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看了一眼偏殿角落处那只铜鹤滴漏,计时已至亥时六刻,有些心绪不宁,叫来一位小宦“李辅国呢他去哪了”
那小宦禀告“李宅使正在东庑房,几位顾命大臣正在商议最后的细务。”
太子拍了拍额头,失笑“我倒忘了,他也是顾命了。”
又问“外面为何这么吵”
那小宦道“百官正在含元殿前候宣。”
太子又失笑“把这个给忘了,呵呵来了多少了”
小宦又道“瞧着总有三、五百人,还在陆续抵达。”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来回踱了两圈,终于有殿中监进来禀告“太子殿下,顾命六大臣请见。”
太子连忙坐定“宣”
高力士打头,紧跟着杨国忠、陈玄礼、房琯、李辅国和元载,六人鱼贯而入,在太子跟前一字排开,尽皆拜倒。
太子连忙叫起,问“诸卿还有何事”
高力士看了一眼杨国忠,杨国忠自袖口中取出一本绢册,奏道“殿下登基大宝后,当宣诰令,除安逆叛贼外,大赦天下,这是诏书拟稿,时日太急,政事堂为殿下代拟了,请殿下过目,如无不妥,便请用印。”
小宦呈上,太子匆忙看了一遍,点头“可。”
杨国忠又掏出第二本绢册“此为殿下当宣之第二份诏令,请殿下过目,定朝堂上下之序,以安天下。”
太子这回看得仔细了一些,诏令直接确认了六位大臣的顾命身份,授予八人官爵。
拜顾佐为太师,加吴国公,原吴国公李僾晋南吴郡王。
骠骑大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加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爵封齐国公。
中书令杨国忠,爵封卫国公。
龙武将军陈玄礼,加冠军大将军,兼领羽林军,爵封蔡国公。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房琯,拜侍中,爵封新乡侯。
十王宅使李辅国,迁内射生使,加千牛将军。
户部度支郎中元载,晋户部侍郎,参知政事。
这些都是之前就定好的,太子为了早登大宝,原本也没什么意见。但眼见今日就要在登基之时宣诏,心里又有些不舒爽,别的不说,高力士的尚书令和杨国忠的卫国公,怎么看怎么刺眼。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喟然叹息着点头同意“可。”虽说已经身在含元殿,冕服也穿上了,通天冠也戴上了,可谓冠冕堂皇,可毕竟离登上宝座还有最后一步,尚差不到两刻时,就堂下这几位,惹恼了他们,真能把自己的大事给搞坏了,不同意不行啊。
只见杨国忠又取出了第三本诏令,太子展开看时,眼皮子不禁狂跳。
这是议罪的诏令,议的是嫡长子广平王的罪,罪名是窥伺大宝、行刺重臣。
虽说元凶唐淞元、刘骆谷和李庭坚已死,虽说知情者冯不七和魏八风没有救活,虽说程三收狱后死咬牙关就是不认,但还有一个程元振。
起初,程元振在刘玄机的刑罚下同样表现得很是硬气,哪怕搬来老虎凳,他也坚决不松口,但在洛君指名薛定图负责审讯后,程元振没有撑过一个时辰。
程元振的供词表明,广平王虽然没有明说刺杀顾佐,但“给姓顾的一点教训”、“孤不想再见到此人”之类几乎明示的话语却没少说,为了相助唐淞元,他还了那句诗。
至于勾连刘骆谷和李庭坚,程元振坚决否认出自广平王的授意,他认为这是唐淞元自行其是,目的应该是救出被大理寺收押的安庆宗。
至此,案情应当是水落石出了,虽然“孤证不立”,但立还是不立,实质还是看六位顾命大臣的意思。就连太子党的中坚李辅国和元载二人,都以为事实很清楚,证据和条理性完全自洽,无可辩驳。
罪名既然认定,如何定罪,就需要太子定夺了,这是顾佐的意思是谁的人就由谁解决。
这个问题当然要解决,太子明白,这或许就是拦在他登基之前的最后一道障碍了。
沉吟片刻,太子问“顾先生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道“太师之意,毕竟是殿下之子,无论如何要替殿下考虑,此乃国之体面,因此,殿下说怎么惩处,便怎么惩处。”
太子叹了口气,广平王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为人乎最理想的处置办法,就是削职去爵,让那逆子向顾先生赔礼道歉。等将来顾先生气消了,再慢慢加回来就是,这个儿子,他还是很看重的。
但既然事涉大政,也就说不得了这个逆子,背着自己干下如许勾当,窥伺大宝之说,其实并不一定就冤屈了他
“褫夺王爵,贬为庶人”说到这里,见高力士、杨国忠和陈玄礼等人都在皱眉,于是又顿了顿,咬着牙加了一句“废除修为”
这句话说完,太子继续察言观色,如果这几人依旧不满意,说不得也只能一杯毒酒了。
却见六人尽皆叩首,齐道“遵旨”太子终于松了口气。
杨国忠道“尚有一事,太师询问,沈妃应当如何处置”
太子问“此事当不牵连沈妃吧”
杨国忠道“殿下误会了,沈妃乃太师师姐,太师想要保全沈妃,他建议,沈妃可与广平王和离,请殿下做主。”
元载建议“沈妃贤孝,和离之后,也当由朝廷奉养,可封夫人。”
太子点头“那就赐爵越国夫人。”
一旁的起居郎下笔如飞,太子则询问六位顾命“卿等还有本章么”
众人皆答“无”,于是李辅国起身高呼“迎太子入宣政殿,受百官朝拜”
太子终于把心放下了,晕晕乎乎被六顾命拥入宣政殿。他一屁股落在宝座之上,望着殿中由顾佐领衔叩拜的文武百官,以及延伸至殿外的数百名京师八品以上官吏,只觉犹如身在梦中,腿肚子都在隐隐发颤。
“孤终于是朕了”
正月二十八日夜,子时,太子李亨于宣政殿即皇帝之位,改元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