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纪宁不会说话,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像个小哑巴。
他明显发育不良,比起同龄人瘦小很多,完全看不出是个已经六岁的孩童,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服站在桑白旁边,真有点未成年少女早恋生子那味。
赵纪宁没有什么反应,脑中的那个系统却忍不住,憋了半天。
“桑白,按理说,你应该让他叫你姐姐。”丁舒颜今年才十八岁而已!就算坐火箭也造不出这么大个儿子啊。
“称呼只是一种形式。”桑白不紧不慢的,“我主要是想让他尊敬我。”
“?”
“弑母之罪是该千刀万剐吧。”
“.........”
“所以...”桑白好整以暇,“从今天起,我就是他妈妈本人了。”
“.........”神他妈本人。
桑白抄着手,领赵纪宁上去看房间,她率先转身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桑白顿住步子回头一看,那个小孩儿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喂。”桑白叫了一声,等待几秒没收到回应,她随手拿起身侧斗柜上摆放的那个鸡毛掸子,隔着半米的距离戳了戳他肩膀。
赵纪宁太瘦,小身板被她杵得本能往后退了退,随后立即抬起了头,眼里有不知名的怒火。
桑白一瞬间收起脸上不耐烦,习惯性挂起微笑。
“刚才叫你呢,怎么没听见。”她见他目光直直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无辜解释。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所以就用了这个...不算直接身体接触吧?”
她巧舌如簧,硬生生把黑说成白的,赵纪宁照旧沉默,敛去情绪,又恢复成那个一潭死水的模样。
桑白莫名闪过一丝遗憾,再度发起邀请,“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
两人卧房都在二楼,只是一个在走廊最尽头,一个则在最外面。
充分发挥空间优势,在有限范围内保持了最大距离。
桑白为赵纪宁准备的房间中规中矩,标准的次卧配置,简约装修风,亚麻窗帘,中间大床是白色,和衣柜书桌同系列,地毯灰黑相间,整体来说审美格调都在线,只是好像不怎么适合儿童。
至少比起原著里丁舒颜为他准备的——色调蓝白温暖,摆着无数可爱公仔玩具的床头飘窗,精心挑选的满书柜童话故事,充满童真的房间。
桑白这个堪称简陋了。
“喜欢吗?这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房间哦。”她面不改色笑眯眯地对赵纪宁说,丝毫没有骗小孩的羞耻感。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模样安静,悄无声息的。
桑白不在意,自说自话。
“那你自己先熟悉熟悉,妈妈累了,先去休息了。”
她入戏有点深,在病房时又深受各种后妈养子的家庭伦理剧荼毒,为了契合这个新的身份,桑白母爱泛滥,惯性伸手想去摸摸赵纪宁的小脑袋瓜子,只可惜前一刻还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人敏感察觉到她的意图,倏地抬起头,充满戒备。
眼神阴鸷,仿佛看得不是一个收养自己的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桑白心中一冷,收回手,唇边抿起恰当的弧度,冲他一笑。
门被轻轻一声阖上,桑白身影消失在房间后,久立在那的人影动了。
赵纪宁沉着小脸打量着四周,须臾,终于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手,白嫩掌心被掐出了几道深深红痕。
他走到门边,把门扣死死打了个反锁。
桑白回到房间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短短时间内经历了死亡穿书重生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刚睁开眼,就被系统赶到福利院,忙活了大通功夫,还要和一个小屁孩斗智斗勇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他搞挂掉。
桑白太累了。
洗完热水澡躺到床上,堪称一秒昏迷,再次找回意识,外头天已经黑了。
整个房间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花园里路灯的微弱光芒透过未拉拢的窗户照进来,隐约能辨见家具模糊影子。
桑白揉着额头坐起,低低轻吟一声,摸出一旁手机看时间。
晚上八点了。
她脑子呆滞放空几秒,才反应过来目前状况,桑白揉揉越发疼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
赵纪宁还没吃饭,也不知道在房间里会不会饿死。
桑白走到走廊尽头敲开他的门,明显是自己想多了,自古以来都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比于她此刻的萎靡不振,里头的人显得精神多了。
赵纪宁立在门内手握着门把,充满防备的姿势。漆黑眸子在昏暗中泛着亮光,定定盯着她。
“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吃。”
桑白说完转身下楼,累到失去表情管理。
她上辈子没碰过厨房,可以摄入的食物是被医生列在一张单子上的。
对着冰箱那塞得满满当当的食材思考半响,桑师傅最终决定用最朴实的烹饪方式来制作这顿晚餐。
原著里,丁舒颜带赵纪宁吃得第一顿饭是去的五星级酒店,海鲜自助,豪华套餐应有尽有,还特意为他准备了定制的写着赵纪宁名字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
少女捧着蛋糕送到他面前,加上周围绕着的一干侍应生,温暖烛火中,赵纪宁头戴金色小皇冠,像是小王子一样被众星拱月。
此刻,整个别墅灯火通明。
厨房水烧沸,撕开包装放入调料,不出两分钟,极其霸道的香味就席卷了整个空间,迅速勾起人心底的食欲。
桑白望着红油油的泡面,直咽口水。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被归类于“垃圾食品”的东西,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看到别人吃还会闹,随着年龄增长,渐渐自觉知道了不给大人添麻烦。
而现在,闻着面前桶装泡面传来的浓郁香味,桑白深吸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快吃快吃,不然待会就凉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旁边塑料叉子,对着对面的人说。
赵纪宁坐在明显和他身体体积不符的宽大椅子上,小小一只,望着身前餐桌上搁着的那桶红烧牛肉方便面,罕见的陷入失神沉默。
须臾,他手动了动,在桑白一脸满足的吸溜中,没有表情地打开了自己泡面盖子。
赵纪宁胃口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叉子上楼回房间。
桑白坐在那儿,捧着泡面桶把里头的汤都喝掉了大半。
她餍足的喟叹一声,恋恋不舍放下手。
原来泡面是这么美味的食物,为什么有那些人总要把它说成是垃圾食品呢,泡面知道了该有多委屈。
桑白蹲在地上清理着厨房里的库存,拿着小本本已经列好了未来一周的食谱。
今天红烧牛肉,明天老坛酸菜,后天香菇炖鸡面...
桑白甚至还从角落翻出了几包火腿,啧啧,真是富贵豪华。
夜已深,高档别墅区总是远离市中心和人群,周围隔出一大片真空地带,大多数时刻,都是寂静而无声的。
赵纪宁很熟悉这种感觉,除了熟悉之外,还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绝望。
独自呆在房间,被漫长而粘稠的黑夜包围,耳边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活物,渐渐的,唯一一个鲜活的存在也慢慢被抽离掉生机。
失去对外界感知,逐渐封闭,变成一个麻木的没有感情的非人类。
那个女人回房间了,半个小时前,外面还响起了她的脚步声,又转瞬消失在了门扉闭合中。
这里和福利院不一样,没有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也没有工作人员巡查时发出的呵斥,赵纪宁躺在床上,房间灯被全部打开,亮如白昼。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一副静止的默片。
桑白差不多睡了一个下午,夜里毫无睡意,倚在床头拿着一本无实物书翻看,仔细一瞧,还能瞥见封面上那几个大字。
——绝爱之恋。
正是她此刻穿过来的这本书。
哪怕已经了解过大概剧情,桑白依旧让系统给她重新弄了一份原著版,她认真阅读着每一页,不放过任何细节。
只可惜,全文关于丁舒颜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还不如系统给她提供的场外信息多。
桑白强撑着看完这本书,瞌睡都被唤了起来,她收起书伸手去关灯,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了两点。
“啪嗒”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别墅静悄悄的,桑白刚拉高被子要入睡,一声尖叫穿过走廊隐隐传来,裹挟着无尽的惊惧恐慌。
孩童骤然拔高的声音充满稚嫩和悚然。
桑白倏地睁开眼,脑中睡意全无,迅速踩着拖鞋往赵纪宁的房间走去。
那间房灯全开了,明晃晃的,赵纪宁胸膛微微起伏,表情惊魂未定,满头大汗。
他穿着睡衣赤脚站在门内,往常总是戒备的脸上此刻是失神的茫然。
桑白顿了几秒,出声:“做噩梦了?”
凌晨两点多的客厅,顶灯明亮刺眼,长沙发上,两人各坐一头。
桑白蜷缩着身子姿势舒适陷在其中,腿上盖了一条毯子,手里拿着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调着台。
赵纪宁还有些混沌,发呆似的坐在那,眼神没有焦距落在对面电视屏上。
“想看什么类型的?”桑白语调懒散随意问,空气安静没有回应,她转头瞥他一眼,停下了动作。
“那我就随便放了。”
话音落地,桑白调出来一个频道,选中某部片子点击播放后,掀开毯子起身,从厨房倒了两杯热水出来。
片头刚好播放完毕,顶配音响中很立体清晰地传出了幽幽的诡异声效。
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脸庞呈现在放大的屏幕上。
赵纪宁瞳孔无意间聚焦,陡然一惊,猛地睁大。
心头重重一颤,这张恐怖鬼脸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大脑空白,梦里的阴暗纠缠也奇异的消失殆尽。
桑白把水递到他面前,赵纪宁本能伸手去接,触摸到玻璃壁之后才发现里面是热水,温度顺着指尖往肌肤里钻。
他低头抿了口,情绪慢慢沉浸缓和下来。
......
赵纪宁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
桑白把片子调出来排好序,随后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看,我先睡了”,就没再管,顾自塞着降噪耳机窝在沙发一角舒坦睡去,电影和周遭影响不了她半分,临睡前,她顺手还把客厅灯都关了。
影片一部接着一部的放,在恐怖阴森的氛围中,旁边的人沉沉熟睡,赵纪宁端坐在那,面无表情盯着正前方屏幕。
天光一点点泄进客厅,黑夜被白日驱散,这个夜晚终于过去。
天亮了。
桑白被日光唤醒,费力睁开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惬意懒腰。
她转过头,刚巧对上一张苍白可爱的脸庞,赵纪宁怀里塞着一个方形抱枕,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原本俊俏白皙的小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抿起,幽幽望向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委屈?
桑白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都控制不住涌出来。
“早上好。”她看了眼外头,睡意慵懒,随口发问。
“昨晚睡得还好吗?”
“.........”静默半响后,赵纪宁扔掉怀里抱枕,一言不发上楼。
没出两分钟,从他房间传来重重关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桑白:睡得不好就不好,冲我发什么脾气,说好的尊老爱幼呢。委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