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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风雪斩长空
    曲长负倒也干脆, 出完了坏主意就走,并不管众人听是不听,留下大家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曲萧说道:“那就依计行事吧。”



    他又提醒道:“只是不管怎样, 我们与耶律单的立场终究相悖, 这场仗是避不过去了。我们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将城守住,等着璟王带兵回来或者朝廷救援, 请各位务必多加警惕。”



    几个时辰之后, 惠阳城被西羌兵围的紧急战报也被加急传到了京城当中,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西羌的军队竟然能够毫无征兆地越过好几道关卡,以这样快的速度将惠阳围住。



    若不是曲萧硬气, 只怕此时此刻, 惠阳都已经沦陷了。



    那么从此一路通往京城,将尽是坦途,再也无险可守。



    等不到早朝, 一些重臣就被连夜召入御书房议事,甚至连之前屡遭申斥的齐徽和齐瞻都接到了传召。



    兵部尚书马岩对军情较为熟悉,闻言立刻说道:“当初为了将西边的瓜果蔬菜以最快的速度运往京城,先帝曾经下令凿山开道, 以缩短西侧边境到惠阳的路途。可是这些山道上都有重兵把守,除了当地商队,知道位置的人更是不多。”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了出来:“西羌来的这样快, 更加知道惠阳空虚,灾情刚过, 莫不是有人……通风报讯?”



    从靖千江到马岩, 这件事已经不止一个人质疑, 可是朝中究竟何人与西羌勾结尚待调查,眼下的军情却已经是十万火急了。



    隆裕帝压着心底的怀疑和怒火,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关于目前的形势,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谢九泉出列道:“陛下,臣愿意即刻前往惠阳支援。”



    郢国能征善战的将领不少,但如今各处都有战事。宋家已经有人在前线,靖千江又到如今都不知所踪,合适的人选也只有谢家的人了。



    隆裕帝道:“你有多少把握?”



    谢九泉道:“臣曾经跟耶律交战过,虽不敢说定然能将他打退,但应能守住惠阳无虞。可是就不知道等到朝廷援军派到之时,惠阳还能够守住。若是让西羌军队再越过惠阳城后方的大兴山,就没有险关可以守了。”



    他说的是实情,而以惠阳的实力,多半也根本坚持不到谢九泉赶到。



    守城和将敌军打退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还要顾及到百姓伤亡。



    众人都是脸色凝重,齐瞻缓缓抬眼,向某个方向投去一瞥。



    左相贺茂与他目光交汇,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个是即刻派兵援助惠阳,另一个则是随时做好南迁的准备。”



    “西羌人不擅水战,万一当真无法阻止他们的攻势,只要渡过灵江,他们便不可能再追击了。”



    有人不禁失声道:“贺大人,你的意思是,迁都?”



    贺茂抬眼,见说话的人是刑部尚书薛广,便道:“西羌人的目的原本也不是为了占据领土,不过抢掠物资罢了,他们不会长期作战的。我的提议也是只是在万不得已之下的对策,无论怎样,总应该先保证陛下的安全罢?”



    朝中虽然有两位丞相,但右相曲萧的光芒太盛,贺茂平时又是个中庸随和不管事的,因此存在感十分微薄。



    没想到曲萧走后,他难得开口说一次话,就提出了这样的对策。



    迁都确实是一个方法,但是按理说这都要到走投无路国家将倾的时候,才会不得已而为之,郢国目前应该还远远到不了这个地步。



    齐徽第一个反对:“左相慎言,迁都一事万万不可。”



    他的态度非常坚决:“目前虽然局势动荡,但已有南戎联手出兵,打退西羌进犯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应当以稳为主。迁都会造成民心动荡,国本动摇,反倒是自乱阵脚。”



    贺茂道:“殿下,臣的意思不是说一定要将都城南迁,而是若有危险,请陛下先做好暂时避难的准备。否则西羌若真的攻打过来,难道还能让陛下留在京城犯险吗?”



    其实齐徽很想说,难道不应该吗?



    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不能亲自上战场,在这种时候也总得起到一点稳定人心的作用。



    明明还没怎么样呢,若是将士百姓们看见皇上都跑了,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原本正常的生计在这样的动乱之下,还能进行下去吗?



    但贺茂这句反问,问的他根本就没法说话。



    上回因为私纵靖千江的事,齐徽本来就引起了皇上的猜疑与不满了,眼下他如果再敢说出让隆裕帝留在京城的话,恐怕隆裕帝会当场暴怒。



    齐徽沉默不语。



    见太子都碰了一鼻子灰,其他想反对的人也都不开口了,倒是陆续又有几名大臣附和贺茂的提议。



    在这样的劝说下,隆裕帝也有些心动。



    西羌来的实在是气势汹汹,最重要的是还十分诡异,身为帝王,自然不能身处险境。



    在朝中的内奸尚未显出原型之前,京城确实不够安全。



    但是他虽然跟太子的许多理念不合,也知道齐徽说的确实有道理,迁都这件事并不是闹着玩的,敌军还没来,如果引起了民心军心动荡,那岂非是自乱阵脚么。



    隆裕帝一时思量,没有说话,这时齐瞻突然开口道:“方才贺相已经说了,是父皇暂时退避道安全的地方去,以防万一,并非迁都。我们大可以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只说父皇带着宠信的臣子下江南游历,便由儿臣留在这京城当中坐镇,以稳定民心。”



    大学士林宣润说道:“如今时局如此动乱,若说陛下外出游历,怕是也同样显得不合时宜。纵使魏王坐镇,能起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林宣润正是前魏王妃林忆的父亲,魏王虽然是他的女婿,但两人的政见一向不是十分一致。



    眼下林忆已经与齐瞻和离,林宣润说起话来就更加的没有顾忌了。



    齐瞻没再说什么,倒是隆裕帝有些心烦,说道:“罢了,既然争执不下,不如容后再议,让朕好好想一想。眼下军情紧急,便由谢卿率领大军即刻出发,前往惠阳支援。”



    谢九泉深知在战况紧急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好耽搁,他方才听说了惠阳军情便已经十分焦虑了。



    更何况曲萧还在那里,虽然他的所作所为让谢九泉恨不得一拳捶死他,但那终究是曲长负的亲生父亲。



    谢九泉只怕援兵到的不及时,曲长负最后终究还是会出手,反倒置身险地。



    大概两辈子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曲长负如何,反正对于跟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他都永远无法做到不去关心和担忧。



    听着这些人你来我往,谢九泉心烦之极,又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眼下总算听见让他出兵了,连忙跪地领命,立刻便匆匆离去。



    谢九泉走后,隆裕帝看了看其他人,说道:“太子、魏王,朝中内奸之事就由你们二人共同调查,凡事商量着来,朕希望能够尽早将此人揪出来,以他的头颅来祭典我大郢将士的亡魂!”



    明里合作,暗中无非让他们互相牵制彼此,齐徽和齐瞻谁也没看对方,上前领命。



    隆裕帝又道:“璟王可有消息?”



    齐徽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派人多方查探,尚且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



    其实他已经听到有探子回报,最新消息是靖千江跟曲长负离开了南戎,但这种时候,未免隆裕帝疑心病又犯,再出什么幺蛾子,齐徽不打算说出这件事。



    隆裕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见齐徽只是面色平静,恭敬不语,便道:“也罢,你们都下去罢,朕要歇一歇。”



    齐徽道:“请父皇保重龙体。”



    说罢之后,他便随众退出了大殿。



    因为齐徽吩咐过,一旦有曲长负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向他上报,因而他这边刚从皇上那里出来,东宫卫尉李吉便匆匆迎上。



    说来也巧,皇上刚刚问过靖千江的行踪,那头的消息就来了。



    李吉低声冲齐徽说道:“殿下,才来的消息,有探子看见璟王和曲大人在惠阳出现了!”



    齐徽道:“他们去做什么?”



    李吉道:“似乎是帮忙守城。”



    齐徽一怔,随即摇头苦笑:“他可真是……你派人把这件事通知谢将军罢,他知道应该怎样做。”



    刚重生的时候,以为乐有瑕已经死了,齐徽痛不欲生,每日昏昏沉沉。



    后来知道了曲长负的真实身份,他又妒火中烧,悔愧交加,像入了魔障似的,整日里在想怎么才能回到过去,跟曲长负在一起,为此不惜百般纠缠,用尽手段。



    反倒是如今,对方走了,他在一日日的回忆与想念当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迷茫与歧路。



    他所计较和关注的,跟曲长负在意的从来都不一样。



    当一个人习惯了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尽可能安排更多的事,那么那些琐碎繁杂的感情,纳西细枝末节的斤斤计较,就永远不会进入到他的眼中。



    曲长负所需要的,会喜欢的,只会是一个能够无条件信任他,理解他,不离不弃的人。



    而自己的爱,只会给曲长负带来烦扰和麻烦,又如何能去声声质问对方为什么不肯接受呢?



    可惜,很多东西是不能挽回的,即便现在懂得了,他也永远都在错过。



    而眼下唯一能做的,不再是想方设法的占有,而是尽可能为喜欢的人分一分忧。



    齐徽说道:“他们既然并未刻意遮掩,那怕是用不了多久,陛下也会知道了。你继续令人关注着,另外将在附近可以调动的暗桩都转往惠阳,直接去找曲大人,听他差遣。”



    李吉十分惊诧,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只怕机密泄露,这些桩子就算是都废了。对咱们的情报网来说损失很大。”



    齐徽道:“国难当头,若是计较这些私人得失,孤与齐瞻又有何两样?去罢。”



    他负手回身,望一望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宫殿,冷冷一笑:“更何况,孤瞧着距离陛下南巡的日子可是不远了,咱们也得早做打算啊。”



    *



    谢九泉出兵之后,惠阳城中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其他未经召见的人耳中。



    苏玄快步走进质子府,等在门口的下人迎上来,直接将他带进了李裳的书房。



    李裳对苏玄一向礼遇,瞧见他便朝自己对面的座位上比了比,笑着说:“你来了。”



    苏玄直截了当:“前朝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殿下,齐瞻提出请皇上迁都的计策,你事先可知情?”



    李裳道:“那是自然。皇上若是不在宫中,很多事情都会便利许多,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棋,不是吗?”



    苏玄道:“但如果皇上真的答应这样做,那么必然会有一部分兵力抽调回来护送圣驾,也就等于是放弃了北部。这会使惠阳孤立无援!”



    李裳打量着他道:“瞧把你急的,孤立无援便孤立无援呗,关咱们什么事呢?”



    他半开玩笑一般:“还是说……惠阳城中有什么叫你放不下的人,因而担忧?”



    苏玄神色不变,没有半点迟疑:“玄父母俱丧,家中无人,何来有放不下之说?可是殿下不要忘了,你帮助齐瞻的本意,是要他在登基之后全力支持你回国夺位。如果郢国经过连番战事,元气大伤,他日后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还能全心助你吗?这就本末倒置了!”



    他如此坦然,反倒是李裳卡了一下,说道:“亏得有你提醒,这个问题我倒是当真不曾想过。”



    他沉吟片刻又道:“但现在齐瞻在皇上面前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眼下迁都与否,不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只有静观其变。”



    “至于郢国若是元气大伤,齐瞻才更加会需要我梁国的支持来对抗外敌,他总不能对我过河拆桥,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忧。”



    苏玄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主要是这件事我事先根本就不知情,猛然听闻消息,难免惊诧。你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



    李裳确实是跟齐瞻合计好了,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就没跟苏玄说,但对方这样直接的说出口来,难免让他有了几分尴尬。



    “这……”



    苏玄道:“下官一向认为,真心合作就不能留下心结,时时刻刻都要把该说的话说明白,才不会产生误会,因而直言不讳,请殿下勿要见怪。”



    他神色平静地道:“殿下,请你放心,你的母妃对我母亲有恩,我在郢国初入官场,为民请命反倒被关入大牢,也厌倦了这种黑暗,所以才想为自己寻求可以施展抱负之处。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没有理由背叛你。”



    苏玄这样直接的把话说明白了,也让李裳没办法再说其他的了。



    他道:“我明白。这回也并非是不信任你,只是我到底有些心急了。下回再有什么事,第一个与你商议便是。你有国士之才,我又怎会不以国士之礼报之呢。”



    等到苏玄走后,李裳忍不住舒了口气,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名手下的气场给压制住了。



    这人的温雅不过是表面的伪装,骨子里可实在非常强势啊。



    他不由摇了摇头,低声叹道:“苏玄啊苏玄,你心里究竟在琢磨什么呢?不露破绽,忧我所忧,难道我当真应该全心全意地信你?”



    苏玄走出质子府,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没有回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李裳即使满腔算计,但这一世到底还是年轻,在他的不断催化推动之下,行事颇有些躁进。



    这其实对于苏玄想要达成的目的来说,是件好事。



    但他绝对不能让对方的行为伤及曲长负,这也是苏玄全部的底线。



    所以他才会难得展露锋芒,强势地逼住李裳,迫使对方将所有的行动都提前告知自己。



    实在不行,可能必须放弃对一个自己厌恶非常之人的杀念了。



    ——他原本想先弄死齐徽,如今看了却不是时候,真是让人觉得不甘心啊。



    苏玄想着想着,思绪便不觉飘远,也不知道曲长负如今的情况如何了,那边气候不好,他又有没有生病。



    思念早已经深入骨髓,如同习惯性的隐痛,苏玄一捻手指,仿佛很想要凭空描摹对方的眉眼。



    他有时候甚至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其实没有人逼迫他来到李裳的身边,进行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能够放下心中的歉疚和仇恨,将所有不为人知的往事深藏,不管不顾地去守着曲长负,或许他还有正大光明与靖千江一争的机会。



    可是终究难以释怀。



    苏玄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容不得脆弱,短暂的失神之后,他重新迈步,身影没入到前方的阳光之下。



    *



    各方势力内心皆有盘算,隆裕帝那边的决定迟迟未下,而就在谢九泉日夜兼程领兵奔驰的时候,西羌已经开始了又一波的猛烈攻击。



    大概意识到死命攻城损耗太多,又因为之前散布出去的那些谣言有了效果,这一次耶律单不再盯着城门城墙进行猛攻,而是采取了车轮战的方法。



    他将整个惠阳城围起来,截断生活物资的输送,又将城外的活水源头全部截断,然后派出不到万人的军队在外面放火叫阵。



    等到把城中的军队逼出来之后,两军相接,西羌每隔一个多时辰就会换上一拨人。



    这摆明了就是仗着人多玩车轮战,消耗惠阳的物资,以及士兵们的体力、心态。



    曲长负之前所提出的主意为大家争取到了一些时间,让他们能够尽量拖延着等待靖千江回来。



    可不得不说,收回蛮横攻城战无不胜的自信之后,耶律单的这一招更狠。



    夜幕降临,曲长负走上城头。



    远远看着西羌军营那边的方向金鼓齐鸣,响声动天,几乎声闻百里,明摆着是又要攻来,半点也不肯让郢军得到休息。



    这样长久下去,身体的疲惫只会引起精神上的崩溃,最终不是败在他们手下,也会活活疲累而死。



    近两日的天气也十分不好,狂风平地怒卷,空气中隐隐有着潮湿的气息,似是即将有早春雨雪交加而来。



    这种时候,曲长负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靖千江那句“春天就要到了”,忍不住摇了摇头。



    确实,春天迟早会来,但又有多少人,是死在春花烂漫之前的严冬中呢?



    曲长负估算着时间与双方兵力,吩咐身边的手下道:“西羌又要换兵了,挡不住。不要再阻拦了,先让将士们回来休息一会。”



    双方都暂时撤军之后,下面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味一直冲到了城头上,刺激的人直犯恶心。



    这一仗连小端和小伍都下去参加了,将士们的体力和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人人都几乎是拿命去拼。



    两人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还是被曲长负亲自扶了一把。



    小伍受了两处轻伤,被医师给抬走了,小端则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头靠着身后的城墙,不堪疲惫的闭上眼。



    他虽然没怎么受伤,但浑身是血,神色也是少见的憔悴之极。



    曲长负将别人给自己奉上的热粥递给他,问道:“很难打?”



    小端只将粥捧在手里取暖,闭着眼睛说:“方才,西羌又来了一名猛将,号称是什么天神之子,身材极为魁梧高大,力大无穷,站在一架车上,用双头长刀,十分不好对付……”



    他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少爷?”



    曲长负扶了一下他手中的粥碗:“是我,同你说了半天话了。把粥喝了罢。”



    小端下意识握住曲长负的手,又反应过来,立刻放开,愣了愣才连忙支撑着站起身来。



    他从小被严格培训过,眼见主子站而自己坐,简直别扭极了。



    小端硬撑着站稳:“眼见着就要下雨了,您怎么都不披件厚衣服?我去拿。”



    曲长负道:“用不着你。粥,喝了。”



    他说着招了招手,旁边立刻有随从匆匆跑来,曲长负却吩咐道:“给我拿一套盔甲过来。”



    小端一口将粥灌下去,刚放下碗就怔了怔:“您要亲自领兵?”



    曲长负道:“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西羌大将俾石,此人有勇无谋,但天生异稟,确实难缠,我去会一会他。不然璟王他们回来,怕是要遇上麻烦。”



    小端连忙道:“我还能行,我跟您一起去……”



    曲长负根本不搭理他,穿上盔甲,接着将小端直接一把搡出去,推的他踉踉跄跄摔在了两名随从身上。



    小端:“……”



    曲长负抬了抬下巴,吩咐随众:“这个,扛回房去搁下躺着,不躺就捆上。另外,传令下去,我要点兵。”



    他跟小端说的不详细,实际上这个俾石身世离奇,是从小被山林中的老虎养大的,喝虎奶,吃生肉,直到八/九岁才被人发现,带出来教养。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不光身体比普通人强壮,力气也大,而且听觉和嗅觉都十分灵敏。



    西羌人喜爱以老虎作为图腾,更是将他说的神乎其神。



    如果一直是这名猛将在西羌军中守着,那只怕靖千江带兵回来的时候,来不及布阵,会被西羌提早发现围剿,难免会有危险。



    说什么也得把这人拖住,甚至,除掉。



    小端和小伍都已经战至力竭,曲长负嫌他们吵着要一块出城麻烦,下令一人灌了一碗药,让他们留在城中睡觉去了。



    他带着兵向外走的时候,恰好遇到曲萧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曲萧身为文官,虽然没上战场,但连日来指挥作战,掌握敌军动向,所有的重压都在肩头,就别想休息好了。



    此时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干裂,看上去十分憔悴。



    两人照面,曲长负一个晃眼,几乎没有认出这个人来。



    其实他的父亲对于他来说,除了曾经那幅惯常伪装的面具,一直是十分陌生的,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



    曲萧也看见了曲长负身上的盔甲,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你做什么去?”



    曲长负道:“出战。”



    曲萧知道他不爱搭理自己,平时除了军情的必要讨论,也不怎么开口,这下却实在忍不住了。



    他怕曲长负不快,尽量把语气放的温柔缓和,慢慢地说:“眼下天气不好,西羌两名将领攻势又猛,实在太不安全。你别胡闹,听我的话,回去。璟王不是也让你等他回来吗?”



    曲长负道:“眼下城中就是这些人,我不去让谁去?总得有人上吧。”



    曲萧道:“我另寻他人……”



    曲长负讥刺道:“所以说,在你的心里,是你生的方有资格安逸享福,不是你的孩子才可以出去冒着生命危险厮杀,是吗?”



    曲萧心中大恸,脸色骤然发白。



    说出这句话也等于自揭伤疤,原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曲长负的心情变得很不好,从曲萧身边经过,冷冷地道:“少管我的事。”



    曲萧没再说话,他转过头,目送着儿子清瘦的背影,从心底觉到了一丝无从言说的酸楚。



    无论是怎样的原因,有的事情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永远都无法弥补。



    这种悔恨与心疼愧疚,注定要缠绕在他的灵魂中,随着他一直到地狱里面去。



    在战场上,他们可以攻,可以守,可以阴谋算计,可以兵刃相向,无论胜负如何,总能落个潇洒尽情,痛快淋漓。



    但最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心,纵然驰骋沙场,也攻不破心中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