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以水为形态，以水为食物。



    “它只喝雨水嚯，雨落在地上后，它是不喝的, 宁死也不喝。”老宅强调。



    郁清觉得可神奇了。这雨还挺有原则, 就像某些动物不吃死物一样。



    “我们要留着它吗？”胡二凑过来道。



    郁清心想, 如果这家伙只喝雨水, 对人无害的话，应该没关系。



    老宅也道：“留下吧。雨很难被消灭，它们的行动速度很快, 能够藏到任何缝隙躲避阳光。而且它们只有在听到怨念召唤时才会大面积进食，然后将喝下的雨水存在体内，将来会是很好的移动水源。”



    “它还会变大吗？可以碰吗？”郁清道。



    这儿夏季的降雨量不小，哪怕“雨”只在院子里接雨进食, 也是不小的水量了。但看起来，它昨天喝了一夜的雨水, 现在的身体并不算太大。



    “它们有无穷的胃，可以变大变小。不会占很多地方的。雨很爱干净, 不喜欢别人触碰, 不然会不高兴。它现在心情就不大好, 因为这里的雨水不好喝。”



    老宅刚说完，水面就波动了一下，丢出了一根被折断的树枝。



    郁清：“……”看出来它心情不好了。



    “所以它很浑浊，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雨水吗？”



    “是的嚯, 放心, 它会慢慢自己排出污水的。”



    郁清便暂时放在一边。



    雨的恢复很慢, 一直到下午, 郁清才发现池子里的水消失了，只剩下浅浅一层泥浆。



    “宿主，它在你身后！”586提醒道。



    郁清看了好久才发现，贴着老宅墙面的一道湿润痕迹，正在偷偷移动。他手指戳过去，水迹就慌张跳了出来。



    那是个拳头大小的透明水球，水中有两个泡泡，看起来就像两个眼睛。



    它太清透了，以至于不仔细看的话，压根看不到有东西，只能发现它脚下的一团湿润。



    郁清便琢磨道：“要不，以后水池就让给它住吧，老宅，下次再有客人的泪水，我们换个地方放出来怎样？”



    “嚯，那最好不过。雨对自己的出生地很依恋。”老宅说时，雨早就溜回了水池，再次化为了一滩水。水中两个气泡躲在老宅遮挡的枝叶下，时不时探出来，仿佛在偷窥。



    郁清安顿好了，就做自己的事去。



    他和刘婶说了稻草的事，让她帮忙收一些，便去镇上取些快递，再补充点食材，顺便也帮邻居们捎带一些东西。



    郁清开车走过几次，心中已经记熟了路，哪哪有个坑，哪有坎儿，都了如指掌。但不巧，今天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陷进了个泥坑，出不来了。



    进村的路大多修了水泥路，但村里仍有些泥土路段。兴许是昨夜下雨，这小路原先的小坑被来回倾轧，变深了，泥水一和，车就打滑。



    郁清刚要下车，便有路过赶着牛车的老乡热心招呼道：“别急，我给你稻草垫一垫再加油，一准就爬出来了。



    然而老乡忙活了一番，无论郁清怎么挂档加油，车子始终没上来。



    “真是见鬼了。”老乡急得满头大汗，说让郁清等着，他去找人来帮忙。



    586打哈欠道：“宿主，咱们拿墓碑垫一下不就得了。”



    郁清想想挺对。幸好586存了一堆道具，这墓碑还真是好用。



    然而一下车他愣了。泥坑里，车轮底下，躺了个人，正“哎哟哎哟”叫唤着，见他下车来了，嚷道：“撞死人啦，赔钱啦！”



    “……”



    郁清这回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人。普通人谁能把自己完整地搁车轮底下压着啊。



    “586，你怎么不提醒我。”郁清叹道。就算是阿飘，他也不想撞上的。



    “我不是让你拿墓碑垫垫吗？？只要拘了这碰瓷飘，这坑自然就不是问题了。”586懒懒说。



    碰瓷……飘？



    “这死阿飘是碰瓷不小心给压死的。”586说明道，“整天横行霸道，你不拘捕，他还会继续坑别的车子。”



    “……”难怪他看着前边牛车走过都没事，就他一小汽车给陷了。这阿飘看车碰瓷的啊。



    郁清想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不过他刚放了墓碑，老乡便引着一群人跑来了，见他车子已经上来，都道干脆把坑填平了，免得明儿他们也陷进去。



    等郁清下车，发现他们三下五除二已经把墓碑一块埋了。



    这……



    “宿主别管了，这碰瓷飘前世碰瓷，当了阿飘还不悔改，干脆就关在这儿受罚吧。”586恶劣地道。



    郁清想想教训一下也好。



    他和老乡们道了谢，聊了几句，正想上车，脸上一凉，才发觉落雨了。



    又下雨了。



    乡亲们一哄而散，纷纷赶着回家收晾晒的衣物谷物。



    雨势渐渐地大了，郁清回到小院时，便看到了一副奇异景象。



    小院里淹了一层浅浅的清水。然而豆大的雨点落入其中，连一点水花也没，只是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他一下车，双脚落地，那水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



    郁清立马明白咋回事了。



    许意那家伙对下雨是有多怨念啊，又把小东西给召唤出来了！



    雨一直下到半夜里，也不知何时停的。郁清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发现院里完全没有下雨过的痕迹，显然都被“雨”给喝了。



    但外边小路已经泥泞不堪，小河的水位变高了，水流也明显地变急了。



    刘婶过来给他送稻草时还唠叨：“我看天气预报明天还是暴雨，这雨要是一直下不停，接下来的稻子可就不好收喽……”



    郁清不是很了解农事，但他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些稻子倒伏，大概也猜到了。这是收稻季，降雨太多，稻子便不好收割了。



    “希望过两天能放晴吧……”刘婶无奈地说。她家里劳力多，还算好，人口不多稻子又黄了的，就得赶紧抢收了。



    郁清虽然只是回来休养的，不种稻也不怎么出门，天下不下雨对他来说，只有景色不同而已。但听到乡亲们这么困扰，不禁也有些苦恼。



    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他站在廊下探头。



    今天多云，太阳没露几分面，又被扯入了云层。看起来是真的还要下雨，一会得赶紧把西红柿什么的，该收的摘了，免得被雨打落。



    他想着晚餐的菜谱，该摘些什么菜，许意出来了，也扶着栏杆看看天，皱眉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郁清注意到，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湿润的印子——



    清澈透明的“雨”拉高了身子，仿佛在学着他探头看天，两只泡泡眼睛往上移，还左右动了动。



    许意惆怅地：“哎，每次给自己放假都下雨……”



    “雨”：……



    许意回屋去了。



    “雨”便化作一滩水，流回了池子里。



    郁清：“……”



    他好像有了个主意。



    但他的怨念没那么强怎么办？



    而且挺奇怪的，他觉得既然雨给乡亲们收稻带来这么大困扰，那么乡亲们对雨的怨念应该更强才对，为什么“雨”没有被他们吸引过去呢？



    他请教了一番，老宅想了想道：“他们的怨念确实没有那么强嚯。因为植物的生长过程常常需要雨水，很多时候人们也会心怀感激。而'雨'是一种很纯粹的怨念产物。当然，它也更容易被催生自己的人所吸引。”



    郁清现在觉得许意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



    于是两天后，许意局促地站在田边，举着相机，有点忐忑地道：“小郁老板，看这乌云，一会要下大雨了，真要拍啊。”



    郁清催促道：“我就想拍点带雨景的，趁着雨不大，快拍哈。”



    许意：“我可提醒了啊，我真的拍照技术特别烂。”



    郁清看了看：“没关系，把我拍进去就行。”



    许意：“我我我手还特别抖，会把你拍糊的。”



    郁清大手一挥：“不碍事，拍得成人形就行。”



    许意：“！！”他拍照是真的手超级不稳，也不好看。直男审美说的就是他这种了，就连男同事都嫌弃他。



    但是郁清都这么不在乎了，他再拒绝也太不给面了。所以他便听着郁清指挥开始拍起来。



    结果没拍几张，镜头花了。雨点下来了。



    许意唉声叹气：“哎，又下雨……”



    *



    郁家小院的水池里，平静的水面起伏了一下，水中两个泡泡左右转转窥视一下，溢出了水池，蔓延过草地，到了院门口，停住了。



    外边的路，有点脏。



    但风从远处稻田吹来，带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让它浑身一起劲，瞬间奔了出去，越过小路，淌过河流，爬上了田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