恕、蔡确的去职,章惇只算是得了个侥幸脱身。



    但是苏油却看到了希望,因为人虽然走了,但是新政改良的政治主张,好歹保留了下来。



    于是他给王安石寄去了一首和诗。



    年少轻天下,挥遒若据床。



    麈尘三日辩,鱼素十年芳。



    十年吾亦壮,方醒旧情长。



    斯志与斯人,艰勤未敢忘。



    壬辰,以门下侍郎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尚书左丞吕公著为门下侍郎。



    司马光当时又病了,而且已经请假,不能入谢,帝遣合门副使将诏书和引信送至其家赐之,司马光推辞,并引文彦博、苏油自代。



    等到病情稍微缓和,方起视事。



    高滔滔诏免其朝觐,让司马光乘坐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



    司马光再辞“不见君,不可以视事。”



    于是高滔滔诏司马光乘坐肩舆至内东门,由其子司马康扶入小殿,并且命他不必参拜。



    司马光不敢,请对延和殿。



    高滔滔诏许乘肩舆至崇政殿,垂帘引对。



    司马光入对良久,终于接受了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任命。



    第一件事,就是接替蔡确,提举编修神宗实录。



    王安石此时已经病重,弟弟王安礼将邸报送到府中,王安石看过后怅然久之“司马十二丈作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