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反正见怪不怪了, 既然皇帝自己都不介意,她操心个什么劲?
不过这金吉辽看着又格外不同些,他这样的人,按说不会随便恭维别人才是——去年他和他哥哥一同来京城谈生意, 冯玉贞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迷住那个大的, 金吉辽却半点不为所动, 末了还是一碗巴豆茶制服了他。
可见他天生就比他大哥警觉, 尤其在美人计方面。
聪明人往往不容易坠入爱河。
如今对着李蜜却这般殷勤,夏桐不得不怀疑此人别有居心, 遂笑道:“二殿下,陛下命人备了膳,你也来吃点热腾腾的锅子吧!”
李蜜难得享受一回异性的追捧, 正飘飘然时,冷不防却被夏桐打断,脸上便带了三分恼意。
夏桐不管她,径自让人领金吉辽到乾元殿, 这厢却悄悄在李蜜胳膊上拧了把, “你仔细点,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李蜜冷哼, “我自有分寸, 你以为我多傻?”
身为皇帝嫔御, 她自当矜持自守,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但适当的**却无妨, 发乎情止乎礼, 谁又能指责她半句?冯玉贞不就一直这么干的么?
倒是夏桐, 从前跟程耀打得火热,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却做起了贞洁烈妇,李蜜觉得这人可真是会装的——怎么,就她能精神出轨,别人不行?
临走前还轻蔑地瞪了夏桐一眼。
夏桐望着她趾高气扬的背影,就知道李蜜确确实实“飘”了,谁叫李家如今正炙手可热,也是她爹运气好,正赶上前头工部尚书贪污受贿被人参了一本,皇帝便顺势推他上去,也算是嘉奖李家贡献那玻璃制法的功劳。
虽然没顺利封妃,可李蜜如今也算个正经娘娘了,难怪得从鼻孔里看人。
夏桐倒不在意她是否心有所属,说实话皇帝也不在意这个,可若轻易被人骗了去,那损失的不光是李蜜,还有大周的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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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内气氛正热闹。
金吉辽吃得满头大汗,虽然去年也来过,对大周美食仰慕久矣,但这回却仿佛更添了些见识——尤其是一道羊肉锅子,麻辣鲜香,十分对他的胃口,金吉辽就没停过筷子。
刘璋看他碗中见底,便又叫人添了一大盆削成薄片的嫩羊肉来,当然必不可少的是那红彤彤的蘸料,恰到好处地盖住羊肉的腥臊味,更多了些咸香爽口,让人口舌生津。
金吉辽十分感动,“陛下,请问这是何佐料?”
他去年来的时候似乎还未见过。
刘璋笑道:“这个,叫做辣椒,原是番邦常用佐餐之物,偶然由李尚书发现,又托李婕妤呈上来,如今宫中都爱尝个新鲜。”
金吉辽看向在座的李蜜,眼睛更亮了,简直跟装了两盏一百瓦的灯泡似的。
李蜜则矜持的一点头,浅笑不语。
万事开头难,自从献出那玻璃配方后,她就觉得好东西藏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落落大方展示人前,一来可以丰富她自己的物质生活,二来也能帮她拉拢人心,积攒下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辣椒本来是她自个儿开小灶时的配菜,大周朝是没有的——说是番邦之物也不错。时人多用山茱萸、花椒之类的天然之物来调味,麻是有了,香辣却不够,正好李蜜最近也爱吃锅子,便假托父亲之名呈献宫中,果然一经推出便大受好评。
如今皇帝已命人将她献上的辣椒种子广泛种植,想必用不上一年,便会成为家家户户的必备菜色,她也用不着再偷偷摸摸开小灶——她本是川人,无辣不欢,天知道这寡淡无味的十几年怎么熬过去的。
夏桐对川菜虽不十分热衷,可自从揣上这一胎,口味格外怪些,怀敦敦的时候总想吃酸的,什么青橘子酸枣子都是家常便饭,这一胎不怎么嗜酸了,倒是格外爱吃辣,听民间说酸儿辣女,或许竟有一定道理。
因此对于李蜜的献宝,夏桐自然乐见其成,她巴不得李蜜拿出来的东西多多益善——她那个空间堪比哆啦a梦的口袋,放着也是白放着。
金吉辽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虽然因为出身的关系,在王位竞争中比不过他大哥,可他未尝放弃心中宏愿,更有一颗能识英雄的慧眼。这位李婕妤比起冯氏虽然姿色差了些,可她一身本事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宝,要是大哥当初求娶的是她该多好呀!
可惜金吉辽在家中排位不高,也不够有分量求娶上国佳丽,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试一试。
夏桐就看这位二王子乜斜着醉眼,一递一声地朝李蜜送着秋波,虽未敢当着皇帝的面搭话,却把什么情意都藏在眼睛里了。
不得不说,这位二王子长得还是挺不错的。比起他那位粗犷的大哥,金吉辽的轮廓要稍稍俊秀些,听说祖上有一半汉人血统——尽管到了他这一代稀释到几乎没有,可金吉辽对着皇帝侃侃而谈时依旧与有荣焉,他这人真的很会套近乎,无论对着男人还是女人。
可惜发型稍稍毁了点颜值——那密密匝匝如同麻花状的小辫真不是常人能驾驭的,何况因为风尘仆仆的缘故,都有些发脏了,不晓得几天没洗。
当然,忽略掉脏辫,这人还是帅的——至少比某岛国那种可怕的月代头要好得多。
夏桐注意到李蜜赴宴的时候另换了一身衣裳,比她平常穿的要郑重得多,也更加明媚鲜妍,固然她可能是讲究礼数,但若说她心里对金吉辽半点想法也没有,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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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吉辽自此在驿馆住了下来,却也是一天三趟地往宫里跑。他对景福宫的兴趣尤其大,每回来向皇帝请安,都要顺便路过景福宫两三回,虽不敢贸然跑进去说话,但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似乎他就心满意足了。
而李蜜也敏感的察觉到这位帅哥对她的注意,她倒是个稳重的,并不出来见客,只是暗中窥伺金吉辽的一举一动,似乎想看看对方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两人之间达成了无形的默契,仿佛被王母拆散的牛郎织女,中间隔着迢迢银汉,却总能从这头望到那头去。
冯玉贞这下却不乐意了,她生来有个坏毛病,只许她看不上人,不许人看不上她。这金吉辽去年进宫就对她十分冷淡,他大哥似一盆火,他就像一块冰,倘若天生对女人没兴趣就算了,冯玉贞还能勉强原谅他,可谁知转眼之间,这人就成了李蜜的猎物,这让她如何能忍耐?
冯玉贞誓要将他从李蜜手中夺过来,变为裙下之臣,于是每当金吉辽入宫之时,冯玉贞都能碰巧来一场偶遇。
这会子她就堵在金吉辽面前,一双流淌着万千星辰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定他,“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殿下听过这句诗么?”
可惜金吉辽虽然精通汉学,这种古诗对他还是太难了些,他既没心思在这里听冯玉贞咬文嚼字念些酸诗,更没心思带她去湖上泛舟,只生硬的道:“娘娘,你能稍稍让开些么?”
冯玉贞简直就像一块长了脚的墙壁,随时都能拦在他跟前。
听到如此冷漠的语气,冯玉贞脸色稍变,亏得她涵养良好,很快按捺下不快,望着金吉辽手中那一束带着晨露的重瓣菊道:“这花很美,殿下是送给我的么?”
她都主动开口了,按照常理,是个人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金吉辽仍是坚决的粉碎她的希望,“不是。”
说罢快步上前,将那束花放到景福宫的台阶下。
冯玉贞花容失色,待要叫住他质问,金吉辽却已一脸冷漠地离开了,冯玉贞只能气得在原地干跺脚。
李蜜望见这一幕,则悄悄躲在屏风后偷笑,现在她对金吉辽的印象好多了。
诸如此类的事又发生两三例,冯玉贞屡战屡败,忍不住来跟夏桐吐槽:“你说这位二王子看上她什么?个子不高,人又生得黑黑瘦瘦的,我看了都嫌晦气,更别说男人了。”
就算北戎那边的审美有偏差,也不至于差距大到这份上,再说,大王子不是很正常吗?
夏桐老神在在的道:“行了,这又不关你的事,由他去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夏桐如今可谓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看万事万物都自觉带上滤镜,无不顺眼。
冯玉贞本想跟她一同吐槽,谁知夏桐却是这样一副圣母玛利亚做派,气得她调头就走——真是的,这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正常。
年关将至,夏桐把金吉娜请进宫来,叮嘱她夏家过节要筹备哪些年礼,顺便也好让她跟哥哥见个面,唠唠家常。
金吉娜的八卦之魂从来不熄,听说金吉辽如今瞧上了景福宫一位姓李的娘娘,她心里便很不可思议,向来眼高于顶的二哥居然也会有意中人?
可金吉辽办事利索,换做平时,老早就该回北戎去了,偏偏在京城耽搁许久,金吉娜便觉得此事有七八分真。
她忍不住道:“二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会真打算将她娶回家去吧?”
虽说不乏嫔妃和亲的先例,可也没有嫁给区区一个番邦王子的道理,何况还是不怎么有继承希望的王子,大周天子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李家那个尚书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何况,金吉辽早就有志于同北戎周边几个部族结盟,好巩固自己的势力,这个金吉娜也是知道的,若将那位李娘娘娶回家去,该怎么论资排辈都成问题,若是出尔反尔,岂非委屈人家?
“小妹,你倒是比从前深思熟虑多了。”金吉辽笑道,“放心,我并没有娶妻打算。”
金吉娜埋怨道:“那你还去招惹人家?”
是个人都看得出金吉辽的殷切,这般毁人清誉却又不给承诺,金吉娜觉得挺不厚道的。
金吉辽摸了摸她的头,莞尔道:“不过是你情我愿,若能从她手中要到那几张秘方,岂非比咱们出钱买划算多了?”
金吉娜拍开他的手,“想不到你也会耍这些旁门左道,二哥,我真是看错你了。”
金吉辽呵呵笑道:“无奸不商,大周皇帝对咱们做的不也差不多么?我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至于利用感情,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道这位李夫人真想过嫁他?她若真如此糊涂,那他更不敢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