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谧无声,林晓坐在床边微仰着头,头顶淡薄的光影洒下来,将他精致的眉眼映照得格外柔和无害,而这样几乎贴脸的近距离,还是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尴尬,但还不及他有所动作,方驰便从容起身,拿开了放在他双肩上的手,后退两步,再次懒散地靠上衣柜。
“小林师傅这么敬业,刚签了合同,这就迫不及待地上岗了?”
无形的桎梏倏然消失,林晓心上一松,语调也愈发柔软下来:“这两天你都没做按摩,明天就要赶飞机了,我怕……而且不是你说的,我得保证你在整个巡演期间,都不会因为这点伤病离开你的鼓?”
方驰清凉的目光在他脸上若有所思地打了个转,却发现对方不仅语调诚心诚意,面色神态更是拳拳服膺,于是彻底收起了那点揶揄的心思,垂眸一笑:“行吧,那你先收拾着,我回房间冲个澡,等你准备完了过来找我?”
“好。”隔壁房间离客房不过几步远,林晓并不觉得自己走出房门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欣然答应。
方驰走后,林晓躬身从床头柜下面拽过自己的手提包,翻出平时在家穿的睡衣,慢慢起身,摸到浴室去洗澡。
刚在方驰领着他进来的时候,已经顺手将新的漱具浴巾找出来,就放在洗漱台上他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林晓放下睡衣,自己拿起已经拆封的新牙刷,接水挤牙膏。刷完牙后,又拿起睡衣和浴巾,走进淋浴间冲澡。
毕竟不是家里用惯了的太阳能淋浴器,所以林晓对冷热水的调节掌握得不太好,喷头下涌出的水流有点热,但他记挂着一会儿还要给方驰按摩肩颈的事,来不及计较这么多,就着微热的水快速洗完了澡。
套上睡衣,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林晓将浴巾蒙在头上,站在浴室里胡乱擦了擦。
头发擦得半干,忽然听见几下敲门声,林晓心里一跳,以为是自己洗得慢了让方驰等的不耐烦,遂拽下浴巾握在手里,趟着步子去开了门。
方驰几乎常年生活在镁光灯下,所以一旦回到私人空间,便本能地对明亮灯光产生了心里排斥,尤其是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将周边的灯影照射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现下,整个跃层公寓没有多余亮着的灯光,只有一层这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幽亮柔和光影从虚掩的门扉处安静流淌而出,光线交汇处,方驰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立,半明半昧的光线愈发勾勒出他深刻俊朗的五官,只是眼睫习惯性地半阖着,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他素来淡然的神色也较往常更多了一份慵懒和漫不经心。
方驰靠在门口的墙上等了一会儿,大概半分钟后,客房的门被打开,他掀起眼皮一瞟,眸光中闪过几分讶异。
可能是急着开门,林晓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几缕湿润的短发垂在额间,乌发稍显凌乱,衬着一张被水汽蒸腾得粉扑扑的脸,整个人都愈发显得水嫩柔软,看上去白白净净又香香甜甜的模样。
“不、不是说等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林晓站在门口,呼吸略带急促。
方驰的目光从他睡衣系错了位置的那两颗扣子上移开,眼睫一垂,将领口处露出来的那片雪白肌肤遮挡在视线以外,淡声道:“想着你没去过隔壁,怕不方便就自己过来了。”
“哦……”林晓感念于对方的细心,笑了笑,让出路来:“一样的,那你去床上等我吧,我把这个挂回去。”说完冲他摇了一下手上的浴巾。
“我来吧。”方驰走近两步,从他手上拿走浴巾挂回浴室,这一套动作下来,非常克己有礼地管束着自己的眼睛,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常绅士。
一波大尾巴狼装下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暗暗为自己点赞——
真君子啊方队长。
林晓站在床边,对自己春光乍泄的现实情形毫无察觉,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自然而然地指了指床上:“来。”
方驰叹了口气,脱掉鞋子,埋头趴在了枕头上。
林晓站在床边,弯腰试着在他肩颈上捏了几下,皱眉“啧”了一声,而后,还不等方驰反应过来,林晓忽然扶着他的肩膀作为助力,长腿一迈,直接从他身后跨上床来。
方驰:“!!!”
——这个体位来得实在太突然,并且直接戳到了方队长的禁忌点上,他大脑中那根本来放松无感的神经线骤然紧绷,长臂下意识地反手向后,一拉一拽,直接将试图从他背上跨坐过去的人猛地拉到床上!
“啊——”林晓没有一点点防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子一歪直接俯首栽进床里,纵使床面柔软,鼻子依旧磕得发酸,下一秒,手腕被人反剪到身后,背上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完全覆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小林师傅鼻子酸得眼泪狂飙,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心惊胆颤:“你、你干嘛啊!”
“我干嘛?”方驰嘴角微翘,笑中带冷:“小林师傅,有些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你再这么不分轻重地瞎撩,可就真别怪我干点什么禽兽事了。”
林晓被压得呼吸不畅,委委屈屈:“我瞎……我是瞎,但是……没、没撩!我……”
方驰不为所动:“没撩?那你突然翻身上马是几个意思?“
林晓一愣,想了想才明白“翻身上马”是个什么比喻,脸色倏然间爆红,情急之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蛮力,上半身骤然一拱,腿上发力,居然趁方驰疏忽,直接把背上的人掀翻下去!
暖色灯光下,小林师傅衣襟不整乌发凌乱,脸色红得滴血,一双美目之中水汽蒙蒙,咬牙道:“床——床太低了!角度和高度都不对,我用不上力气!所以才想着也上来,坐你旁边给你按!谁、谁知道还没跨过去呢,你就这么大反应!”
房中一时寂静默然。
半晌,方驰起身坐好,状似无意地理了理敞开的睡袍衣襟,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抱歉。”
林晓坐在床头,闻言头快速偏向一侧——
小林师傅表示,这次真的生气了!
“我……”方驰尴尬一笑,自嘲道:“是我敏感了……哎,真生气了啊?我道歉好不好……小林师傅,看我一眼呗?”
林晓:“看不见!”
就很硬骨。
“噗。”方驰笑出声来,“那劳驾您转个头,让我看你一眼?”
就很无赖。
林晓鼓着腮帮子,半晌过后,愤懑地缓缓转过头来。
看在你是雇主的份上,最后原谅你一次。
方驰眼底荡起细碎的笑意,心中忍不住喟叹——
真乖啊。
“还做不做了?”林晓闷声道:“做,你就老老实实地趴好别动,不做,你就痛痛快快地走人睡觉!”
“做。”方驰忍着笑,重新趴向柔软的床面,“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别突然跨我背后,我……啧,我受不了这个。”
“知道了。”林晓语气不善地小声嘀咕,“你们明星事真多,怕疼怕痒还怕跨。”
方驰有苦难言,只得无奈轻笑。
林晓跪坐在他旁边,摸到他的肩膀位置,掌握着由轻到重的力道,一点点揉按。
乌龙闹过一场后,两人相对无言,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方驰偶尔蹙眉,因为酸痛溢出的吸气声。
“间断了两天,果然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林晓郁闷喃喃道,“烤电仪也没有,艾条也没有,照这么下去,恐怕要且疼上一段时间呢。”
“没事。”方驰淡声道:“你说的这些东西,下了飞机可以让小游去买,买回来就放在宾馆房间,随时都能用。”
林晓问:“我们……明天要去哪?”
“宁海。”方驰说:“大概要住十天左右,然后飞沪城。”
林晓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得不说,小林师傅的手艺是真的好,方驰渐渐适应了肩颈上的揉按力度,酸痛感消退一些后,取而代之地便是久违地放松惬意,舒服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声音也愈发低哑慵懒,“怎么,还没走就开始想家了?”
“没有……”林晓赧然道:“就是不太放心师父师娘。”
“嗯,大概沪城那场演唱会结束后,会有小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中途你要是想回家可以回来看看,不过,那以后可能就没这种机会了,最后三场演唱会在国外,不出意外的话,间中不会再有很长的空闲时间。”说到最后,方驰的语调中都带了一点困顿的鼻音。
“行吧……”林晓叹了口气,拿开按在方驰肩上的手,说:“来,睡袍脱一下。”
方队长经历过几次完全没谱的自作多情后,现在面对“脱衣服”的这种要求已经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闻言非常配合地闭着眼睛,将腰带拉开,反手将睡袍拽到腰际。
“可以了。”
倒是林晓不只是出于什么心理,听他说完,莫名心虚,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我给你按一下肩胛附近的几个穴位,你这衣服料子太滑,不好找点。”
方驰:“哦。”
非常平静自然,十分正人君子。
林晓指尖在方驰精致精悍的肌肉线条上掠过,找准了第一个穴位点,手心覆上去,轻声说:“你放松,一会儿就好了,而且这几个位置没有那么疼。”
方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方队长谨遵医嘱,彻底放松下来,而且非常给面子地放松过了头,等到林晓按完他两侧肩胛之时,诧异地察觉到——床上的竟然又睡着了。
“方、方驰……方驰?”
林晓拽着袖口擦了擦额前的薄汗,轻轻叫了他两声。
方驰:睡得香甜.jpg
林晓呆呆坐在床上,茫然无措之中,还有点小委屈。
你睡这了,我睡哪啊?
去隔壁方驰的房间睡?
不妥,自己是客,这样太没礼貌了,而且他对这间客房以外的区域都不熟悉,也不敢自己贸然行动。
那要不——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却清晰得让林晓自己心悸。
这……更不妥吧?
林晓抿着嘴角,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方驰,试图对方能突然惊醒,然后麻溜把床让出来,毕竟林晓昨晚就几乎彻夜未眠,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兴奋是真的,现在非常困也是真的。
推一下,没反应。
推两下,方驰稍稍动了动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摸到了床上多空出来一块区域的林晓:“……”
谢谢您给我腾了个地方啊。
最终,小林师傅黔驴技穷,又不好意思明晃晃地将人喊起来,直接让他去睡隔壁,毕竟借住的人是他,对方是主人,睡在哪里,看上去都是合情合理。
按摩不易,小林叹气。
只好老老实实地在方驰身边躺下来,尽量和旁边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委委屈屈地将就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