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 刚才为何不随为师搜查?”
百里簇景垂眸,看起来十分乖巧地道:“徒儿还小, 这种下三滥的地方不适合徒儿待着。”
裴苍衣:“……”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裴苍衣直觉百里簇景会时常出入这类场所,只是没真正抓到过而已。
裴苍衣还急着救人,不想在这里和他扯咸淡,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师父,徒儿这里刚刚找到了一些线索,你要不要听一听?”
裴苍衣脚下一停,“说。”
“我刚刚查看过太子所在的房间, 里面的气息虽然被清洗的很干净, 但是还是有一缕残留的魔气, 若弟子没猜错的话, 太子旁边应该是有一个修为强大的魔在帮助他。”百里簇景快速地解释道。
裴苍衣看了他一眼,他果然对魔气有十分天然的感应, 刚刚自己只能察觉出是有一个术法高强的人帮忙洗去痕迹,没想到这小崽子却准确地察觉到了魔气。
或许因为他是天生为魔的原因?
“而且我刚刚忽然想起来, 曾有魔界之人按照那个神话故事创造了一个返灵禁术, 虐杀了百名活人收集怨气, 称可以使死者归来。只不过那禁术实行到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太子十有**是在进行这个返灵禁术,这个术法需要修为强大的魔主持。这样的话——师父,我们只需要顺着魔气寻找便可。”百里簇景微笑。
果然有魔界的人在里面搅水,看来此事很不简单。
裴苍衣转身:“你对魔气感应力强, 你来带路。”
百里簇景跟了上来, 和他并肩而行, 裴苍衣瞧了他一眼:“在前面带路!”
哪有师父和徒弟并肩前行的道理,这小混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百里簇景眸光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徒儿刚刚得到了一条消息,据说白芜国师为罕见的炉鼎体质,而太子本来修为平平,却在一年之前修为大涨……恐怕是借助双修之事提升的功力。”说到炉鼎,他忽然看了裴苍衣一眼。
说起来,他这个师父就是一直在寻找炉鼎,他这次来南幽国不会其实也是为了这一点而来的吧?百里簇景的眸光有些微妙。
裴苍衣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看为师做什么?”
百里簇景懒洋洋地笑了一笑,就算他是为了炉鼎来的也没用,人家白芜国师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连一片魂魄碎片都没剩下。
“据说白芜国师和太子有过一段极为隐秘的露水情缘,而二皇子南辛玄也对国师情有独钟,有一次险些冒犯了国师,被气愤的国师失手错杀,而后皇帝大怒将国师下入大牢并赐死,南辛煌主动领命接下这个任务,给了白芜国师一杯毒酒让他自行了解。”
裴苍衣:“……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消息?”
毒酒能使人魂飞魄散?这是什么样的酒?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这个小崽子不过是出去了一小会儿,从哪儿打听来这么多消息?如此隐秘的宫廷之事,难道是那个南华小公主给他透露的?
百里簇景微微一笑,“徒儿与公主聊得开心,公主便随口分享了些八卦。”
其实南华公主对于他哥和国师的事根本没察觉,他这些信息是从自己的属下那里得来的,涉及到魔界作妖,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裴苍衣呵呵笑了一笑,啧啧,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骗得小公主对他掏心掏肺,把皇家之事抖搂得一干二净。
该夸小崽子魅力惊人么?
“哦?那你们还聊出来了什么内容?”裴苍衣淡淡道。
百里簇景摇头,看起来颇为遗憾的模样,“徒儿虽然与南华公主一见如故,但是心中还是更为惦记师父些,生怕师父一不小心就被不知哪儿路妖魔鬼怪给掳走了,看,徒儿这不刚一发现师父,就发现师父正被人抱着调戏呢么?”
裴苍衣:“……”
这破梗他要说几遍啊?这小崽子怎怎反反复复地在这上面讽刺他。
“废话少说,专心追踪魔气。若是误了时机为师揭了你的皮!”
……
今夜风轻云淡,朗月如水,宜祭祀,宜送别。
南辛煌准备了几屉好酒好菜,绕过层层机关,来到了地下某处,此处甚是隐秘,然而却灯火通明,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的加持。
青玉案,白玉床,室内布置简单又雅致。
而南辛锦,此刻就躺在那白玉床上,他脸色苍白的很,在那里似睡非睡。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骤然看到南辛煌,他猛地坐起身,却因为起身太急,一阵头晕,又喘息着躺了下去。
南辛煌将酒菜在桌上摆好,说了一句:“辛锦,来,吃饭了。”
南辛锦躺在那里缓了片刻,慢慢坐起来,怒望着自己的皇兄:“皇兄,你到底在捣什么鬼?还要关我到何时?我说过,我现在是修仙之人,正可以除魔卫道,捉拿魔界妖人,可是帮着寻找那些失踪的男子,你却把我困在这里,死活不让我出去。”
南辛煌看了他一眼:“你的功夫不是失去了?如何除魔卫道?”
“哼,我这只是暂时……说不定出了这里我就好了。你这破地方很诡异,我越躺越没力气。”南辛锦下了床,他现在身上软得很,稍稍活动一下就冒汗。
南辛煌将他扶到桌边坐好:“这地方是白芜国师曾经练功的密室,有什么诡异的?好了,陪为兄喝几杯,我同你细说。”
说着为南辛锦斟了一杯酒推了过去。
南辛锦瞧瞧酒杯,一脸警惕:“这是什么酒?哼,上次我就是同你喝酒后,忽然晕了,再醒来就失去一身功夫。这次酒里不会又掺杂了什么料吧?”
南辛煌叹气:“上次那酒不是你在师门带回来的么?有问题也是你师门有问题,不能讹在为兄身上吧?”
“哼,酒当然是我的酒,可谁知是不是你趁我不备在我的酒里加了料?这几日你把我软禁在这里,连父皇也不让见,还弄走了我的传音符……”
南辛锦一肚子怨气,此刻忍不住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皇兄,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怕我对你皇位有威胁?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压根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头脑,我只想好好修个仙。”
南辛煌望着他:“辛锦,为兄从来没把你当成竞争对手……”
“那你软禁我做什么?!”
南辛煌叹气:“我们边喝边聊如何?放心,这酒是好酒,你如不信,可明试……”
于是,南辛锦就气呼呼地拿一根银针就试了,不但试了酒,还把所有的菜都扎了一遍,确实都很正常。
而他从失去功夫后,也像正常人一样,是需要吃喝的,此刻他还真有些饿,于是,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这才发现皇兄带来的酒菜都是他最喜欢的,完全符合他口味的。
他心里一动,被关了几天的怒气消融了一点:“你倒是记得我爱吃什么……”
南辛煌眸光微动,轻轻一叹:“你我一奶同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为兄一向记在心上,从未忘过。”
南辛锦微抿了唇,怒火又消融了大半,他这皇兄一向疼他,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皇兄只要有都会给他,就算没有,也会想法设法去得到,然后送到他手上,只为哄他一个开心。
皇兄甚至在一次围猎中冒险救过他的命,险些把他自己的命搭上……
“辛锦,为兄对你怎样?”
“好!很好!”南辛锦并没迟疑,话锋一转,又补一句:“可这也不是你无缘无故软禁我的理由啊。”
南辛煌垂眸,喝了一口酒,忽然道:“辛锦,为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啊?”南辛锦哭笑不得:“皇兄,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用故事哄。”
“或许你听完这个故事就能明白为兄所做的一切呢?”
“……好吧!你说。”
“来,你我吃着,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为兄不想饿着你。”
南辛锦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就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听皇兄讲故事了。
他没想到他皇兄讲故事也能讲的如此有层次感,画面感,随着南辛煌的声音,他眼前似闪过一段段的画面。
……
白芜国师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老国师病逝,将国师之位传给他,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句话——
“阿芜,你体质特殊,万不可动情。但若动情,将万劫不复。”
白芜将此言谨记于心,但同时尚有些无奈。
他虽然热心肠,喜欢救死扶伤,但是从来都是出于慈悲之心,对于感情之事从不热衷,也未曾有过动心的感觉。白芜怀疑自己在这方面少了一根弦……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每日占星读书练功,日子也算过得淡静。
直到那一日,皇帝带了两个小皇子来问卜。
那两个小皇子看起来也就十一二的样子,尚是一团稚气,然而其中大一点儿的那个却看起来十分稳重,小的那个倒是活泼一些。两个小皇子都在盯着他看。
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宫中之事白芜还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的,认得出大一点儿的那个是太子南辛煌,小一点儿的那个是二皇子南辛玄。
老皇帝在一旁不断地数落太子的不好,那孩子头都要埋进了衣领里,小手紧紧地攥着,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像一个被逼上了绝境的小兽般无助。
白芜心中一软,“太子殿下,便由臣为您现行占卜如何?”
随后将全身僵硬的小太子放进了卜阵之中。卜卦转动,结果很快便得出——龙章凤姿,天子之相。但卜卦之后又给了一条新的信息——
此子将为你的死劫。
白芜看了看那软软糯糯的小太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为何会成为自己的劫难,或许是卜卦出错了?亦或许是自己的占卜之术修炼的还不够完全。
老皇帝在一旁不断地催促结果,白芜眸光复杂地解读了太子的命格——天子相。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寒夜里的星星一般。
……
白芜国师的脾气十分好,人又生得如此飘逸好看,因此一众小皇子小公主们经常有事没事就跑到国师府中去玩耍。
“国师大人,本宫今日桃花运势如何?”这是南华小公主。
“甚佳。”
“国师国师!上次那个幻火符好好玩,能不能再给本王一张……”这是二皇子南辛玄。
“幻火符虽然好看,但是还是有些危险的,二殿下要当心才是。”白芜嘱咐道。
二皇子笑眯眯地道,“那国师陪我一起玩,看着我好了。”说罢便扯着白芜跟他一起玩。
白芜生性喜孩子,他觉得这些软软糯糯的皇家小团子们都甚是雪玉可爱,因此便也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国师府撒欢,弄得鸡飞狗跳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为这些小皇子收拾烂摊子。
这其中最为缠他的是二皇子南辛玄,每次见到他都拉着他的袍子说话不让他走,最会撒娇的是南辛锦,别看只有六岁,但是十分的古灵精怪,天天跟着他的太子哥哥南辛煌到处跑。
而太子却是十分安静沉稳的,每次一众皇子疯跑的时候,他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时而看看院落中的南辛锦,让他注意别磕着碰着了。
白芜摇了摇头,或许是那一卦的原因,白芜总会有意无意地观察这个少年,通过他这些日子的接触发现,这个小太子的有些沉稳得过了头……
他其实也是很想要和小皇子南辛锦一样无忧无虑的疯跑吧?到底还是个孩子……生于皇家这般锦绣荣华波云诡谲之地,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芜叹了口气,转身悄悄离开了花园。
他虽然喜欢孩子,但是也时常被吵得头疼,便避到□□院的水榭中看书小憩。或许是连日来占卜的原因,他有些精神不足,看着看着书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落日熔金,红霞满天。
他刚想要揉一揉酸麻的肩膀起身,却发现对面静静地站了一个人。一身锦绣,面容精致可爱,尚带着些许青涩,然而能看出日后长成之日必将是一位翩翩少年天子。
“太子殿下,您怎会在这里?”白芜有些纳闷。
太子抿了抿唇,“那日……多谢国师为本宫说情。”抬头又看了看他,眼睛中闪过一抹困惑,“不过……您为什么要帮我?我又能为您做什么?”
他不被皇帝所喜,修为又十分平庸,哪里来的天子相?
母后说过,这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所有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眼前这位白衣国师当时究竟为什么要帮他?
白芜笑了,他笑起来极为好看,令人心情舒缓,“臣没有帮任何人,只是尽责地解读了卦语。”
小太子一愣,“那……本宫真的有天子相?”
“自然。”白芜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治国与修为并无太大关联,殿下也不必对此耿耿于怀。”
小太子看向白芜的眼神极为复杂,又似欣喜又似忧虑,半晌后,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国师赐言,本宫必将谨记于心。”
白芜叹了一口气,自手心中变出一张幻火符,“这个符很有意思,殿下要不要试试看?”
小太子这下彻底愣住了。
他在花园的时候确实也很想要这个符来着,但是他无论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被二皇子转瞬夺走,于是渐渐地他便也不再轻易表露自己的喜好。
没想到白芜居然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
小太子心情起伏,但是还是摇了摇头,正想要拒绝的时候,白芜已经将符塞进他手中,还揉了揉他的头,“你可以在这里玩,那样就不会被抢走了。”
说罢还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