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过”
冲田总司话音一转, 露出欢快的笑容。
“也不用太在意啦,仅鬼舞辻无惨一只鬼,救赎值就远超之前所有的鬼总和”
太划算了有没有
所以, 只要杀掉鬼舞辻无惨,事情就还有转机。
他照样能返回幕末。
凝视对方笑靥, 太宰治点点头。
“嗯。”
太宰治在冥界转了几圈, 全程一直拉着冲田总司的手。几次察觉对方想要缩回去的意图,立刻以更大的力气握住。
冲田总司无奈,任由他去了。
“黄泉比良坂的景色比我想象的更好呢。”
太宰治空闲的另一只手搭在眉间,远望“那里是三途川和摆渡人”
他和总司一起到了这里,是不是可以私自理解为他们一起殉情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青年看上去轻松极了, 就像卸去了所有负担、伪装和防备, 回到最初的样子。
“这里的风景一直都是这样吗”
“差不多, ”冲田总司道,“白天和夜晚会有差别, 白天摆渡人和渡河者都会消失, 红色的彼岸花会变成青色。”
“你说什么”
冲田总司奇怪地瞥太宰治一眼,重复一遍,问“怎么了”
“不, 没事。”
太宰治抿抿唇,心底有些好笑。
他懂鬼舞辻无惨和众鬼为什么几百年都找不到青色彼岸花了。
这特么就不是在晚上开的花啊
“啊, 时间快到了。”
冲田总司说完, 结界消失,露出外面的街道。
太宰治左右看了看,拉着冲田总司闪到旁边的巷子里。
“这边。”
像躲猫猫一样, 两人从巷子里朝大路探出头。
黑手党大楼楼下一片喧嚣。
“怎么回事, 刚才明明看到太宰干部跳楼了”
“人, 人呢”
“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快去找人啊”
“联系森先生”
太宰治勾勾唇角。
剩下的,就让森先生一个人慢慢头疼去吧。
他要和宗次郎去大正了
两人从巷子另一头溜走,来到冲田总司和清光安定约定会合的地方。
两把刀一看到两人相牵的手,眼睛都直了
“放开冲田君”他们异口同声。
“好像不行呢,”太宰治笑眯眯,“毕竟是宗次郎主动”
唰
两道银光闪过。
反应过来,太宰治就看到两把刀一左一右呈“x”形架在他脖子上。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一字一顿“放、开、冲、田、君。”
主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
太宰治眨眨眼。
“诶”
“噗嗤”
冲田总司嘴角一松,忍不住笑起来。
之后,太宰治在的场合,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都会一左一右护在冲田总司身边,神色如临大敌。
太宰治“”
用得着这样吗
一行人回到了大正。
此时大正,距他们离开,已经是三年多后。
景信山。
“伊黑”
“无一郎,有一郎”
“蝴蝶”
“晶子”
加州清光大概转了一圈,回到客厅。
“大家都不在。”
去哪儿了
屋里干净整洁,应该没有离开太久。
大和守安定抱着一叠报纸信封过来,“嘿咻”一声放到桌上“家里的报纸都堆这么多了。”
最上面是一个颜色稍深的牛皮纸袋,和其它的有明显区别。
“嗯这个是”
冲田总司顺手拿起,拆开。
一直觉得这个信封有点眼熟的太宰治“”
他想起来了
“等等宗次郎,不要看”
他想要抢过,但已经迟了。
啪嗒。
纸袋落到地上。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转身,看到的只是冲田总司冲出门外的背影。
“冲田君”
发生了什么
加州清光捡起掉落到地的纸页,大和守安定凑过去一看
新撰组最后的武士,永仓新八、斋藤一逝世。
“”
是冲田君的
山道。
“宗次郎”
无论太宰治怎么呼喊,前方的身影脚步都没慢下来。
高高束起的紫色长发随步伐摆动,白色羽织翻飞。
太宰治知道,这个时候,对方也不可能慢下来。
该死。
时隔太久,稍微用了时间才想起来这个牛皮纸袋是少年时他专门和报社传递新撰组、冲田总司相关情报用的。
情报上说的两人永仓新八和斋藤一,是新撰组唯二活到大正年间的高层。
永仓新八,比冲田总司大三岁,新撰组二番队队长,平常很照顾总司。冲田总司病重之际,一番队就是由永仓新八代管的。
斋藤一,比冲田总司小两岁,新撰组三番队队长,据说也是剑术上唯一能与冲田总司相抗衡的奇才。
在大正同一年间一月和九月,这两人先后因病逝世。
灵体形态的冲田总司也去找过两人,远远看到他们过得好,就离开了。
没想到就在他去横滨追杀上弦之贰和上弦之叁这段时间,两位最后的队友就离世了。
太宰治追在后方,心间因为事情的一点脱控而烦躁不已。
主要是担心冲田总司,另一方面出于私心,他也不希望对方太沉浸于过去。
作为四年坐办公室不合眼的港黑最高级社畜,太宰治体力当然不如常年在外杀鬼的冲田总司。越过几座山,他就感觉体力不支了。
头一次觉得中原中也说的“你该多锻炼”有道理啊呸,他才不要像小矮子那样,脑袋里都是肌肉呢。
冲田总司不知道后方状况。应该说即使知道,他也没心情去理会。
不知道跑了多长的路,花了多少时间,到最后呼吸都在颤抖。
他终于来到墓地。
雨,不知何时起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冲田总司发带散开,掉落到地,长发和白衣都被雨水浸湿,衣角往下滴着水。
他挨个从墓碑前走过,最后找到故人的墓碑。
“”
冲田总司在墓碑前跪下,指尖轻轻从上面的字上拂过,又滑下。
碑前插花的瓶子不知什么原因倒了,花瓣洒落一地。
冲田总司伸手,将花瓶扶正,又将幸存的花插进去。
追掉的时间已过,墓园里只有他一人。
世界一片灰白,安静得只剩雨声。
雨忽然停住。
有人撑伞挡在了他头顶。
“”
“”
太宰治站在冲田总司身后,纸伞全遮在对方头顶,他自己半个身体都被淋湿。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和过去告别。
有人进到了墓地。
他看到冲田总司和太宰治,嘴角一扯。
“嘿,来悼念新撰组的”
见两人不理他,青年更卖力地说起来,充满恶意和讥讽。
“嚯,居然把老子打翻的花瓶扶起来了”
“幕府的走狗居然都有人来悼念,有趣,你们跟他们什么关系连政府都不愿意提,这种杀人组织,全死光了才好”
“不”他冷笑,“最好全部不得好死”
“我记得那个天剑冲田总司,是得绝症逝世的吧。还有他们的局长近藤勇,直接被砍头。土方岁三也是,居然是身后中弹这就是狗的下场啊”
骤然,扑面而来的寒意将青年全身都攥住
“”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浑身因为杀气紧绷,动弹不得。
眼珠颤抖,下移。
寒光横于脖颈间,最薄最锐利的刀刃已经刺进去了一点。血线混着雨水流下。
看清后,青年骤觉脖颈尖锐的痛感。
他终于意识到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眼前的面孔年纪在少年和青年之间,脸色惨白,浸湿的发贴在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从凌乱的发间,青年能看到对方缩成针芒的瞳孔。
饱含杀意。
对方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他能活着,是因为
青年双膝忍不住颤抖,颤巍巍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剑士的手腕被另一位黑发男人握住。
纸伞掉落在地。
“宗次郎。”
太宰治泠然开口,“不要动手。”
制止了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后,太宰治放缓了语气,平静而带点安抚意味地说“冷静一点。”
冲田总司从发间瞥他一眼“”
保持制止冲田总司的动作,太宰治侧头,冷冷地扫了青年一眼。
滚。
青年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顾不上浑身泥泞,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太宰治深深凝望对方背影,收回视线。
总司现在不是不能杀人,但会很麻烦。
新政府颁布了禁刀令,带刀本就是违法的。法律章程已经整顿上路的国家不比混乱的幕末,少了个人必然会引起追查。
手刃生命必定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新撰组早已不在,重生的冲田总司没有再背负那些的必要。
不要杀人。
你现在可是人类的救赎啊。
麻烦的事,就由我替你做好了。
太宰治松开手。
冲田总司侧过身去。
伴随着刀与剑鞘的摩擦声,收剑入鞘。
杀气状态下的冲田总司,曾经只有土方岁三能阻止,现在又多了一个太宰治。
“”
“”
静默无声,一时没人说话。
片刻,太宰治开口。
“鬼舞辻无惨在找的东西是青色彼岸花,用它,就能把鬼王钓出来。”
“鬼王光砍头是没用的,他有五个大脑和七颗心脏”
黑发男人嗓音沉缓,将自己获取到的、最有用的情报一一述说。
像是告别,又像是告别前最后的叮嘱。
成立情报社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要对付鬼舞辻无惨,要么用通透世界和日之呼吸一下把他的大脑和心脏全砍掉,要么,拖到日出。”
“小心鸣女,鬼舞辻无惨会把她提升为新上弦之肆。她空间系的血鬼术很棘手,最好一开始就解决掉她。要是让她把鬼杀队分离,局势会变得有些麻烦。”
太宰治一顿,“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对了,战斗时不要被鬼舞辻无惨砍中,他血液里有毒。要实在是担心队里的其他人,就委托珠世小姐吧。”
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
“最后”
冲田总司略空茫的眸子微微一动,看着太宰治突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伞。
太宰治将伞撑到两人之间,遮住了雨,话音轻而温柔。
“爱惜身体。”
好不容易能健康地活着。
太宰治原本想脱下外套给对方披上,想到自己外套也是湿的,便作罢了。
“互换的时间快到了,我先回横滨了。”
“我”
太宰治目光在对方脸上抚过,最后定格在微颤的唇上。
他微低下头,慢慢凑近
冲田总司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太宰治最后还是没敢把那一吻落在想落的地方。
他将伞塞到冲田总司手里,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新撰组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鬼杀队」。
别搞错了。
冲田总司独自站在墓地,犹如被遗落在世间的一抹孤魂。
不知多了多久,他唇瓣轻轻动了动。
“太宰”
冲田总司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自己眉间,柔软温凉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那里。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他是心思如此细腻之人。
太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在被他捡到后不久,第一次把自己消除开始。
但冲田总司心中只有新撰组,只有回到幕末。他早已给自己定下了战死的结局,注定不会给任何人回应。
他不忍心伤害太宰的感情,于是就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这种温柔无声的拒绝,太宰会明白。
但冲田总司忽略了一点在黑暗中挣扎已久的人,怎么会轻易舍弃心中的光呢。
堕姬那次,看到太宰为了他的“清白”不惜男扮女装,冲田总司心里无奈又好笑。
也是那次在巷中,太宰逼得冲田总司第一次正视这份感情。无论是在花街巷中,还是在时空隧道时,太宰表现出了占有欲、也看破了他的伪装,让他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太宰能看出他的伪装和软弱。
他能看出太宰的恐惧与瑟缩。
他们互相理解。
在黑手党首领室弹钢琴时,通过琴身反光,冲田总司看到了太宰治亲吻自己发丝那一幕。
他当时呼吸一滞。
面对对方没有说出口却表现在眼神和行动里的求爱,冲田总司不知如何是好。
他也观察过不少“爱情”,包括山南先生和明里花魁,小铁和小女孩沙夜他微笑着看着,给予祝福,唯独自己置身事外。
他没有经历过。
不,也不是没有过。
十八岁时,近藤先生的养女曾向他告白过,还有在京都一个叫阿萤的姑娘。
“抱歉,我尚在修行中。”
那时,冲田总司是这样回答的。
他连心动的感觉都不曾有过。
那现在
冲田总司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放到墓碑上,闭上眼睛。
雨声淅沥,像是冥冥之中与过去的同伴在对话。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我该怎么做。
“大家没想到新撰组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总司。」
「给我好好活下去啊,你小子」
「刚才那家伙还不错不是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
冲田总司转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
他望着雨幕,陷入沉思。
太宰治没有立刻返回横滨。
他来到东京府的情报社。负责人认出对方就是社长,立刻找来了对方要的关于墓地那个青年的情报。
青年名为田中,祖辈是长州藩的人,死于新撰组之手。
太宰治合上情报,残忍的笑容缓缓展开。
田中今天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回到家,原本这个点应该在家的妻女却到处都找不到。田中想出去找人,刚出家门,就被一闷棍敲晕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漆黑的屋内。
双手往后被缚在椅背,动弹不得。有人用钳子夹出他的舌头,小刀悬在伸出的舌上,将落未落。神经已经先尝到了痛感,田中冷汗涔涔,涎水不受控制地滴下。
怎么回事
“唔、唔”
他奋力挣扎,却是徒劳。
“原来你还是一家报社高层。”
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田中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
对方身着黑衣,单腿翘着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十指交叉,透露出几分尊贵感。脸色隐于阴暗的房间中,只能看到白皙的下颌线。
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神色几分悠闲。
”听说你利用职权,暗中散布了不少抹黑新撰组的言论啊”
“既然这么爱说闲话,不如就把舌头割掉吧”
太宰治笑容灿烂,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
“唔唔”
田中顿时脸色惨白,眼球扭曲。
“以你们报社的规模,想要吞并轻而易举哦,”太宰治若有所思,笑笑,“还可以把原因归结到你身上。”
“想想,要是因此丢了饭碗,你的社长、同事他们会怎么想都是这家伙的错这家伙害得大家工作都没了这样的言论会伴随你一生哦,看你的眼神也会充满憎恨和恶毒这种滋味怎么样”
“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壮汉松开钳子。
田中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你、你想怎么样”
“放心,比起打败对手,我更喜欢双赢。”
太宰治笑道。
“就麻烦你把过去说过的言论收起来,道歉并承认自己的错误吧,以后要多说好话哦。”
“过去说的一句坏话,就用一百句好话来补偿。”
田中面露忿忿,心有不甘。
“答应吗,答应,我就放了你。”
“不然”太宰治学着田中的话,笑容宛如恶魔,“全都死光了也不错,不是吗”
女儿的声音从旁边门传来。
“妈妈,我好像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乖,乖,别怕”
田中冷汗滑落
“我、我知道了”
“请不要动手,我会照做的”
束缚松开。
田中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不要搞小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宰治不再跟他多谈,起身往门外走去,皮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田中心里充斥着愤怒和恐惧,某个疑问也在心底越来越响。
终于,他忍不住对着太宰治的背影大声质问。
“为什么要帮新撰组”
“那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集团啊”
太宰治轻嗤,原本不想回答。转身,见男人表情固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
“我才不管什么善人恶人呢”
“我只知道,我爱的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