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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八一 晋江文学城首发
    薛晏在君怀琅面前的时候, 还是一副没人扶就走不动的姿态,待到君怀琅走远了,他便健步如飞,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路过卧房,连眼都没往里瞥, 径直走到了书房中。



    “东西都送到我桌上来。”他说。



    进宝连忙应了一声, 一路小跑,招呼两个锦衣卫将这些时日以来, 各处送来的重要消息, 一并送到了薛晏的书房里。



    薛晏单手按着桌案,另一手随意拿起放在最上头的那一本, 动作流畅又自然, 分毫不像受过伤。



    进宝伺候在侧。



    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这主子的身体有多扛折腾, 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一年半之前, 他被皇上打了五十板子,都能不叫御医,自己上药,每日打水清洁都不假人手, 这搁在旁人身上, 谁做得到?



    此番主子受伤虽重,却受了那般精细的医治, 又让世子殿下陪着, 好好儿修养了好几天。



    进宝都知道,主子早没事了, 也就是在世子殿下面前装装可怜, 让世子殿下再来看看他。



    也就是世子殿下心善, 才能被他主子糊弄。



    那边, 薛晏扫了一眼手中的信件。



    这封信是东厂发来的。除了朝中日常的零碎消息外,大量的篇幅,写的都是许家的事。



    一个是说,山东刺史的位置空缺,许家力荐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那位置原本是江许两家争执不下的,皇上本来悬而未决,正犹豫着,见许家忽然推荐了个这般没背景的官吏,立刻便同意了。



    那官的确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家中富有,给了许家一大笔银子,算是将这官买了下来。



    薛晏的目光在那上头顿了顿。



    许家怎么这么缺钱?



    他知道,自从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许家便不如从前安宁,整个派系都因为他,被折腾得人仰马翻。



    也正因为此,许家女眷说不上话,许相和几个儿子又焦头烂额,故而才放任自家独孙南下游玩,到现在都没顾得上派人来请回去。



    但是,即便如此,许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也不会为着银子,放弃跟江家的博弈。



    既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官员表足了诚意,将来定会为他们所用,并且许家是真的缺了钱,不知拿钱都要去做什么。



    薛晏翻到了下一页。



    清平帝收到了永宁公所上的奏折,深以为然,招群臣商议。许家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对,反而支持清平帝拨些钱款,用于防治江南水患。



    清平帝欣然应允,紧跟着,许家回去,便往外发了一条密信。



    至于那密信发去哪里,东厂的势力只在长安,多的便探查不到了。



    薛晏勾了勾唇角。



    这密信发来哪里,他自然能猜得到。



    定然是发到江南来,送到郭荣文的手里。



    他自户部出来,是替永宁公管账的。永宁公于他有恩,也信任他,自然会将账目上的杂事交给他去办。



    那么,他从中贪墨,自然轻易得很了。



    只是不知,许家四下捞钱,到底是想做什么。



    薛晏又往后翻了翻。



    片刻,他淡淡笑了起来。



    “看来东厂是真忌惮许家,即便宜婕妤死了,他们也不放心。”他将信扣在桌上,食指慢悠悠地在上头轻点。“想借我的手做掉他们,好将自己做过的事毁尸灭迹?”



    东厂之人杀了容妃,这是薛晏早就知道的。



    他亲缘淡漠,并不当回事,但碰到他逆鳞的是,这些阉人还自以为聪明地,妄图将他耍得团团转。



    薛晏淡淡叹了口气。



    “段十四。”他说。“勤加磨练,等今年回了京,段崇的人头,你自己去取。”



    暗处的段十四抱刀领命。



    薛晏又拿起了另外一封信。



    这封信是段十四交给他的。早在好几日前,他就将段十四提前派回了金陵。



    果不其然,郭荣文趁着他们不在,动了不少的手脚。



    他让段十四去给许家少爷找麻烦,段十四丁点都不含糊,没多久,就让这少爷惹了人命官司,还欠了赌债。许从安孤身在金陵,回家要钱自然难上加难,于是便去找了他父亲的走狗。



    正是郭荣文。



    郭荣文不过一介户部小官,前些年搭上了许家的车,这才有了起色。许家只这一个独苗少爷,他自然不敢得罪,于是动用了自己手头的权力,将过手的银子几番盘剥,这才堵上了许少爷的窟窿。



    但是,这都是他权力之内的,故而没有留下痕迹。



    薛晏要的,也不是痕迹。



    如今郭荣文手头能动的钱,分毫都没了。接下来,许少爷再要钱,他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一旦铤而走险,自然会露出更多的、更显而易见的把柄和马脚。



    薛晏要的是这个。



    “让你去寻的花楼,办妥了没有?”薛晏问道。



    段十四应下:“回主上,已办好了。花楼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名气响。寻了个名为玉京的女子,已成了我们的人。只等主上下令,楼中便会捧了。”



    薛晏点头:“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段十四应下。



    “捧归捧,定要吹得神乎其神,却不可轻易露面。”薛晏道。“奇货可居的道理,若是段崇没教给你,今日我便教你。”



    段十四点头应是。



    “下去吧。”薛晏放下密信,道。



    段十四如一道影子一般,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薛晏抬眼看向面前跳动的烛火,片刻,目光软了下来,唇角也微微勾起。



    这般柔软的神情,在他脸上极难看见。不过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便消失了。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君怀琅。



    他父亲身边有许家埋下的线人,君怀琅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他也不用知道。



    自己自会让这悄无声息埋下的线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同着背后,那些蠢蠢欲动要害君家的人。



    薛晏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信件上。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薛晏手下的人都有规矩,不是要紧的事,绝不可能在薛晏在书房时打扰他。



    进宝连忙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小厮,面上的神情有些忐忑。



    “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进宝责备道。



    那小厮一抬头,就见薛晏也抬眼看向他。



    他双腿一软,险些跪下。



    “回王爷。”他战战兢兢开口道。“刚才,世子殿下身边的拂衣来过……”



    “说什么?”薛晏问道。



    小厮接着说:“……说,世子殿下让王爷好好养伤,之后几日,便不来了。”



    薛晏握着信件的手一顿。



    没想到,小厮的话还没说完。



    “世子殿下还说,若无要事,也请王爷……不要找他。”



    ——



    君怀琅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握着那一页纸,再也没敢多看一眼,却仍攥在手里,松不开。



    许是这一世改变得太多、过得□□稳,也许是他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亲的事上,便渐渐将前世淡忘了。



    他忘了前世的薛晏,和他是什么关系,和令欢……又是什么关系。



    他可以因为薛晏这一世什么都没做,是个无辜的人,所以不追究他,但是他……不能喜欢上他。



    即便前世种种,都是没发生过、也没旁人知道,但他却是知情的。



    他不能在自己知情的情况下,对对方产生这样的感情。



    ……可他却还是做了。



    他不可这般悖德,违背他的良心和本性。



    他知道自己虽说心软,但向来极有原则。



    在他自己的道德准则下,该做的事他绝不会不做,不该做的事,他也会立刻终止,绝不再碰一下。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乱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喜欢薛晏,应当及时遏制住自己,和对方断绝来往,或收起这般心思。



    但他从没喜欢过人,竟不知道……



    这种心思,一旦生了,不是说收起就收起的。



    他向来自知,即便自己管不住旁人,也定然管得住自己。



    但是现在……他自己的心,似乎有些管不住了。



    他越是清楚该怎么做,越是想强迫自己,他心下便越难受。像是塞了一团濡湿的棉花在心口,让他胸口堵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虽温和,但本性清冷,前世今生的二十多年,他唯独对这一人动了心。



    却偏是那个,绝不该动心的人。



    君怀琅独自躺在帐中,手里握着那张残页。不知不觉间,初升的朝阳透过床帐的缝隙,落在了他的床榻上。



    一道亮光,恰照在了他的手背上。



    君怀琅看着那道光,换换将手摊开,自虐似的,静静看向那行字。



    【薛晏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君怀琅皱起了眉。



    他忽然发现,这张字条上所描述的薛晏,陌生极了。



    他所认识的薛晏,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更不会因为对方曾经对他好,又将善意收回,便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对方。



    君怀琅握着那张纸的手微微收紧,对着光,缓缓坐起了身。



    一瞬间,他竟开始怀疑,那本书上写的是假的。



    外头的拂衣听到动静,连忙替他打起床帐,伺候他起身。



    君怀琅一言不发,倒是拂衣先看出了他的面色。



    “少爷昨儿个没睡好?”他问道。“怎的没什么精神。”



    君怀琅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无事。”他说。



    “少爷手里拿的什么?”拂衣又见他手里攥了张纸,一看皱巴巴的,忙道。“我替您扔了去吧?”



    君怀琅手指一动,将那张纸收进了掌心。



    “不用。”他说。



    拂衣也见他精神不大好,便没再多言了。但他也担心自家少爷,只当他是做了什么梦,魇到了,才会这般反常。



    既如此,就得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拂衣绞尽脑汁,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廊下遇到的进宝。



    对,少爷向来跟广陵王殿下关系好。



    拂衣连忙开口道:“对了少爷,今儿早上,奴才碰到进宝公公了。”



    君怀琅睫毛一颤。



    就听拂衣道:“进宝公公说,王爷庶务繁忙,一早便不顾病体到衙门中去了。他说,他劝不住,却又担心,想让您得了空,去劝劝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