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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因为有秦淮国这群人在, 岑景也不好离开。



    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拿秦毕川当朋友,但是对待他爸这些人,他既没有因为秦毕川这层关系把自己放在比秦淮国卑下的位置, 也没有因为贺辞东的出现, 而表现得和以往有任何不同。



    他坐在那儿,清清淡淡地陪着。



    都是些人精,没谁去碰贺辞东和岑景私人关系这条线,谈的都是项目,芸州发展这些话题。



    问到岑景, 他也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一顿饭整整三个小时才结束。



    岑景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汤的味道其实还不错,但他也只喝了一点点。



    贺辞东看得分明, 难免蹙眉。



    下楼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远处山庄的空地上逐渐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晚上的活动刚刚开始。



    秦淮国笑道:“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活动, 这次也是凑巧, 不如一起去凑个热闹?”



    岑景没什么意见, 贺辞东自然也没有。



    暮色降临。



    篝火旁围了一圈手牵手跳舞的人。



    气氛热烈而蓬勃。



    空地的边上支起烧烤架,岑景一身白衣黑裤休闲装, 手拿一把羊肉串在铁架上自己动手。明明并不相搭, 但也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莫子杰那群人绕着他。



    岑景让人拿盘子过来,顺手给了他一串, “尝尝。”



    莫子杰倒是给面子,笑道:“好吃。景哥,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呢?”



    “第一次,可能是有天赋。”岑景也跟着笑了笑。



    莫子杰突然往他旁边挪了两步, 靠近他耳边说:“景哥,那边的那男人你认识?除了打电话的时间, 看了你一晚上了。”



    岑景知道他指的是谁, 随口道:“嗯, 你少八卦。”



    他把盘子递给他,接着说:“把这些端过去。”



    莫子杰哦了声,也不问了。



    反正他不想说的事,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不远处的贺辞东看着背对着这边的人。



    一边突然问了秦毕川一句:“你刚见着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原本秦淮国那群人离开了,秦毕川也正要走,听见贺辞东这句话的时候条件反射跟着往他看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是自己亲爹的座上宾,他的语气也没有多客气,“不是都离婚了,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贺辞东并没有因为他语气有任何反应。



    坐在那儿,连视线都没有挪一下。



    秦毕川到底还是年轻,反倒自己先忍不住,没好气,“肺部积水,胃和头部都遭到过重击,根本没有任何求生意志。”



    说到这里的时候,贺辞东收回视线看着他。



    秦毕川微微停顿。



    他做赛车行业,很严重的事故不是没有见到过,但真的是第一次遇见岑景那种紧急情况。



    他后来认识的岑景,对人虽然疏离,但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能力和人品都没话说,只要他想,有无数的空间和地方任他发挥。



    秦毕川很难理解,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经历那样的事。



    所以此刻面对贺辞东。



    他问了那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他出事,是不是因为你?”



    “嗯。”贺辞东没有否认。



    秦毕川当场就瞪了眼睛,“艹!”



    “你是人?”他站起来问。



    有时候和一个人相交需要好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短短几个月,莫子杰他们遇上大小事都习惯去找岑景,把他放在了一个哥哥和难得的朋友位置。



    包括秦毕川他自己。



    别说他,谁见了岑景当时的状况,又发现和眼前这人相关的时候不觉得愤怒?



    而且贺辞东给人的气质,让秦毕川第一反应就是他对岑景动了手。



    贺辞东并没有把他的愤怒看在眼里。



    “我打算带他回東城。”他说。



    这是在刚刚那通电话挂掉的时候做下的决定。



    秦毕川眉头能夹死苍蝇:“……他不会跟你回去的,而且你凭什么把人带走?”



    或者是因为贺辞东内心对秦毕川抱有一份感激。



    所以他的容忍度很高。



    “芸州气候条件很好,但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适合这里,我已经问过他的主治医师,他需要一个更适宜的环境。”



    贺辞东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芸州又意味着什么。



    短短不足二十四小时,他保证岑景没有离开过自己视线的同时,在五分钟前,果断决定将人带回。



    医生的话很简单,也很明白。



    岑景看起来很好,并且他也很尽力让自己更好。



    但事实却是相悖的。



    过去耗尽了他所有心力,贺辞东除了在房间见他情绪激动了短暂的时间外,他都能从那个冷静面对他的人背后看出那种深倦。



    倦得让贺辞东心惊。



    他在强撑。



    撑住过去挥之不去的影子,撑住他现如今一顿饭只能吃进去一点点的残破身体,撑住他看起来安好却随时垮塌的意志。



    芸州没能真的将他治愈。



    这里没有岁月静好。



    过去如影随形,他没能逃脱。



    贺辞东不介意耗在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但東城起码有最顶尖的医疗条件,他甚至在短短时间内,设想过无数种将人强制带回的方式。



    最终,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对旁边的秦毕川说了句:“帮我个忙。”



    岑景没想到一天过去了,贺辞东还跟着他。



    小楼下面是一段石子路,路边暖光的矮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岑景在门外终于停住了。



    冷眼回头:“贺辞东,你到底想干什么?”



    隔着十米远的男人,和当初那个冷酷的男人长得一般无二。



    但冷血不再,他背着光。



    “不干什么,看你上去我再走。”他说。



    岑景无言半晌,最后丢下一句:“随便你。”



    然后打开门进去。



    卧室的灯按亮的时候,上午打碎的一地狼藉全部都已经收拾干净。



    岑景站在门口的时候,恍惚了两秒的时间。



    到现在这一刻,他才有了贺辞东再次出现的真实感。



    或许真的是孽缘。



    岑景五岁认识他,忘记了,后来和他结婚,离了,好不容易贺辞东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又在这么遥远的芸州遇上。



    命运使然,岑景活了这么久,才相信这个。



    但现如今的贺辞东以一个和原来的态度完全背离的姿态重新出现。



    岑景发现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是往后退。



    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跟贺辞东说不上几句就能吵起来,句句带刺。



    他一边觉得这人冷心冷肺,一边说服自己绝对不要栽在他手里。



    后来贺辞东明确说过对他有感觉,岑景同时想起幼时的事,他们还一起去了乡下。现如今回想起来,岑景不愿意承认他当时对贺辞东的感觉很复杂,甚至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化和松动。



    世界修正,一切打回原形。



    一个人记得过往的感觉,也没让他多难受。



    他只是有些心灰意懒。



    那个再见说着希望他从此身体康健,有家可寻的贺辞东,是那个记得所有过去的人。



    但是岑景不无讽刺地想。



    现在的岑景早就冷透了,失去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简单洗了个澡,岑景穿着浴袍从卧室出来。



    他哗啦一声拉开窗帘,一眼就看见了路灯下的人。



    他靠着桩子,脚下一地烟头。



    似乎有感应一般,抬头和岑景四目相对。



    贺辞东突然低头按了按手机,岑景放在床上的手机就随之震动一声。



    他回身拿起来。



    “头发吹干,早点睡。”



    岑景按熄屏幕,再次把手里丢在床上。



    贺辞东想要拿到他号码并不难。



    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几罐药品,岑景熟练地拿出要吃的,倒在手上有半把。



    倒了水,面无表情仰头吞下。



    吹完头发,关掉灯,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被打雷声吵醒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



    他现在对雷雨天气有些敏感,很容易入睡困难,醒来后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



    凌晨一点。



    头稍微有点疼,所以干脆坐起来。



    他望着暗夜里的虚空发呆,任由一道道闪电闪过窗帘。



    雨声越来越大。



    芸州多雨,这样的季节,半夜时有雷雨。



    到了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就是有些扰人好梦。



    岑景思维发散,不由就想到了贺辞东。



    那不是个会幼稚到在他楼下淋雨的人,所以当岑景看见那个打着一把黑伞,继续在路灯下抽烟的人时,也觉得无语。



    重点是几米开外的路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一动不动也打着伞在那儿站着。



    岑景一眼就认出是高扬。



    他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这大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赶来,还兢兢业业陪着自己老板在这里发神经。



    半个小时后,岑景把门打开。



    高扬弯腰点头说:“谢谢岑先生。”



    “别谢我。”岑景扔了两条毛巾过去,“这山庄不缺你们住的地方,但我这边是独栋,巡逻的保安给我打电话,怀疑我这边出事了。”



    高扬倒是露出两分歉疚。



    至于他旁边那个从见他打开门到进来,脸色都没变一下。



    岑景的视线扫过两人打湿的裤腿,指了指右边说:“那边是卫生间,洗漱用品在柜子里,有一个空房间和沙发,自便吧。”



    贺辞东摆明了盯死他。



    高扬自然是跟他老板一起,岑景懒得吵。



    贺辞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的,轻轻蹙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问:“之前没睡着?”



    岑景抬眸,缓缓启唇:“关你屁事。”



    默默低头擦身的高扬把头低得更低了。



    贺辞东反倒笑了下。



    似乎连一开始眉间的浓愁都淡去不少。



    很快贺辞东端来一杯热牛奶,“喝了再睡。”他说。



    岑景看着面前的杯子,对上这人淡淡的目光。



    然后把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



    还回去的时候说:“好了,重逢的喜悦到此结束,我希望我第二天醒来不会再见着你们。”



    岑景隐约有些烦躁感,尤其是贺辞东短时间内一再逼近,而他退无可退的情况下。



    但没想到后半夜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更没想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竟然已经离开芸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