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给我过来!”
眼见着张仓鹰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炸成了一团血色烟花。
场面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一片混乱。
杨乐更是在一旁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还不等沈熙白整个人反应过来,他就毫无征兆的被人揪住了衣服的后衣领, 然后被那人连拖带拽的往身后拉, 动作粗鲁蛮横。
沈熙白毫无防备,思绪都没跟上,瞳孔就跟着一震,他还来得及说话,就被抓他的那人一把往墙壁上砸。
沈熙白咯噔一下, 双目欲裂, 眼看着他的脑袋就要磕到墙上,突然,他感觉有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附上他的额头。
他“砰”的一下, 直接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沈熙白的心跳仍在急速跳动, 不知道是不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之意,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抬起头,直直的跟晏慕钦那双冰冷幽深的眸子对上。
此时的晏慕钦气质大变,目光非常阴冷, 像是被人触犯了逆鳞一样眼角乍泄凶光,沈熙白瞬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推人的, 是那个叫做胡柱的胖子男。
房间里凭空蹦出了一个人,令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吓得团团往后退, 畏畏缩缩的往一旁躲。
尤其是目睹了晏慕钦凭空变出来全过程的那几人更是吓得叫出了声, 浑身抖如筛糠。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杨乐, 甚至被这群人踢踹了好几脚, 硬生生的逼到了墙角的位置。
可怜的她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胡柱大叫出声,他那张泛着油光的大脸惨白如死尸,像是被吓得灵魂脱壳了一般,眼球都瞪得暴突。
胡柱抖得更加厉害,浑身颤如痉挛。
他往后退了一步,腿也有些站不稳。
“...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胡柱如跌冰窖,脑门上的青筋也跳了跳。
“你不是死了吗?”胡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表情都变得有些疯魔,莫大的恐惧笼罩住他的全身,令他冷汗直流。
晏慕钦的唇畔勾出一抹讥讽的笑,眸光阴冷幽深,用一种低不可闻的语调回答,“对呀,我早就死了...”
胡柱还想说什么,下一秒他的眼珠子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瞪大,红血丝充斥着他整只眼球。
他惊恐的瞪眼,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的脸开始变得扭曲,看着男人的脸开始逐步腐烂成白骨,看着男人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开始疯狂的渗出血来...
胡柱在昏暗的环境当中甚至看不清男人身上流出来的到底是鲜血还是黑血,血流得愈来愈多,像是不要钱一样从男人身上,一点点的砸在地板上。
血渍甚至不断的扩大,向胡柱所站着的位置不断移动......无限蔓延,就跟无底洞一样,试图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一并腐蚀。
胡柱害怕得要死,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抬腿逃跑,但令他惊恐万分的是,他的身体就像是鬼压床了一般,不论他的潜意识如何想要去控制自己身体,他都无法获得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仍旧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无法离开。
沈熙白懵逼的缩在晏慕钦的怀里,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像是被鬼附体一般,浑身僵直的站定在原地。
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牛大,目眦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起,直觉告诉沈熙白,这有些不对劲。
沈熙白懵了,他用手抓着男人的衣服,扯了扯,有些恍惚的问,“他们怎么了。”
男人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眼珠子都变成了猩红,在听到沈熙白的声音以后,他的眉头一跳,眸子的颜色也跟着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他们?”晏慕钦暗嗤一声,声音里只有轻蔑,“在做梦。”
沈熙白没听明白,仍被对方稳稳当当的楼抱在怀里。
他看向杨乐的方向,发现正杨乐盘腿坐在地上,脑袋挨着墙,两眼都闭着,也晕了过去。
沈熙白一惊,“乐姐怎么了。”
男人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伸出手,揉了揉沈熙白头发,语气放柔,安抚道,“她暂时睡过去了,等会儿就会醒。”
沈熙白闻罢,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或许是长时间的紧绷,他的双腿都有些发麻,一个放松下来,身体就有些不受控的往前倾。
还好一旁的男人手疾眼快,搂紧他的腰,将沈熙白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男人的唇缝间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他眨了眨眼,戏谑道,“投怀送抱?嗯?”
“......”沈熙白默了默。
对不起,失算了。
晏慕钦眼见着沈熙白净白的脸上被气得浮现一抹淡淡的绯色,嘴角勾起来的弧度也跟着更深。
他挑了挑眉,目光慢慢的从沈熙白的身上挪开,慢慢向下,若有所思的盯着地板,笑容也跟着慢慢的收敛下来。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有无数个黑色的影子争先恐后的往这群魔鬼们的身上钻。
有的钻进了他们的大脑,有的钻进了他们的眼睛,还有的钻进了他们的肚子......就好似是要跟他们融为一体。
这群黑影们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狂欢,发出只有晏慕钦才可以听得到的嚎叫。
他们的叫声有点像野猫在晚上发出的那种凄厉哭声,震耳发聩。
晏慕钦眯了眯眼,看着这一切。不置可否,表情却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喜悦,有的只是悲怆般的凄凉。
一个黑影,就是一条人命。
而这些黑影却像是刚被挖出来的泉眼一般,源源不断,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他们到底是害死了多少了?
“唔唔唔...!!”胡柱的眼睛瞪得愈来愈大,不停的发出呜咽的声音。
他感觉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像是发生了颠倒。
只剩下了一片猩红。
在这片红海里,他看到了无数具令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脸。
“唔唔唔!!——”
胡柱刚一看清,他的叫声就跟着越来越大,青筋抽搐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脸也跟着变得涨红甚至青紫,但不论他如何发疯了一般的挣扎,但结果都依旧是于事无补。
他的眼泪也哗哗地跟着往下掉,浑身抖如筛糠。
在这一片残酷的红海里,站着一具又一具面色惨白的人。
他们肤质像蜡,油而惨白,七窍流着血,汇入这一片红海里皮肤略显腐烂,但还是能够看清他们每一个的五官。
胡柱无力的呻.吟着,偌大的恐惧笼罩着他的全身。
突然,这群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眼球暴突,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慢慢的...慢慢的...
一步步向胡柱的位置靠近...
晏慕钦看了沈熙白一眼,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沈熙白也跟着晕在了他的怀里,他拦腰,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又淡淡的看了一眼陷入梦魇的所有人,淡淡地嗤笑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
你信不信,你犯的罪,早晚有一天会去找你?
......
第十六章
“诶,医生,他醒了。”
沈熙白浑身乏力,艰难的睁开眼。
他的意识还没回笼,就听见有个清脆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喊了一声。
眼前是成片的白,还有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
——他在医院。
怎么回事?
沈熙白的眼睛还有些睁不开,他半眯着眼,意识非常模糊。
但他隐隐约约的还记得自己本来是在一栋别墅里准备进行采访,但采访还没开始,别墅里就死了人,而他们都被困在别墅,根本出不去。
后来......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沈熙白却有些记不大清了。
沈熙白还没想个明白,外面就悠悠地走进来一个女护士,开始对他进行一些常规检查。
沈熙白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问道,“那个,我怎么会被送到这里啊?”
护士戴着口罩,但看身材和眼睛,还是依稀能够辨别她的年龄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
她瞥看了一眼沈熙白,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解释道,“你是被警.察送过来的,你现在醒了,我等会儿还得报备,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沈熙白还有些稀里糊涂,他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又问,“那,那是不是还有一个女人?你们知道吗?她叫杨乐。”
护士哪里知道这么多,她只能闷闷道,“等会儿等警.察他们过来了,你再问他们吧,你才刚醒,最好多躺着,哦,对了,如果你还需要联系自己家里人报平安,我刚刚好像有看到你的手机被他们放到了你的枕头下面。”
沈熙白试探的摸了摸自己的枕头下面,果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松了一口气,向护士投入一个感激的目光,说道,“谢谢。”
护士点了一下头,临走前给沈熙白又换了一瓶点滴,最后才拿着东西走出去,将空间留给沈熙白自己,出门前,还贴心的将门轻手轻脚的关好。
手机已经关机,沈熙白将屏幕摁亮,重新开机。
“叮叮叮”地几声,好几条短信被发到了他的手机里。
有杨乐给他报平安和安慰他的消息,也有他的领导让他安心休息不急着上班的通知,还有几条不知道哪里弄来他电话号码的骚扰信息,卖保险,中奖之类的。
沈熙白刚刚还隐隐有几分期待的情绪,在他把手机里受到的每一条短信都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以后,也跟着慢慢的消失。
一种形容不去的酸楚和惆怅开始入侵他整个意识,心口也酸酸涩涩,有些患得患失。
“怎么?在想我?嗯?”
毫无征兆的一个声音响起在沈熙白的耳畔,这突然变出来的声音,惊得他浑身一阵激灵,心跳都猛地弹了几下。
但这个声音,对他而言,简直是熟悉不过。
沈熙白嘴里面想说的话很多,但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他又刚刚才从昏睡的状态中苏醒,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
就跟嗓子眼卡了一根鱼刺一样,他的嘴唇翕动,却没憋出一句话,反倒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
紧接着,沈熙白便听到一声轻笑,自己的肩膀上突然多了点重量,然后自己旁边的床单也跟着凹陷下去。
男人的脑袋靠在了他的后颈处,还有一双手不管不顾的拦住他的腰,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晏慕钦用鼻子蹭了蹭沈熙白的耳垂,然后眼见着对方整个耳朵都开始涨红起来,又忍不住开始凑上去,在他的耳朵亲了一口。
沈熙白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挣脱对方的怀抱,但奈何男人的力气太大,他使出来的力道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别动。”晏慕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冷冽,似乎也只有他在调戏沈熙白的时候,语气会变得非常不正经以外,大多数的情况下,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是非常嘶哑,甚至是麻木的。
沈熙白抿唇,吓得不敢说话,任由男人紧紧地抱着自己。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委屈,以至于他不由得嘟囔出声,“你就不能变成人吗?我都看不见你。”
晏慕钦顿了一下,忍不住又开始调侃,“你确定?现在可是在医院,我要是变成人呢,我可保不准我会做点什么。”
“......”这是什么死不要脸的发言。
沈熙白立马噤声,心里面腹诽得更加厉害。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虽然沈熙白没有明说到底是哪些人,但话里的意思却带有很强的指向性。
沈熙白只感觉男人冰凉的唇又亲了亲的耳根处,紧接着又暧昧的对着他的耳尖吹了一口气,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下对方看不见的手。
男人才不急不慢的抱紧他,回答道,“在警局录笔录。”
嗯?
这个答案让他有些意外,沈熙白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故此,沈熙白不确定的又问,“所以,你,你放过他们了?”
男人又是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低不可闻的回答,“我什么时候找过他们麻烦?”
沈熙白顿住了,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不是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吗?”
不仅仅是在别墅里,而是从一开始,就发生了无数起跟“崇渊书院”相关的命案。
晏慕钦捏了一把他的脸,声音不变,“嗯,对。”
沈熙白没弄懂他的意思,皱着眉头,狐疑般的又问,“所以这些人...还会死吗?”
“会不会死...这就不好说了...”他嗤笑一声,眼底暗芒涌动。
见沈熙白一副不懂的表情,晏慕钦如实道,“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在杀他们。”
沈熙白瞬间瞪大眼,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巨大信息量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嘴巴因为惊愕张得就跟个鸭蛋一样大,男人非常贴心的用手接住他的下巴,然后帮他把下巴接上去。
沈熙白咽了口口水,问,“不是你?那,那还能是谁?”
男人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发出一声不夹杂感情的冷笑,“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做过的事,犯过的罪,早晚都会找上门,又何须我动手。”
沈熙白实在是听不懂这么高深的对话,但他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惊呼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其他很多的鬼?是这些鬼在报复他们?”
说完,沈熙白的脸色就不对劲了,他以前一直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什么鬼啊神的,他根本不信。
因为他觉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这个世界都运转了这么多年,那死人这么多,鬼得有多少?
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空间供他们躲藏?人类又怎么会一直瞒在鼓里不知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
现在一经证实,沈熙白又开始忍不住思维扩散。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鬼?那岂不是世界各个角落里都有鬼?他该不会每次上个厕所都被鬼盯着吧?不会他每天的一举一动都被这群鬼看在眼里吧?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房间里除了晏慕钦,不会还有其他鬼吧?
越想,沈熙白的脸色就越差,眼珠子在房间里不停的转来转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表情十分古怪。
晏慕钦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看着他的小表情,反倒是轻笑一声,忍不住上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反复把玩。
他大抵猜得到沈熙白在想些什么。
“放心,除了我,没有别人。”晏慕钦耐心的开始解释。
见沈熙白不信,他开始耐心解释。
“人死了,就真的没了,也会彻底消失。但若该人在死前拥有强大的怨气,他们的怨气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的,这股怨气会到处飘荡,直到找到自己的仇人以后,他们就附身在仇人的命格里,影响他一生的气运。”
“这些怨气有大有小,就像是诅咒一样,纠缠不休...怨气小一点,可能也就是日常会摔跤,倒点小霉。但再大一点,有一些人会一辈子久病缠身,深受疾病的折磨,永远赚不到钱,为生活奔波...”
“当然,还有一些人则会像你说一样,死于非命。他们的死亡原因千奇百怪,但,找不到凶手。”
沈熙白听得一愣一愣的,唬住以后,半天没吭声。
晏慕钦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倒上水,递给沈熙白润喉。
“那些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所犯下的罪孽过于深重,他们身上累积的怨气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命格,所以根本不需要谁动手,他们也一定会死于非命,也许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新闻报道出来他们的意外死因,热度也会跟着降下去。”
沈熙白咬住下唇,表情有些紧张,“那,张仓鹰呢?”
晏慕钦的眼睛闪过一抹暗芒。
云淡风轻的说道,“他呀...擦.枪.起火,引火上身,**而已。”
说完,晏慕钦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熙白犹豫了一瞬,抿了抿唇,眼珠子都有些慌乱的眨了眨,最后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很久的那个问题。
“慕钦。”
“嗯?”男人闷闷的应声。
“你,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熙白的问题刚一问出来,他就明显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这人,手上的力气有些加大,像是很害怕自己从他的怀里挣脱一样,紧紧地搂抱住他。
沈熙白对晏慕钦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但他又不知道这种若有似无的熟悉究竟从何而来。
“已经不重要了。”晏慕钦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无缥缈的避重就轻之感。
语气里也没有夹杂太多的情绪。
“...那你的仇人呢?”终于,沈熙白艰难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晏慕钦笑了笑,眼底微微犯冷,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终于,他还是如实的回答,“都死了。”
“...那你,死了多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沈熙白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甚至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莫名的,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太大的委屈一样,心口有些控制不住的生疼。
这种痛不是那种利器所致带来的神经性的痛,而是他主观意识,因为情绪的刺激所致,甚至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的痛。
这让他非常非常不舒服。
沈熙白抓住了落在自己腰部的手,忍不住将其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像是想要传递某种情感。
下一秒,他的手反被对方握住,捧在了手心里。
“十二年。”晏慕钦将沈熙白的手举起来,不带丝毫色.欲之意的亲了亲,动作极为虔诚。
“十二年...” 沈熙白喃喃出声,鼻头一酸。
晏慕钦把脸埋进沈熙白的脖颈蹭了蹭,将人搂紧。
他死了十二年,等了十二年,找了一个人整整十二年。
不过...
晏慕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