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雨后又放晴了。有风吹来, 树叶摇晃,落下许多水滴,把树下打盹的狐狸给淋醒了。
白狐懒洋洋地爬起来,抖了一下皮毛, 把水珠抖落, 开始寻找始作俑者。然而院子里没人, 只有樟树在随风摇晃着叶子。
狐狸不满道:“老章,你干啥呢?”
为了不把树根蹭秃, 它还特地叼了个垫子和枕头过去呢。
“吃饱就睡, 胖成猪了。”章树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过来帮忙。”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吃能睡的狐狸。果然狐狸崽子们留在山里是对的,否则将来会变成好吃懒做的蠢狐狸吧。
“你管我。”狐狸翻了个白眼, 又敏感道:“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章树:“嗯。”
好坦诚!
可狐狸又不想和他打架, 又气又无可奈何, 加快步子, 小跑进了旧屋, 发现郁清正全副武装, 在扫蜘蛛网呢。
趁着天气好,他想把平房也给清理了,顺便把里头的物件拿出来晾晾, 擦擦灰,好生打包再存放。
这些都是长辈们的旧物, 有些值钱, 也有很多不值钱,但是无论被虫鼠啃了, 还是雨打湿了, 都挺可惜的。
所以他一看天气预报接下来都晴, 刘婶也说怕是要晒一阵了,便开始动起手来。
老平房的布局还保持着旧样式,两边房子夹着晒场,外边带了一个院子,和老宅相邻。
这是郁清父母的房子,和长辈分家后,两家原本有道土墙隔着,然而多年过去已经坍塌,看起来和老宅之间已经没有界限。
房子好几间,郁清决定一间间来。因为年久失修,他刚进去就见一堆蛛网,扫把扑过,就有大蜘蛛带着小蜘蛛仓皇跑出来。
那大的足有巴掌大,还挺吓人的。郁清本来考虑要不要点火灭了的,但看它们一只两只三只……拖家带口跑出去,不知为什么,愣是呆住了没动手,眼睁睁看着它们往后山去了。
三人弄了一天,才堪堪把一间房的杂物给清理好了,打扫干净,检修了一下房子边角,避免蛇鼠进去,才算完事。
他们刚忙完,旅馆就来了个客人。
夕阳下,客人气喘吁吁的。看起来……
“我从景区走过来的。”那人左看右看道。“你们这儿能给客人保密吗?”
郁清道:“只要按规定登记,我们不过问客人的私事。”
男人就抹了把汗,道:“那就好,我要最里面的房间。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没见过我。”
郁清确认了一下,钟时,二十五岁。
这家伙为了打消他的疑问,让他配合自己,一直在努力解释,连公司单位名也报了。
郁清倒不看这些。他判断的唯一标准只有老宅,因为它能看到人们身上的光。
老宅说每个人身上的光,明暗度、活跃度等等,都不大一样。树屋能根据光,看出人们是否心怀恶意。特别是它的井复苏之后,能看出很多东西。
钟时的光没问题。
郁清把人送上楼,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没管他了。
钟时一开始还宅着,但是没多久,发现郁清这儿还真没什么人,也挺隐蔽的,不像别的人家,大门开着就能看到院子里谁在走动,更不会有人突然不请自来。
时常来这儿的就一个大婶,郁清保证了她绝不会把这里的客人往外说。
于是钟时躲在院子角落观察了半天,终于放心溜达了。
陈进和他聊:“你怕啥呢?”
钟时小声地:“怕我妈找过来。”
陈进立即拍大腿:“巧了,我也怕!”
钟时:“哦!”
两人立即成了知音,互相吐槽起自家家长。
“你还好啊,至少出来旅游没人管。我妈是完全不放心,从小就偷看我日记,我撕的纸条,她跟克格勃一样偷偷捡回去拼。干什么都一定得按她说的来,不然就要生气。一边嫌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边不让我干这干那。
“工作了,找什么工作得她认可,每天下班不能迟到,迟到就盘问个不停。晚上出去和朋友耍要跟她报备,和谁玩上哪玩,回来晚点就催。我是个成年人了啊……”
“最近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没得拒绝。那就算了吧,她还非得跟着去,你说我和姑娘谁更尴尬……”
钟时最终比惨赢了,赢了陈进的蘑菇。
“我这次出来玩是打了出差的幌子。”钟时又小声道,一边眼神四处跑警惕着。
“结果还是被她知道悄悄跟上来了,我爸偷偷告诉我的。我昨天好不容易才甩掉了。”
陈进和他“同仇敌忾”完了,理智下来道:“不过,阿姨这样也是因为宠你吧。“
“是啊。”钟时瘫着脸道,“宠得同事都说我是妈宝男,妹子对我纷纷绕道。对天发誓,我真没那么宝。”
“可是不听她的吧,她就开始捂心脏说自己怎么生了个不孝子。然后抹眼泪上回忆杀,把我小时候照片翻出来,一桩桩糗事给我讲,给我爸讲,还想讲给邻居听让他们评评理,搞得好像我罪大恶极一样……”钟时嗦着粉,说累了,举手道:“老板,可以加个卤蛋不?”
郁清笑问:“好吃吗?”
他这还是第一次做,量不多。做得成功了,他就给爸妈送点过去。
“好吃。”钟时跑过来夹了一个,又问郁清:“听说你家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市里呆着呢,最近出国游去了。”
“真好……好主意!要不我也给我妈整个出国游好了!”钟时忽然激动道。“对!她出国了,不就没法管我了。”
于是这家伙吃完,高高兴兴跑回去翻出国游攻略了。
郁清则继续清理旧宅,陈进闲着无聊,也来帮忙。这家伙挺见多识广的,一些家具都能说出点名堂,这个黄花梨,那个红木,一边感叹郁清祖上就算不是有钱人,也是讲究人家。
郁清哭笑不得,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都是父母辈的回忆,卖不得。
两人边擦拭家具边聊着,就忽然瞥见钟时下楼,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章树说是他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听说在路上出了意外,就什么也不想了,赶紧找人去。
大伙都嗟叹不已。
只有陈进摸着下巴道:“那什么,有没有可能……阿姨是骗他的呢?”
“……”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不要这样看我啊!我妈就经常为了骗我回去这么干……好吧好吧,我不对!我就希望阿姨是骗他的没事好吧……”陈进悻悻地说。
郁清忙活一会,见钟时还没回来,就打电话问他在哪,找到人没有,看要不要一起接回来,好照应。
谁知钟时烦躁地说:“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别来。”
结果他回来时一瘸一拐的。
郁清道:“怎么回事?”
钟时苦着一张脸:“路上太急,我坐的车翻沟里了,脚给东西压了。”
原来妈妈还真是骗他的,一点没事。他找到的时候,妈妈正乐呵呵点了一桌好菜等他一块吃呢。他倒是半路上出了车祸,幸好那沟也不深。
这家伙运气也够好,轻伤,也没告诉妈妈车祸的事,只说是爬山摔的。然后得知了真相后,气哼哼地回来了。
妈妈嘴硬说是自己出来玩,路上看到他了,知道他提前结束出差了,所以才想叫他一块吃饭。
“嘴上说不管,还是跟来了。”钟时无可奈何地说。
妈妈住在隔壁刘家。
这下钟时更不敢出门了。
不过他腿有伤,正好让章树看看,休养两天。
郁清倒是奇怪,钟妈妈虽说跟来了,但并没有找来过。
刘婶来了笑道:“嗨,那客人听了你家那些古怪事,迷信得很,哪敢靠近。”
郁清:“……”
钟时一听说这个事,立即就打鸡血复活了,但没一会又垂头丧气。
“她就是不来,也能想着法管我。你看,早餐吃什么都要问清楚。”他无奈地晃晃手机说。
郁清一边拍黄瓜,一边道:“可能是不放心你。”
钟时无奈道:“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快奔三了。”
又问郁清:“你家里就没担心过你吗?听说你之前也是白领,没干过活,自己回乡下,很难吧,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还好,他们很支持。”郁清笑道。
只要是他决定好的,妈妈偶尔会担忧,就会问郁爸说:“是吗,小郁可以的吧?”
郁爸是个很自信又自恋的家伙,道:“我儿子肯定没问题!”
妈妈就像被坚定了信心,没疑问了。
钟时羡慕死了。他想要同款爸妈。
郁清叹息道:“别人的爸妈,不一定就适合自己。我妈其实很优柔寡断,是个难以做决断的人,还有点忧郁,看不得杀生,所以和她在一起生活挺磨人的。”
他在乡下杀鸡杀鸭的,好在妈妈看不到,不然要掉眼泪的。家里平时也都是郁爸做菜。
钟时仰头叹道:“我妈要是少管点,我也觉得她很好的。”
郁清笑道:“那你要不试试,反过来管管她?”
钟时:“??”
郁清道:“她觉得我这儿闹鬼,所以才不敢来找你。”
钟时恍然:“难怪她一直让我换地方住!”
随后又得意道:“那我就偏在这儿不走了。”
不过,有了郁清的提示。他现在不怕妈妈的电话和消息了,只要一聊天,就是讲科学,还给她发在老宅的自拍。有时吃到好吃的,也会安利一波炫耀。
奇怪,他以前明明从没有主动给她消息,都是被动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