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梦回(3)
“你是不是......”男生深吸了一口气,抽了抽嘴角,低着自己的脑袋,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男生的声音非常的小,沈熙白听得并不真切,他侧过头,看过去,问道,“什么?”
男生垂着脑袋,没有半点表情,眼皮也耷拉着,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
他抬起头,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问,你怎么很少来看我了...”
说完,他顿了顿,牙关咬紧。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后面这句话,硬生生的被他卡在嗓子眼,就跟鱼刺一样,咽不下去,又无法吐出去,却也做不到不在意。
沈熙白的动作一顿,嘴唇翕动,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说来奇怪,他这段时间做梦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几次都没有进入到这个梦境,甚至在梦里,时间跳跃的速度非常快。
在询问以后他才发现,在距离自己上一次他来看男生,都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但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只是短暂的离开了几个小时或是一天。
沈熙白给男生擦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将药瓶放到地上。
他知道对方的心思有多敏感,也知道对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有多么小心翼翼和谨慎,又是怎样努力的在试图讨好自己。
越是这么想,沈熙白对男生的情感就越发复杂。
沈熙白认真的盯着男生的脸,眉头轻皱。
虽然期颐没有明说,但是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在害怕自己不要他。
沈熙白用手指剜起一抹药膏,慢慢的附到附上男生的脸,然后细细的摩挲着男生右脸颧骨处明显带有血迹的伤痕,将药膏轻轻抹开涂匀。
一边抹药,沈熙白一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含糊的解释道,“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找你的时间。”
说完,他盯着男生有些泛红的眼睛,补充道,“我不会不要你的。”
沈期颐瞬间就不说话了,紧绷的肌肉也终于放松,他温顺的抬着头,让沈熙白可以更方便为自己擦药。
而那双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也一下子跟开了光似的,乌溜溜的,非常亮,眼底满是欣喜与满足。
男生早就知道沈熙白不是个普通人。
他们村子与世隔绝,外面的人根本来不了这里,里面的人,也根本走不出去。
如若不然,他和他的母亲,就不会困在这里这么多年,活得跟条狗一样。
沈熙白的存在,是他所有的慰籍和心灵的港湾。
他想,可能沈熙白就是那些村民参拜的观音菩萨,是神明,所以才会来无影去无踪。
或许是对方看到了他悲惨的人生经历,才大发慈悲来到凡间,为他疗伤治病,给予安慰。
并且...只为他一个人。
这种隐秘的满足和晦涩的爱意,在他的心里面交织着。
他甚至有时候会恨不得在自己的身上多弄出几个伤口,然后看着对方一脸心疼的为自己擦药,用那双温暖的手抚摸自己。
沈熙白一点点的给男生处理身上的伤口,每处理一个地方,他的眉头就会不自觉的跟着皱得更深几分。
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
旧的淤青都没消去,新的伤疤就接二连三的添上去。
沈熙白抓住男生的左胳膊肘,捏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男生压抑的闷吟声,手臂上的肌肉也跟着变得紧绷。
沈熙白气结,“怎么回事,你的手臂都脱臼了。”
沈期颐却有些习以为常,他咧开嘴,露出自己乖戾的虎牙,然后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像个傻子一样,满不在意的弯了弯眼角。
沈熙白显得十分手忙脚乱,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怎么摆,生怕自己随便动一动,男生的手臂不仅无法归位,还会加重对方的伤势。
相比起沈熙白的无措,反观男生的反应,就显得更为淡定,这点伤对他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
他盯着沈熙白的侧脸,抿了抿唇,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而担心的目光,总会给他巨大的满足。
男生的右手直接抓住自己的左手臂,干脆的一推一拿,非常娴熟的将自己的左手臂脱位的关节给正回原来的位置。
过程中,骨头还发出了连续清脆的“咯吱”声。
速度非常快,男生全程面不改色,甚至连沈熙白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镇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沈熙白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他的眼皮开始疯狂的上下抽搐。
——这是他每次快从梦境里脱离出去的信号。
沈熙白的心咯噔一下,心急如焚地望向男生,飞快的解释道,“我现在得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的,一定要等我。”
男生愕然的张了张嘴,刚想说“好”,沈熙白的身体就径直消失在了原地,无影无踪。
徒留下地上的药瓶,还有刚刚被对方触碰的肌肤微微滞留下的余温,证明着对方来过的痕迹。
男生的喉结滚了滚,眼底的光暗淡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沈熙白不在时,双目无神,面如死灰时,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他呆滞的盯着刚刚沈熙白的位置不知道看了多久。
周围算不上寂静,男生可以清楚地听见窗外鸣叫的夏蝉,还有在地上爬开爬去的老鼠发出来的叫声......
他的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良久,男生木讷的启唇,面无表情的独自回答。
“我会等你回来的。”
一如往常。
男生的右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感觉自己心闷得非常厉害。
这是他自己亲眼看见沈熙白直接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种不确定感,瞬间加重了他的焦虑不安。
他甚至开始担心,沈熙白还会不会回来。
别想了别想了。
男生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停止这发散性思维的延续。
他将地上被沈熙白遗落的药瓶给捡起来,双手合十的将瓶子捧在手心里。
背靠墙壁,双手环住膝盖,瓶子放在大腿中间,用一种十分没有安全感自己,蜷缩着身体。
别想了,别想了...
他的肩膀微微发颤,然后闭上眼,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独自一人度过这漫漫长夜......
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怎么...感觉今天晚上,比以往更难熬呢......
快点睡!赶紧睡!
......
“怎么少了一个玉米?”
看起来还是壮年的村长将箩筐里的玉米一把铺散在地上,然后开始盘点。
村长凌冽的目光落在沈期颐身上,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厌恶。
沈期颐一声未吭的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看起来无喜无悲,如同机器。
地上至少有好几箩筐的玉米,都是他走了好几里的路,来来回回搬运了好多趟,摘了就及时送过来的。
村长就看了一眼,就说少了一根,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村长眼底的厌恶更深,冲着男生继续大声质问道,“问你呢,怎么少了一根玉米?”
沈期颐垂眸,平静的看了一眼地上摊开的玉米棒,嘴角扯出一抹不明显的讥弄。
村长见他不说话,怒火攻心,大步往他跟前一迈,挥起手,对准他的右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啪”的一声,沈期颐的脸就开始火辣辣的疼,但他既没有躲,也没有反抗,更没有求饶。
“狗杂种,问你话呢,哑巴了啊!”村长的两个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额头上的纹路皱成了一条条河流,拱鼻,皱眉,五官无比扭曲,大张着嘴,破口大骂。
沈期颐目光平静。
他早就习惯了村长喜怒无常的样子,今天会因为少了根玉米棒打他,明天就会因为他搬东西的速度太慢打他,而后天还会因为嫌他看起来没力气冲着他继续发泄.....
真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村长看着他这张死鱼脸,每次打他都有一种一拳头挥在棉花上的感觉,不仅不能泄气,反倒让自己越整越火大。
想到这儿,怒火中烧的村长撮了一口口水,对准男生的脸,直接“呸”的一下吐上去。
一口痰直接粘在了沈期颐的右眼皮上。
沈期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村长冷哼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道,“你走吧。”
沈期颐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沉声启唇道,“工钱。”
“工钱?”村长嗤笑,“就你还想要工钱?笑话!你拿走了我的一根玉米,你还问我要钱?我没要你赔钱,你都应该感谢我仁慈。”
沈期颐瞬间不说话了,眼睛的暗芒在涌动着,腮帮子处的肌肉微微抽搐。
村长看着他的表现,终于满意的笑了,“你那个没用爹,哦,不对!他根本就不是你爹,你只是个杂种而已。”
沈期颐的眼睛沉下来。
村长看着他这张酷似他母亲的脸,愈发厌恶,恶心,想起了自己那天夜里干的事,作呕的感觉更甚之。
那个女人好不容易跳井死了,但这个狗杂种还活着!可恶!
他抬步,转身走进屋内,拿出一个上面印了不少花纹的碗,重新走了出来。
沈期颐的心咯噔一下,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村长冷哼一声,直接把碗砸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粉碎。
然后又恶狠狠份把头抬起来,指着沈期颐开始大声质问道,“好你个狗杂种,你居然把我珍藏了这么多年的古董给砸碎了,你给我赔钱!”
沈期颐的脸瞬间惨白,呼吸停滞。
“走!找你那个没用爹去!今天不把这个事弄清楚,你别想活着回去!”
说完,村长晦涩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