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稳住, 不就是逆风翻盘吗？
产屋敷月彦呆坐在屋内，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出神，直到屋外传来清晨的鸟鸣声，天空泛起白光, 他回过神来, 面无表情地扫了屋内一眼。
地面上原本画着的法阵已经消失, 贴着的一叠叠符咒，都随着神无月幸一的消失而消失, 除了凌乱的被窝和大开着的大门之外, 其他一切都与平常一般无二。
他回到床铺上，盖上被褥，闭上眼睛。
昨晚的一切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在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从现在开始, 他将成为一个健康的人，他终于……将一直以来心中的恶念实现。
但是少年离去之前眼角滑落的泪水，他眼中的悲哀, 嘴角的苦笑，他对自己的失望却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
有些事情他以前还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象，但是随着心中的执念消失，那些他忽略的，或者说刻意遗忘的事情就越发明显。
从小到大神无月幸一对他的真心他看在眼中，只有他会不厌其烦地和他这个病秧子玩，甚至为了他高兴, 不合其他人做朋友。
他脾气不好, 对少年的态度也很差, 小时候甚至一度对他动辄打骂，但是少年依旧对他不离不弃，还愿意成为他的伙伴，成为他的光，带他走出阴暗的角落，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他知道少年一直都想救他，从小到大从未改变；知道少年为他牺牲了许多，甚至愿意为了他使用禁术，使用这个在现在所有人看来绝对罪无可赦的咒术。
明明一旦被人发现他的举动，他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赶出阴阳寮，甚至有可能会直接被处以极刑。
这林林种种，都是少年对他的付出，但是他昨晚却那么对他……
产屋敷月彦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他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少年那种程度，他做不到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好，做不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他对生命的渴求高于一切。
说白了，他就是不想死，就是怕死！
为了保证自己存活的几率，为了能最大程度地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一直都在有意识地告诉自己神无月幸一绝对不会是真心想救他。
一旦发现事情不对路，他肯定就会退缩，比起拯救他人的生命，任何人第一个念头都是保全自己。
他做不到，所以他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自己。
所以在看到神无月幸一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而他距离自己二十岁之期越来越近，身体也越来越差时，他才会更加紧张。
他虽然没说，但实际上每天看到神无月幸一的时候，他心里都在想少年现在到底是真的在努力做研究，在想要改良禁术，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他是不是已经后悔了，是不是不愿意对自己健康的身体下手，是不是后悔救他了？就算没有后悔，如果最后没有研究出来，他绝对不愿意以命换命！
产屋敷月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但是神无月幸一却说……其实他早就想好了要不顾一切代价救他？
他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确实没有骗他的理由啊……
产屋敷月彦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感受到身体内部涌起的力量，那属于生命的温度在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让他摆脱长久以来的阴寒之气，他心里是激动的。
但一旦联想到神无月幸一，他又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了，明明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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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产屋敷月彦最后终于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晌午。
家里的医生例行来给他检查身体，这次得到的结果依旧没变，不过他自己却很清楚一切都不同了。
神无月幸一把他的生命给了他，接下来他会越来越好的。
产屋敷夫人来到他的房间看他，她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哀伤，脸上却还在尽力释放出温柔的微笑。
产屋敷月彦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却毫无波动，甚至觉得厌烦。
这时候他才发现——是了，除了神无月幸一之外，好像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有任何情感波动。
“月彦，昨天幸一君什么时候走的？今天似乎还没有看到他。”产屋敷夫人不知道儿子的冷漠和对她的不耐，只想着在儿子还在的时候能尽量和他多说说话。
但因为对方回应实在冷淡，她最后只能找到这么一个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来说。
所有人都知道产屋敷家的少爷唯有在遇到和神无月幸一有关的事情时才会表现得与平常不同。
而听到她这么问，产屋敷月彦眼中果然有了不一样的光芒。
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定什么，许久才道：“嗯，昨晚我睡着了，并不清楚，今天没来可能是阴阳寮那边有事情吧。”
“这样啊。”产屋敷夫人不疑有他，只轻声安抚黑发青年道，“月彦你别多想，幸一君很在乎你的，他从以前就从没有无故不来看你的时候，这次他肯定也是有事情耽搁了，你稍微等一等就好了。”
“嗯。”产屋敷月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问道，“幸一对我很好？”
产屋敷夫人一惊，没想到儿子居然还会主动找话题，心里暗喜果然只有幼驯染才有这样的待遇。
“那当然好，整个平安京谁不知道我们幸一谁都不搭理，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产屋敷夫人笑眯眯地讲述着外面的人传的内容，说着她看到的神无月幸一所作的事，脸上的笑意和感慨忍不住越来越深，情不自禁道，“当年他父亲保住了你的性命，同时也是救了我，后来幸一君和你关系那么好，我们看着也欣慰……”
产屋敷月彦听到最后，顿时又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他脑海中又闪过少年最后倒在地上的画面，他银色的头发闪耀着月光，白色的狩衣仿佛孤云，他精致面容上神情明明如此绝望，但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中却无端多出一丝奢靡。
他哀求着朝他伸出手，他说他不怪他，说喜欢他，说祈求着自己能最后抱一抱他，但自己没有动。所以他最后只能绝望地放下，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产屋敷月彦闭上眼：“嗯，我知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产屋敷夫人没有多言，赶紧离开留下休息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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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发现神无月幸一已经三天没有去上工后，终于找上门来了，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少年失踪的消息，这一下立刻惊动了许多人。
神无月幸一虽然在外面不搭理人，脾气有点冷，但是他能力高超，又有美貌加持，还有一个对病重朋友不离不弃的美好品德在，私下其实很受欢迎也很受重用。
这一下几乎是发动了整个平安京的人在找他，不单为了他的安危，也因为大家知道他很厉害，如果他是自愿消失还一说，如果是出现了什么强大的，连他都不能消灭的妖物，那平安京麻烦就大了。
产屋敷夫人知道这件事立刻让人封锁了消息，不让传到产屋敷月彦耳中，就担心他会一时受不了刺激加重病情就这么去了，对他的说法就是神无月幸一只是被派出去工作了。
产屋敷月彦本想配合地假装不知道，不料阴阳寮的人还是找到他这儿来了。
他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靠着自己的演技蒙混了过去，之后还又大病了一场，吓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就要这么去了。
但他却坚定地说自己要好起来，说他不相信神无月幸一会无故失踪，说要亲自去找他。
而此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一天天地好起来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奇迹。
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产屋敷月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知道他终于要得到他梦寐已久的健康身体，他终于可以和所有人一样在阳光下奔跑了！
直到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院落中，赤脚站在草地上感受着脚底的泥土，享受着清风的吹拂，抚摸着樱花树干，手中落下樱花瓣。
产屋敷月彦下意识地说：“幸一你看樱花瓣落到我手上了……”
转过头来他才发现自己又喊错名字了。
看到仆人们个个低着头不敢多言，他的脸色顿时黑了。
这是第几次了！十九年来的习惯果然一时很难改掉。
他深信他的选择没错！他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为了能活下去才那样做的，神无月幸一不是说了他不怪他吗？所以他没错！
这么想着，产屋敷月彦却总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就在他以为平复心绪能好一些时，他忽然觉得胃部也开始疼痛起来，紧接着下一秒他就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滚，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产屋敷月彦呆呆地看着地上一滩血，伸手一摸嘴角，手上便沾上刺眼的红色。
——是啊，我怎么了？
他也想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耳边仆人们的声音渐渐幽远，他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脑海中又再次浮现神无月幸一朝他淡笑着的身影，他说：“我等你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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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无月幸一在被产屋敷月彦暗算后就顺势脱离了副本。
其实早在他实行禁术的时候，支线进度就已经到最后一步了，而在他完全消失在空气中，黑发青年在屋内呆坐一晚直至天亮时终于满值。
得到满意的结果，他便开开心心地拿上攻略进度回去接受《西西里》副本的毒打了。
不过他人虽然走了，后续的事情他却早就安排好了。
虽然这个是个恋爱攻略目标，最终目的就是达成攻略满值而已，神无月幸一不单已经完成攻略，还玩得特别开心，但为了最后的效果，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产屋敷月彦。
在游戏里的时候神无月幸一对自己攻略对象是好人坏人完全不介意，但是如果是人屑，而且还对着他屑，那他就有意见了。
当初产屋敷月彦人还小，他自认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小孩子下手，就算是游戏npc也不行，所以他那时候是本着调.教调.教这三观不正天生反社会又明显自私自利的熊孩子去的，走的是养成路线。
到后来他显然被他驯服了不少，对他也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轻视，也不会对他动辄打骂了。
但这种程度显然不够。
他看得出产屋敷月彦根本没看清自己的内心，如果再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要达到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
因为即便攻略进度在涨，但每次他的情绪波动的时候，进度条的仰卧起坐式乱跳，一下子几乎到负100，都说明了这家伙对他心怀怨恨，嫉妒得恨不得他死啊。
他不觉得自己调.教没有生效，但只能说这人的本性果然还是难改，npc的设定更是根深蒂固。
为了达成攻略，他必须清空他对自己的怨恨，或者如果有可能的话，让他认清自己，正好神无月幸一对产屋敷月彦这个渣渣人设的攻略对象已经玩腻了，想搞一波大事儿就撤。
而且他想着最后这波大事儿的后续剧本，就让产屋敷月彦自己来选，也算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不过在产屋敷月彦装病的那一刻，神无月幸一就已经猜到结局了，但他还是顺势接过他安排的剧情。
按照神无月幸一的剧本，如果他乖乖地不搞事，他虽然也会让这次的禁术失败，但同时正如他对产屋敷月彦说的，他拼死也会救他，就是主动进行生命献祭。
只要这个人良心未泯，那他还是愿意救他一把的。
可惜对方还会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所以他将亲手将自己推进深渊。
——不曾得到的东西纵然美好，但不会因为得不到而遗憾。而一旦得到了或者已经唾手可得了，却在最后才发现希望早就被他斩断，再次坠入绝望的深渊，那才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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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屋敷月彦再次回到了病床之上，看着手中咳出来的鲜血，感受着体内比从前更加强烈的疼痛，整个人都快要被体内的疼痛折磨疯了，但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又再次面临死亡的局面。
医生一个接一个地来给他看病，但是没有人能找到他病症所在，只说他这是终于耗尽了元气，前段时日的恢复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为了得到健康的身体，他不惜亲手杀死了神无月幸一，不惜出卖对他最好的人，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他不甘心！明明献祭已经成功了！
产屋敷月彦拿出之前从神无月幸一处藏起来，以防止被阴阳寮的人发现的书，里面有神无月幸一发现的禁术，也有他改进禁术的过程。
他要再看看，看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看看是不是神无月幸一最后又暗算了他一把！
然而没等他从其中找到什么线索，反而是阴阳寮的人再次找上门来了。
看着产屋敷月彦痛苦虚弱的样子，阴阳寮的阴阳师们眼中满是嘲讽。
“产屋敷大人，今日来我们主要是想向您通知神无月君失踪案件的调查进度，也有些问题想和产屋敷大人确认一下。”
产屋敷月彦心头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想让他们不要再说了，想把他们赶出去，然而虚弱的身体让他在刚想开口时出声的却是阵阵咳嗽。
阴阳师们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说道：“根据我们对神无月君的调查，他的失踪与他私下研究禁术‘生命转换祭’有关。据我们的调查，这个禁术其实并不完整，不过神无月君天资聪颖，在阴阳术一道上颇有天赋，所以他私下已经对其进行了完善和改造成功了。”
“改造成功后的禁术能完成生命的转换，将一个人完全献祭给另一个人，如果是非正常衰老而即将面临死亡的人，使用这个禁术，他将得到献祭者的生命，也将修复身体的一切疾病和损伤。”
“如果使用改造后的禁术，那使用者和献祭者俩人将共享生命，同生共死，只是需要分担身体的疾病或者伤害。”
慢慢地说完了禁术的作用，阴阳师目光落到咳嗽声渐停的少年身上，带着虚假的微笑道：“产屋敷大人知道神无月君研究这个做什么吗？”
产屋敷月彦没有说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做的事情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没事的。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是产屋敷家的少爷，阴阳寮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得罪他，得罪他的家族。
“幸一是为了我，我知道的。他是不是在研究禁术的时候出事了？我告诉过他不要这么做的，果然还是……”他眼眶红了，看起来非常难过
“是吗？”阴阳师不置可否，又道，“对了忘了说了，改良后的法阵是来自未完善的禁术法阵，所以如果在施法过程中改变进程那禁术将无法成功。”
青年看向他，“具体效果大概就是……一开始身体感觉会好一点，身体也有好转的迹象，但是反噬终将会到来，到时候将会吐血不止疼痛难忍，度过这个时期后，身体就会从内部开始一点点腐烂，最后完全化为一滩血水。产屋敷大人……您觉得是不是很熟悉？”
产屋敷月彦震惊地看向青年，却见阴阳师眼里的嘲讽变成愤怒。
“幸一君真心想救你，小时候只因为你的一句话不再与我交好，但是他却不知道你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你杀死幸一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有没有想过你的希望，已经被你亲手毁灭？”
“是你！”
“是我！难得产屋敷大人还记得我。以后的日子，我会代替幸一君好好看着你，看你一日不如一日，看你被疼痛折磨，看你一点一点变成最肮脏的烂肉！”
产屋敷月彦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栽倒在地，疼痛让他的面容变得扭曲，仿若恶鬼。
青年看他这幅模样，只嫌恶地躲开了些：“产屋敷大人身体不适，在下先告退了，万望大人注意身体，撑久一点。”
看着青年慢慢离去的背影，产屋敷月彦只能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体内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到最后，他竟然是被自己害死的！这就是所谓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吗？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都是他自作自受吗？
如果他没有心生恶念，如果他没有对神无月幸一下手，一切都会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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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游戏的时候最好玩的永远都是下一个支线，如果玩家在结束支线时没有顺势看一看后续的话，那之后基本就不会再去瞧上一眼了。
神无月幸一现在就想着，但凡他看上一眼，就会知道这个被命名为《与鬼共舞》的副本里的鬼，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幽灵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给产屋敷月彦，现在的鬼舞辻无惨定好了最适合他人屑属性的结局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逆风翻盘！到最后竟然还能被医生的药剂所救，成了鬼王。
而且这人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当初杀了他导致禁术失败的事都没让他吃教训，居然后来还又杀了救他的医生，导致他永不能见天日。
真的是不作不死，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过神无月幸一一想到自己现在回来了，要是再见到对方，那画面……
他忍不住恶寒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