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残次品的到来并不是半个小时之后。凌晨一点,另一队制服壮汉才押送着六十几个人来到地下平台。这和之前说的半个小时，相差四个多小时，几个在劝业所工作的男女等得睡眼惺忪,机灵少女不顾跟着下平台的还有两名随行的大人,便不停斥诉这一队的制服壮汉。



    “超过晚上十点钟，就不要再把人送过来了。你们逮住人看管着他们在车上睡一夜,第二天等我们上班再送人来不行吗损人颜值如杀人父母,耽搁我们睡美容觉，你们拿什么赔。”



    制服壮汉们只敢诺诺点头。



    倒是随车一同过来的两名大人之一打着哈欠说“你以为我不想睡美容觉吗我也不愿意加班,准时下班回家敷张面膜再去健身房锻炼一小时,它不香吗还不是没办法。最近几个月,残次品的数量越来越多，近半个月更是跟井喷一样,数量剧增。执政官下令,必须将当日清单上的残次品全部逮捕完毕,并进行清理,才能下班。你没收到命令吗”



    机灵少女“收到了。”



    “那你还骂骂咧咧，有毛病啊。”



    机灵少女“心情不好，抱怨一下不行吗”



    无辜被骂的制服壮汉们“”



    另一边，芮一禾看一眼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依旧睡得很香的蒲苇,托着下巴发呆。



    白茉莉拿出一条薄被给蒲苇盖上,见几人都看着自己,干巴巴地说“有点冷，你们不觉得吗她还蜷缩着，像只煮熟的虾米似的，瞧着更冷了。”



    一只阴魂会冷吗



    她身上的冷气不灼伤别人就不错了。



    芮一禾知道白茉莉嘴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是一个再体贴细心不过的人。只是笑了笑，移开目光不继续盯着白茉莉，她觉得再盯白茉莉要脸红了。脸红之后，就该恼羞成怒了。



    单小野连忙转移话题“为什么最近失去工作进劝业所的人增加了”



    芮一禾“大概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单小野“”



    他有点无语，但细细一想，有觉得芮老板说得很有道理。人类的承受能力是很强的，有时候能忍就忍了。



    他也是学历史的，知道很多王朝的覆灭，根源便是忍不了了。



    单小野眼睛一亮，意识到他们进好漂亮都市的时机很好。



    劝业所的工作人员是真的很累，也不愿意再等残次品吃饱喝足做饱死鬼，而是让制服壮汉们直接把人丢下去。



    一时间，又是阵阵哀嚎。



    蒲苇还是没醒，睡得很熟。



    时间慢慢来到凌晨四点半，上一秒睡得还很熟的蒲苇，下一秒忽地睁开眼睛，脸上连一点残存的睡意都没有，只有急切“快快让你们的同伴上来。变异魂魄要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魏玉琴已经轻飘飘落在平台上，显然是对危险也有感知。



    芮一禾抬起头，只能看到钢筋水泥建造的天花板，几秒之后，一只鸟头人身，红彤彤的肚子高高隆起的变异魂魄穿过天花板坠进池水之中。



    它融入池水里，变成一滩水，红色的烟雾则丝丝缕缕的沉入池底。



    接着，有更多的变异魂魄穿墙而过，落入池中。



    芮一禾几人离开时，身体呈现红蓝二色的变异魂魄从各个方向飞来，像数道光汇聚成巨大的光束，涌入劝业所。



    场景十分震撼，几个人看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带着蒲苇回到方不平家中。上楼的时候，芮一禾在路上点的外卖正好送到。



    方不平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见他们回来，脸上露出喜色。



    “你们没事就好蒲小姐”



    蒲苇看了方不平好一会，才认出人来“是你啊。”



    单小野打开盒饭，也不介意过于简单的菜色，一边吃一边听两人说话。



    两人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不平跟蒲苇不熟，只是在蒲苇被送进劝业所的时候，跟她说过几句话。那时候，每日被送进劝业所的人还很少，方不平等劝业所的工作人员会鼓励被送来的人，希望他们能重拾变美的信心。



    不像现在，送到劝业所的人直接被判死刑，有些能吃一顿饱饭再上路，有些则是直接被丢进劝业池里。



    方不平工作认真，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来跟残次品聊天，分析他们为什么放弃努力。



    那时候，要提高颜值是很容易，比现在简单很多。时代变了，现在对高颜值的评定标准要严苛很多。



    蒲苇是方不平遇到的心智最坚定的人。



    不仅体现在她进入劝业池后一直没有死去，还因为别人来到劝业所是受不了、做不到、沦落至此。她来劝业所是因为反对无限制的追求美，认为执政官制定规则有问题。



    方不平现在都记得蒲苇说过的话。



    她说胖就是不努力，丑就是自己懒。生活被美丽绑架，我们都在迎合审美标准和无法到达之间拼命挣扎。只要你足够努力就能成为你理想中的人，可以达到一个标准之后，又会有另一个标准。



    果然应验了



    美的标准一直在改变，就像吊在驴面前的胡萝卜，所以只能努力。



    她说每一种忽然火热起来的变美产品背后，都有一套完整的商业体系在支持。无良商家在利用你们对美的追求掏空消费者的钱包，的却是与宣传效果不符甚至是毫无效果还会伤害人们身体的产品。



    方不平会一步步从大人变成找不到工作的“丑八怪”，就是因为他长期使用的一款面膜含有对皮肤不好的成分，导致脸上长满红疮。好不容易花光积蓄把脸治好，重新找到的工作已大不如前，加上服药引起身体发胖，颜值越来越低。



    她说美可以。



    用恶评逼我美，不可以。



    品评他人的长相、身材和衣着是好漂亮都市的风气，从前还不是很严重，蒲苇已经能说出这样的话，后来发展到有多档大肆羞辱人容貌的节目，长相丑陋的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方不平渐渐开始思考蒲苇说过，他也不曾忘记过的话。



    直到自己被人闯入家门大肆羞辱嘲笑，他才切身体会到遭受恶评的痛苦。



    白茉莉没打扰方不平发呆，问蒲苇“你要吃点东西吗”



    “谢谢，我虽然身体没感觉到饥饿，但心里很想吃。盒饭里的肉就不必了，我可以吃一点米饭和蔬菜，毕竟十多年没吃东西，受不住荤腥。”



    白茉莉“十多年每次东西你竟然没饿死”



    “池水比较特殊，在里面泡着不会觉得饥饿，也不会排泄。”



    说到这个，蒲苇没立刻进食，而是问“卫生间在哪”



    白茉莉



    蒲苇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肠胃不太有把握，免得一会来不及。”



    白茉莉“”



    虽然有点无语，但蒲苇的担心是对的。



    单小野说“你放心吃，肉也可以吃一些。我这里有药，等会要是闹肚子的话，喝一管下去就好了。”



    蒲苇安心了。



    她十年以来，终于吃上一顿合意的饭菜，对忽然推开门走进来的第五朝朗都没有投以多大的关注，倒是芮一禾跟着第五朝朗出去吃早饭，打听到安妮已经带着男朋友逃出去，并且和希可、夏彬宝取得联系，准备以第二个颜值100分的身份取得一些支持，和执政官打擂台。



    第五朝朗意味深长地说“他们很可能会联系你，你打算怎么办”



    芮一禾只是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见过蒲苇之后，她有别的打算。



    第五朝朗领着她去吃一家味道极好的小笼包。



    这家最出名的是蟹粉小笼包，但芮一禾觉得鲜肉馅的也不错。端上桌的蒸屉冒着热烟，商家一碟子醋和姜丝。第五朝朗建议，一定要点商家的凉菜，他家的凉菜有花生、黄瓜和豆皮、木耳，每一样都开胃爽口，再配上一碟子绿豆粥，在盛夏时节，是连大人们都无法拒绝的早餐。



    店家也不遗余力的吹嘘，说什么大人们宁愿多运动几个小时，也要吃一份合心意的早餐啦。



    第五朝朗“好吃吗”



    芮一禾小心的将鲜肉汤包沾上醋，吸掉汤汁，送进嘴里。



    “好吃”



    第五朝朗就很开心，“我明天带你去一家更好吃的。”



    诺恩斯默默的举报引路使渎职，可惜灵界之主不予受理，再加上它也能共享芮一禾诺恩斯的记忆，不知为何举报一次之后，竟有些不忍举报了。



    两个当事人不知道诺恩斯的私下操作。



    芮一禾回去以后，蒲苇说“要不你们先睡一会，现在才早上六点多钟，不良商人们醒来，至少是下午一两点。你们晚上没有睡觉，不如养精蓄锐。我中午十二点叫醒你们，再跟你们说不良商人的事。”



    芮一禾吃得最好，早已昏昏欲睡。玩家不像是蒲苇习惯劝业所的嘈杂，连一向睡眠挺好的她，在劝业所哀嚎一波胜过一波的环境里，也不可能睡着。



    几个人也没有回分配的临时住宅，全在方不平的房间里睡了。



    芮一禾睡床，魏玉琴则直接被几张傩戏面具托着漂浮起来，睡在半空中。



    几个玩家很快睡熟，快速的入眠也是玩家在副本中必须有的技能之一。芮一禾则是感觉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中午十二点了，她的血脉能力还没有到达不用睡觉不用吃饭就能维持生命体征的地步，又预感到之后可能睡不到一个整觉，故而被叫醒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睡不饱的状态。



    同时，点的外卖也到了。



    不过，这一次的外卖是第五朝朗替几人点的，不再是简单的盒饭，菜色十分的丰富。



    蒲苇的肠胃依旧不太好，她也猜出单小野给的魔药不是毫无本钱的，只适量的吃了一点，就不再动筷，认真同几人说起好漂亮都市规则。



    “变异魂魄替执政官收集人们变美的执念，。”



    “不良商人操纵整座城市金钱流向的存在，他们听命于执政官，用尽一切手段激发人们变美的。他们已经不算是人，更像是怪物，遇到难以处理的情况，执政官就会派他们出手。”



    “我曾组织过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反抗执政官，却被不良商人抓住，送进劝业所。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但我没有后悔，志向也没有改变。在劝业池里的这些年，对好漂亮都市的本质了解得越多，越是坚定。不阻止执政官的，他会毁掉好漂亮都市”



    蒲苇挑眉问“那么，你们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芮一禾觉得蒲苇的情况，和傩婆有点相似，不过蒲苇对副本本质的了解，肯定不会有傩婆深刻。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当过灵界引路使的她，知道该怎么与nc交流“我们来到好漂亮都市的目的，是要杀死执政官。”



    蒲苇一愣。



    “你没有开玩笑吗”



    芮一禾摇头，“没有。”



    蒲苇眼睛亮了。



    芮一禾继续说“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让城市里至少一半的人不以亨特先生为美的唯一标准。”



    蒲苇思索片刻，说“请把好漂亮都市的市民们托付给我我可以让人们不再信仰美，信仰执政官，找回自我。不良商人、变异魂魄我对付不了的存在，能交给你们吗”



    单小野看着芮一禾。



    丁奇格、魏玉琴和白茉莉都看着芮一禾。



    “可以，”芮一禾答得爽快，又问“你准备怎么做”



    蒲苇希望他们能给出今天十三个区要被送进劝业所的残次品的名单。



    魏玉琴不以为意“我可以给你。”



    白茉莉悄悄跟芮一禾说“只要占卜就能得出名单。”



    蒲苇看出几人以芮一禾为首，为省略中间环节，直接和她交流“一会不良商人该来了。他们接到执政官的命令，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处理掉你们。你们能打得过他们吗”



    她还是有些担忧。



    芮一禾笃定“只要执政官不出手，我们在副本里没有敌手。”



    蒲苇大松一口气。



    “你们预计花多少时间能让好漂亮都市天翻地覆，半年一年”



    芮一禾“七天。”



    蒲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