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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休遣玉人知
    就在靖千江摩拳擦掌准备抢功劳的同时, 曲长负那一头也派了小端去调查曲蓉所说的情况。



    小端找到了几位当时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百姓,请他们详细讲述赫连素达骚扰曲蓉的整个经过,最后顺藤摸瓜, 找到了那名认出曲蓉, 并鼓动赫连素达找事的随从头上。



    双方的思路都差不多,只是福保的消息自然要快上些许,等到小端他们前去抓人的时候,竟发现已经扑了个空。



    他不知道这件事还能被什么人给盯上,心中警觉, 连忙回来禀报了曲长负。



    曲长负脑海中立刻转过了好几种阴谋,说道:“竟有人动作比你还快。现场可有发现什么痕迹?”



    小端非常自责, 从上一回没保护好曲长负,让少爷遇险开始,他就一直憋着口气,没想到现在连抓人都抓不着了。



    小端道:“对方的手法非常干净利落, 属下已经在周围到处查探了,只能确定绝对不是那随从自己逃走的。”



    正在这时, 刘元来到了外面,说道:“少爷,璟王殿下前来拜访了。”



    曲长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眸光一闪, 突然便悟了。



    小端还在纠结抓人的事:“少爷,那我再去查探。”



    “不必,起身去旁边歇歇罢。”



    曲长负道:“喝口凉茶, 平心顺气。”



    小端:“……?”



    但很快, 他就知道了曲长负到底是什么意思。



    ——靖千江身后领着王府护卫, 押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不知为何,小端就是觉得,他走路的姿态要比往日昂扬几分,头扬的略高,脚步迈的有点大。



    曲长负道:“璟王殿下如此喜气洋洋,怕是送礼来的。看来我今日好事好头喽。”



    靖千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等到闲杂人等都离开,靖千江直接伸手,在那个被押着的人脸上一揭,方才的中年妇人立刻变成了一位高鼻深目的汉子。



    小端一下子直起身来,发现那正是自己苦寻不得的南戎随从。



    小端:“……”



    之前是易容乔装地挤兑他们,现在直接光明正大的明争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靖千江好好的一个王爷,不去图谋大事,杀个敌造个反,总跟他们相府的护卫抢什么抢。



    有病。



    更加可恨的是,靖千江不光把人抓来了,事情经过也已经打听了个差不离。



    根据他的逼问,眼下这名随从已经指认,确实有人收买他挑拨赫连素达,希望促成赫连素达将曲蓉带回南戎一事。



    这名随从是赫连素达的心腹,最了解主子的性情,他告诉赫连素达曲蓉是曲长负的妹妹,并且性情肖似乃兄,果然引得对方大感兴趣,上前逗弄。



    就像曲蓉恐惧的那样,只要“南戎忽韩王对曲相千金心存爱慕”的言论在京城中传开,甚至不需要赫连素达自己来说,皇上都会主动把曲蓉赐婚给他。



    而收买随从的人身份不明,所开的银票,却是来自京城中一家很小的钱庄,生意不多,只要一打听,便知道谁的人在那里支取过大额银两。



    这中间的过程十分曲折,但抽丝剥茧,一步一步,也把宋彦给扒拉了出来。



    曲长负并不是很惊讶,只说道:“果然是他。”



    靖千江道:“你对他早有怀疑?”



    曲长负问道:“你可知道陆越涵?”



    靖千江道:“嗯,朱成栾的小舅子。”



    曲长负道:“自从收拾了朱成栾之后,为了防止他家里人作妖,我便令人将他们都给盯上了,结果发现,陆越涵在一家酒楼中跟宋彦碰过面。”



    当时两人看起来是偶遇,然后就一起进了包厢,同朝为官,碰上了一起吃个饭不算奇怪,但再结合靖千江调查发现的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



    靖千江道:“我明白了。我本来还奇怪,你的妹妹远嫁,怎么看都对宋彦没有半点好处,但如果这是陆越涵的意思,想以此来报复你,那就说的通了。可是——”



    曲长负明白他的意思,接口道:“可是宋彦为什么要听陆越涵的话呢?”



    他说着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道:“可惜我百密一疏,连相府之中都多加防范,唯独对宋家那边过于放心,多有疏忽,没想到岔子偏偏出在了这上头。”



    靖千江听着,只觉得一阵心疼。



    原先他不了解“乐有瑕”的过往经历,年少气盛的时候,常常是又喜欢他,又时而被他气得暴跳如雷,觉得世上再也没谁比此人要更加刻薄和没良心。



    而如今,他终于认识了曲长负,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浅薄了。



    他忍不住说道:“这些事,如果不是我自己上门来问,你从来都不主动和我说。”



    曲长负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喝了盏热汤,还以为靖千江又要幽怨了,却听他道:



    “你这人性子惯来好强,从来不爱依靠于谁,更加不喜欢显弱于人前,这是好男儿真性情,我知道很好。我也知道你敏锐机智,也不大可能在谁手中吃亏,但,若能让他人分担,总要比一个人撑着少些辛苦。你身子不好,又怎能事事周全,时时劳神呢?”



    他望着曲长负:“小瑕,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也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这一世重生回来,你大概觉得我变了很多,总想着要管一管你的事。说实话,我是变了。”



    曲长负怔了怔。



    靖千江轻轻一叹:“原先总觉得来日方长,更兼少年意气,但如今,我才知道世事难料,今朝红颜,明日枯骨,能好端端地多看你一天,都是赚的。”



    “你这样不顾惜自己,若是再有点什么事,我不想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他这番话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曲长负原本冷情,但转念想起之前苏玄所说靖千江前世之死因,还是不觉放下手中茶盏,抬眼望去。



    靖千江坐在对面的烛火旁边,火光映照之下,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中仿佛也反射出了点点晶光,如同灼灼闪耀的浓情厚意。



    曲长负的面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困惑之色。



    其实他常常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靖千江。



    齐瞻是他的仇人,齐徽是彼此间情分了结的旧日盟友,苏玄谢九泉等人是他过去需要接触的任务对象,曲萧是有血缘关系却毫无感情的父亲,宋家是亲人……



    可靖千江算什么呢?



    说他是任务对象,可两人彼此相识陪伴的那段岁月并未掺杂过任何其他目的;说他是朋友或者同盟,但他所做的,又远远超出如此。



    这样不顾一切,不计较得失,只想去守护另一个人的感情,他没见过,也不理解。



    曲长负道:“你只是一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而已,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离开另一个人不能活。”



    “好罢,你总是有道理,咱们不说这些死啊活啊的。我也只不过是看你劳累,一时忧虑。”



    靖千江只是笑了笑:“不过曲大人,这事都管到现在了,总该让我插手了罢?陆越涵乃是朝廷命官,我查他比你查他方便许多。”



    还是这样的话题应对起来比较拿手,曲长负道:“可惜了,陆越涵的官职还是不够,若不然可以借着这件事把齐瞻给搅进来,那么他手上那支营骑军定然能入你手。”



    靖千江道:“兵马这方面,如果没有战事,要得太快也没什么好处,我不急。”



    他半支起身来,手撑在桌沿上,越过两人中间格挡的小几凑到曲长负面前,亲了亲他的头发。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什么都好。”



    *



    既然已经锁定目标,便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曲长负派了人去宋家递帖子,跟他二舅宋鸣风说后日要过府吃饭。



    他最近事务繁杂,又因为不愿进一步引起曲相忌讳,已经有时候没回去了,宋鸣风闻言十分高兴,早早便令府上厨子去采购曲长负喜欢的食材。



    与此同时,在京城著名的倚晴楼中,丝竹奏响,舞姬翩跹,大堂中客人们的嬉笑闲谈之声不绝于耳。



    陆越涵正在此做东,请几位相熟的友人吃饭。



    朱成栾的倒台虽然没让他家也因此获罪,但连日来也是没少听见议论奚落,难得出来放松。



    他怀里搂着一个长相艳丽的舞姬,将杯中竹叶青一饮而尽,门外便有小厮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主子,成了,忽韩王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打算冲皇上请旨,把曲小姐带回南戎去呢。”



    他们的消息都是收买了朱成栾的近身护卫得来,绝对十分可靠。



    陆越涵心中一喜,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他对面的一个胖子说道:“我说陆老弟,你今日到底是有什么好事啊?这又是做东请客,又是喜上眉梢的,不像你平日作风。”



    陆越涵笑道:“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平日里仿佛很小气一般。不过这倚晴楼中的八仙过海倒确实是京中一绝,平日里点都点不到,快来尝尝。”



    他让了一圈,自己也夹了块鳜鱼送入口中。



    然而刚刚进嘴,陆越涵就忍不住“呸”地一声,将鳜鱼吐了出来。



    再看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狰狞,没几个能勉强自己把菜咽下去的。



    这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八仙过海”是八种不同品类的烧鱼,原本应该鲜香多汁,入口即化,今天却好像根本就没做熟一样。



    鱼的腥气搭配着用料极重的辣椒、白糖与姜醋芥末,简直令人下一刻就忍不住想要升天。



    作为请了这顿饭又刚刚推荐了八仙过海的东家,陆越涵大失颜面,将抹嘴的帕子往桌面上一砸,大怒道:



    “来人,把你们这酒楼的老板叫进来,这东西是做给人吃的吗?开黑店开到我的头上来了!”



    倚晴楼的张老板很快就小跑着过来了,他白白胖胖,长了一副和气生财的喜气模样,进门便赔笑作揖。



    他道:“各位爷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是菜不合口味,不如请爷们另点,算是小人请的。”



    陆越涵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刚刚漱了口,恼怒道:“我呸!谁要你请?今天小爷就要砸了你的店,让你把这桌上的盘子舔的连菜汤都不剩下,好好尝尝这他妈做的是什么东西!”



    张老板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地道:“这个怕是不成。天子脚下,公子想砸了小人的店,怕是也不合适……”



    那年轻人冷笑道:“有眼无珠的东西,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爹可是济威侯,你这破店还砸不得吗?!”



    此时,却听有人在门口淡淡说道:“济威侯算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祖宗吃饭的破落户,倒挺能吹。”



    所有的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门口斜靠着一个姿容俊丽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济威侯那儿子原本带着怒色要骂,看见此人之后,立刻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赔笑道:“璟王殿下。”



    靖千江负着手走进屋子,说道:“很好很好,济威侯虽然没用,生个儿子倒还是健全人。不像这屋里其他人,不是瞎了,便是哑巴了——怎么,你们这是残疾之人的宴会?”



    他的嘴实在是太毒了,但没有人敢计较,包括陆越涵在内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然后瞧着靖千江往首位上一坐。



    陆越涵连忙道:“是我们突然在这里看见殿下,太过惊喜,因此竟忘了见礼,实在怠慢,请殿下恕罪。”



    靖千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在本王的店里见到本王,有什么可奇怪的。倒是各位,嚷嚷什么呢?本王还以为后厨的鸭子跑出来了。”



    这家倚晴楼开的时间不长,但是生意十分火爆,没想到幕后老板竟然是这个出了名脾气不好又得宠的璟王,这下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陆越涵几乎要冒汗,连忙道:“原来这是殿下的产业,怪不得如此兴隆!我们也是慕名而来。方才虽然闹了些小误会,但已经解决了,怎敢劳动殿下费心!”



    靖千江道:“误会?什么误会大到要砸店的程度,还得本王亲自出来给各位赔笑脸。这要是不说清楚了,满京城还不得以为本王坑了你们银两?”



    他指着王老板:“你给我说,怎么回事。”



    王老板道:“都怪小人,店里给各位爷上了不合口味的菜,这才惹怒了贵客。”



    他这说法明里埋怨自己,实则告状,席上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哪里是不合口味,分明是根本就入不得口,别人都说八仙过海滋味鲜美,怎可能是这种味道!”



    王老板陪笑道:“这位公子,这一桌可没点八仙过海。一道八仙过海要百两银子,各位吃的叫全鱼汇,只需五两,是专门供应客商食用的异域口味,咱们京城人士是吃不惯的。不信,小的可以将之前的结账单子拿来给客人们一观。”



    听他这么一说,陆越涵才想到,今天这顿饭似乎是格外便宜。



    但他勋贵出身,付账的时候又怎会去注意钱多钱少,菜有没有按要求上来?



    不是自己点错了菜,而是今日璟王摆明了就是要整他!



    陆越涵无法辩解,只得苦笑。



    见他默认,其他人的表情也极为尴尬,简直恨不得踹上陆越涵一脚。



    ——你说你请不起就别请,糊弄人也就罢了,还把责任赖到了璟王头上,给大家都惹了麻烦!



    靖千江听了王老板的话,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如此,分明是你们没见过世面,认错了菜品,却来埋怨这家酒楼!合着是把本王当成了冤大头啊?好大的胆子!”



    方才还在说菜的口味不对的那人也被吓住了,连忙道:



    “殿下,这顿饭是陆大夫请的,他方才亲口说这是八仙过海,大伙也就误会了,还错怪了这位老板,这都是我们的错,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计较。”



    靖千江回过头来,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只看的他瑟瑟发抖,这才忽地一笑,说道:“哦,原来你们不知情,那也就算了,本王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不用害怕。”



    那人狂擦冷汗:“是!是!”



    靖千江站起身来:“这样看来,本王可能是不知何时得罪了陆大夫,竟然被你用这等下作的手段陷害,我得赔不是啊。随我来,咱们交流交流。”



    他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自有人过来,不由分说架起陆越涵跟随在后。



    靖千江到了门口又一转身,笑吟吟地对后面那些人道:“诸位继续慢用,吃好喝好,可不准剩下啊。”



    说完之后,他一负手,径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