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地习俗, 嫁进家里的妇女两年还不开怀,就要“拍喜”。
余锦贝在正月十五的那一天,被人拖出房门。村里的人推搡着她到粪坑前面, 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茅坑里面的蠢石头, 她甚至差一点被推进茅坑里。据说这样做能让女子感到羞愧, 更加努力的怀上孩子。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拿话羞辱她。然后就有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拿着棍子、竹条出来, 一边追打她,一边问她:“你能不能怀孕?”
她一边跑一边哭,绕了半个村子, 才见丈夫提着个篮子出来, 给这些人抓瓜子、糖果、香烟,并喊:“有了!有了!”
这些人听完丈夫道谢的话, 才纷纷离开。
回到家中, 丈夫冷漠的说:“你今年要是还怀不上孩子, 我就让人打死你。”
余锦贝非常害怕,她觉得丈夫说的是真的。
因为她是丈夫用一大笔钱买回来的,而买她回来的原因,就是打听到她妈前后生下七个孩子,五个男孩两个女孩,而且全都活下来。当妈的能生孩子, 女儿也一定好生养。
所以, 她其实不是人, 而是一个生育工具。
如果她怀不上孩子, 就等于一样工具坏掉没办法修理只能丢弃。丢弃之后, 主人家才好买新的回来。
暗无天日的一年很快过去, 眼见还有三个月就要到过年。余锦贝温顺的喝坐胎药,婆婆给的偏方再恶心也面不改色的往肚子里咽,但已经她决定要逃跑。丈夫最近常跟她说,到正月十五还没有喜讯,她被人追打的时候,就绝不会拿出瓜果给人,而是会在旁边看着她被打死。
这种事情在村里不是没有,且还很常见。有时候汉子厌烦媳妇,还会偷偷塞钱物给拍喜的人,让这些人活活把媳妇打死。村里动手的人多,就算媳妇娘家人找上门,也只能不了了之。
最近丈夫一家看得紧,几乎不让她出门。
余锦贝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回娘家,打算向父母讨要一点钱,离开村里。不料哥哥悄悄通知丈夫,将她带回家中。半路上便有丈夫的狐朋狗友冲出来,一棍一棒的全往她脑袋上招呼。
边打边问:“生不生?”
余锦贝高声喊:“生……我生。”
但没有人停手。
丈夫就在旁边笑,骂她狗胆包天。
村里确实是有拍喜的习俗,但也有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不弄伤媳妇子的脸,不会往致命的地方招呼。
一棍又一棍……脑浆迸裂。
……
张根苗眼中带泪,哽咽着道:“这些都是我听村里人说的。”
接下来就是他的亲身经历。
“那几年,我不是不想回村,而是没法回去。因为我太想赚钱,所以上当受骗。不仅没法和人联系,还差点死在外头。等我逃出来,赚到一点小钱回村。纸钱满天飞,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棺材……”
老人仿佛被拉回三十几年前,回到村里的那一刻。面上不自觉的露出惊恐之色,有种误入异度空间的茫然无措。
……
两个村里,死得最早的是余锦贝丈夫一家。
接着是邻村的人,张根苗回到村里的时候,厄运正向着余家蔓延而来,他亲眼看到余家人一个个的死去。然后,一只青白色的,满是伤痕的鬼手从余家的大门口伸出来。
血肉模糊的余锦贝问他,你这三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救我?
张根苗握住女鬼的手,痛哭着把离开村子后的遭遇都说了一遍。然后取出行李箱里的蓝色裙子,又拿出精心挑选的螺钿红漆的化妆镜,说我回来娶你了。
女鬼的怨气才消散几分。
张根苗又说,你的仇人都已经被杀了。你安息吧!
接着来到邻村,将余锦贝的身体收敛,替她穿上蓝色裙子,并将化妆镜放在其胸口处,和村里人一起将她埋葬。从那以后,女鬼再没出来作乱。
……
老人陷入回忆之中,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玩家们说:“四天前,我梦到了贝贝。”
来到狮子山祭拜贝贝,才发现坟已经不见了。
芮一禾心里骂余锦贝的家人和丈夫一家都是垃圾玩意。单小野直接就说邻村的都不是人,余锦贝的公婆和丈夫都是人渣败类。罗思怡就更直接了,但凡是王八蛋都被问候祖宗八代。
单小野:“……”敬佩。
芮一禾:“……”厉害。
罗思源干笑,连忙阻止妹妹飙脏话,问老人家接下来怎么办。
这位毕竟成功阻止过厉鬼杀人,能阻止一次,自然也能阻止第二次。
张根苗老人说:“先找到尸骨,然后……我想再见贝贝一面。她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胆子又小,连鸡都不敢杀。我小时候差点饿死,她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苦也吃不饱饭。就到山上摘野果给我吃,还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好人不长命啊……”
芮一禾倒也没拦着老人怀念余锦贝,但必须得说:“她现在已经变成厉鬼了。”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那种。
老人表示清楚明白,继续说:“最重要的是螺钿化妆镜,它能一定程度上压制贝贝的怨气。别看小小一面镜子,以前很难买得到。又要有好料,还得是老手艺的工人才能做出漂亮的镜子。贝贝的妈有一个,但肯定是不会给她的。我就答应她,以后赚到钱给她买一个更好的。”
单小野听得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这也太惨了。
余锦贝惨,打着习俗的名义迫害女性简直有病,她作为受害者全然无辜。
张根苗也很惨,经历种种磨难好容易活下来,带着化妆镜回家娶心爱的女人。爱人嫁人不说,只要过得好也行啊!哪知看到的是面目全非的女鬼。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呜呜呜。
女鬼肯定还是有人性的,不然也不会刚刚脱困就给爱人托梦。她很有可能是矛盾的,本不想杀人的,又控制不了厉鬼杀人的本能。本性善良不愿伤及无辜的厉鬼,除想念爱人之外,也是想要托爱人之手,再次封印自己。
芮一禾不知道单小野一会皱眉一会感动的样子,是在想些什么。她跟老人说,会想办法搞清楚余锦贝的尸骨被丢弃在哪里。
自问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没有特殊手段的玩家,就陪着老人留在车上。有张根苗老人在,白少和小跟班也觉得很安全。他们坚信女鬼不会当着老人的面动手。
能从新人混到资深玩家,多少是有点本事的。
进工地的人从里出来,都不是无功而返。但坟被挖是三年之前的事情,参与丢弃尸骨的人记忆都有些模糊,只能圈出一个大致的地点。
罗思怡觉得奇怪:“坟被挖是三年前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出问题。”
谁也没办法回答她的疑惑,张根苗老人也不行。
重新上车,五分钟之后,白少就指着窗外全是枯草的平地说:“这里好像就是安妮捡到化妆镜的地方。”他其实特别不想提起安妮的名字,也很恨出烂主意的狐朋狗友。人要是没死,他也不会放过这人。要不是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鬼,他还会把这人的尸体弄出来鞭/尸泄愤。
自醒,白少爷学不会的。
芮一禾:“你有听到铃声吗?”
这个问题把白少吓得打哆嗦,“没,没有。”
工程队的人挖坟并没有开棺,也不算随意丢弃尸骨,只是囫囵移到较远的地方埋了。却也埋得很敷衍,不算尽心。不然也不会死不承认动坟,害怕老人追究责任。
按他们的说法,坑挖得很浅。棺材盖上只有薄薄的一层土,没准几年时间过去都露在地面上了。
只能找呗。
地方有点大,大家分头找。
芮一禾和单小野一组,没走多久就看到枯草丛里有一块黑色的木料,剩下的半截埋在土里。有可能是棺材,但得把土刨开一点才能确定。
芮一禾倒是能用魔化的右手挖土,单小野却要去找个趁手的工具。他跑着去,很快跑着回来。距离芮一禾只剩下三米的时候,忽然蹲下来。
芮一禾抬起头来,看到他撅着屁股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干嘛。
“你这么还不过来?”
单小野声音有些沉闷。
“我在系鞋带。”
胡说八道,你穿的一脚蹬哪来的鞋带可以系。
芮一禾站起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来到单小野背后。却只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道在干嘛。遂谨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野!”
单小野转过身,满嘴的鲜血。两只手抓着一条半截婴儿手臂粗的大蛇,嘴里还血糊糊的包着一块蛇肉。因此,说话含含糊糊的。
“芮老板……好吃啊!你吃吗?”
芮一禾:“……”谢谢,但不必了。
单小野戴着眼镜,那镜片上倒影出的不是站在他面前的自己,而是穿着蓝色裙子、面容模糊的身影。
“我没看过视频,”芮一禾并未露出恐惧之色,一本正经的说:“他也没有。”
姐妹,你找错人了?
一人一鬼对视许久。芮一禾没眨眼睛,硬是熬到镜片上的女鬼消失不见。
下一秒,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