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黄毛洋人们,虽然说得多少有些吹牛的成分,但他们长年累月做海盗,每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则早就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被大浪淘沙了。
包括一旁那些撇嘴的郑家海盗们。
所以,孟远相信他们中的每个人,肯定会对所到的海域、岛屿甚至航道都会过目不忘。
但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记忆力再好的人,能比得上每到一处都用笔在纸上将所过之处的所有地质地貌的特征、细节写出来
再进一步的话,谁又能比得过一部照相机和摄影机那种照单全收的全景实录
一转念之间,孟远从随身单兵包里摸出随身数码相机,对六人中说他自己做过城守书记官的格鲁特边说边教道
“来,格鲁特,看清楚了,这是一款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的脑子和眼睛都要管用的神器,从现在开始,我将你教会,上船后你就要根据自己的判断,将沿途你认可的所有需要标记下来之处,全都对准好将它们拍下来。”
经过九牛二虎之力,加上数码相机本来就已经属于傻瓜级别的好用,脑子还算不错的格鲁特,很快就上手了。
紧接着,在孟远手把手的指导下,格鲁特照葫芦画瓢拍下了大明划时代的第一张照片出来。
当然,早就淘汰了胶卷的数码化相机,早已抛弃了冲洗相片的那种繁琐手段,而可以直接实拍实录即时直看了。
所以当格鲁特拍完了属于大明也属于他个人的第一张划时代照片,孟远又手把手地教会他直接在相机上查看他拍摄下的场景时,这个红毛洋鬼子,一双牛眼般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鼻孔里更是连连喘着粗气,嘴里连连惊呼着上帝上帝,整个人就感觉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块头胆子比其他人大,自己也感觉是孟远第一个收服于他的,所以一看格鲁特的样子,马上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顿时也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停下来,站在那里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随后,在孟远的示意下,其他几个洋毛子也凑上前看了一眼,毫无悬念的,他们自然也是一个个变成了泥塑一般定在那里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模样。
洋毛子的怪异表现,也让旁边的郑家人感觉到了一丝恐惧,纷纷向孟远看过来。
孟远想了想,于是一扬手,将格鲁特手中的相机取回来,然后将探寻地望着自己的郑蓉儿端详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选了一个最佳角度,对着她刷刷刷来了一个三连拍。
看到孟远举着那个让所有洋毛子敬若神明的器物,对着自己一阵鼓捣,郑蓉儿虽然心里一阵恐慌,但想到这可是自己心仪的公子如此正眼面对自己,岂能坏他的好事
于是,向来躲在父兄羽翼之下的郑蓉儿,竟然第一次变得异常勇敢起来,甚至还能面对着孟远的镜头,强颜欢笑。
孟远看在眼里,也是暗暗点头称奇。
随后,孟远又换了几种姿势和方位,给郑蓉儿来了一次全方位的整套拍摄,直到感觉这小妞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方才停下手,然后低头翻看起来,准备挑选几张再展示给她看。
谁知,就在这时,这小妞却终究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泪水横飞着,一边还梨花带雨地抽泣道
“公、公子,你对着我、我摆弄了半晌,最后却一声不响,到底是、是”
孟远见状,只好停下手来,随即好笑地对他一招手道
“罢了,郑姑娘,请你过来,给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西洋景”
西洋景
郑蓉儿的脑海深处,不由自主的一下子浮现出父兄每次出海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在大明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西洋稀罕物。它们有的是吃食,有的是掌上玩物。
从她开始记事起,这些新奇的物事,给她带来的无数乐趣和想象,几乎伴随了她这年方十六的整个豆蔻时光。
甚至,当她在十五岁情窦初开的那一刻梦醒时分,这些大明几乎不可能有的新奇物事,正是她那些梦境中,不知何时开始,就慢慢在一场场的梦里经年累月堆积起的无数彩色幻想泡沫。
而那位时常出现在她梦境里的英武俊俏的公子,都与那些印刻在她整个少女成长过程密不可分的物事密不可分。
最让她惊奇的是,当孟远突然劈波斩浪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竟让她一时间恍惚不已,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简直就像她时常梦到的那个场景如出一辙。
她的嫡母,并没有真正养育她,而与她真正情同母女的却是她的那位从小就进了郑家府门的乳母。
乳母不知何时做了虔诚的佛教徒,吃斋念经,行善布施,性子温润,耳濡目染之下,也让郑蓉儿从小都心地善良,待人和顺。
后来,这个在梦境里时常折磨得她朝思暮想而又无从说起的梦中公子,终于被她鼓起勇气,说给了她的那位情同母女的乳母听。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位乳母,当时并我没有对她说任何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听她一直说个不停。
三天后,郑蓉儿在乳母的念经房里,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公子画像。
乳母告诉她,这幅画,是她照着她对她说的话,专门请了福州城里最好的画师描摹出来的。并且,她不仅为这副凭空想象出的公子画像,吃斋念佛了整整三日,而且还请了得道高僧专门为画像开了光。
这些事情,让郑蓉儿感动的稀里糊涂,但最让她开心的,还是乳母最好告诉她的那句话
“蓉儿,高僧说了,你的这场梦,可不是什么梦靥或者魔障,而是上天在托梦给你哩,你总算在梦里看见的那位公子,不仅贵不可言,而且还是你命里注定的真命天子”
自从有了这句话,说来也是十分奇怪,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当然也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位梦中公子。
但也正是从那时起,那幅画像,就从此留在了她的深闺之中,并且秘不示人,就连父兄也不曾给他们看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