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这只是方队长的一句调笑, 但小林师傅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摇篮曲,哄睡神器之一。
就,真的别拿我当个宝宝行吗?
毕竟——这都就又要一起睡了。
想到这, 林晓偷偷抬手,按在自己又开始跳动不规律的心脏上,默默给自己洗脑:“矜持矜持矜持!小林师傅你矜持一点啊!”
进了门, 林晓被方驰领着,下意识地就要往原来一楼的那间客房走, 结果刚到门口, 没想到方驰脚步不停, 牵着他的手, 直径转了个弯,走到了木质的旋转楼梯口。
林晓对距离和方位十分敏感,在楼梯口停住脚步,疑惑问道:“去哪啊?”
方驰一手拎着他的手提包, 说:“回房间啊。”
林晓更纳闷了,伸出另一只手往旁边的方向指了指:“我之前不是一直住这间?”
“是。”方驰回答, 随后笑了一声, 又道:“但是从今晚开始就不住了。”
“那……”
方驰说:“去二楼, 和我睡主卧。”
林晓微怔, 动了动嘴唇,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这……算不算反客为主啊?
合适吗?
大厅顶灯光影朦胧, 轻纱薄雾般暖色的光晕洒下来,将方驰深刻的眉目都柔和了几分,他拉过林晓走近几步, 笑道:“日思夜想的, 好不容易有了和你独处的时间, 哪有再让人睡客房的道理——对不对,男朋友?”
这三个自从方驰嘴中溢出,沉缓温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和宠溺,林晓先是一愣,而后像是中枢神经上最为敏感的交叉点被倏然灼到,整张脸迅速烧红。
片刻后,他抿着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说的没错,小林师傅现在可不就是方队长的……男朋友嘛!
林晓第一次走上这间房子的二层,上楼梯之前,方驰告诉他,整条楼梯一个三十八个实木台阶,走过第二十阶的时候,会有一个弧度很小的转弯,所以第二十一阶的宽度会变得稍窄一些,不过没关系,他在身边,会很安全。
林晓点点头,手任由方驰握着,步步向上。
走到二层,方驰放下林晓的手提包,而后带着他从头到尾熟悉了一遍整层的格局分布。
“上了楼梯就直接到了二楼的起居室,哦……就是常说的客厅,客厅里没什么家居陈设,一张木制矮桌,后面一组沙发,不过沙发两边各摆着一只青花瓷的锦绣山河瓶,挺高的,你路过的时候当心别撞到。”
林晓点点头,由方驰带着在二楼客厅里走了两圈,熟记下不多的家具摆布的位置和距离,最后走到那两只巨大的山河瓶边上,伸出手指,从细腻的瓷面上逡巡掠过。
林晓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这个瓶子……贵吗?”
方驰看他一眼,随口答道:“没你贵,所以让你当心点。”
林晓:“……”
又被动听方队长说情话了。
有点暖心。
而后,方驰带林晓在楼上房间里各转一圈,不仅仅是那间最大的主卧,就连林晓应该没什么可能会去到的次卧和书房都溜达了几遍,等林晓完全摸清楚二层的装潢布置,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跟着方驰走进卧室,喝了半杯方队长递过来的温水,这种对于对于四周环境掌控感的获得,让林晓整个人看上去既放松又安逸。
从家中出门时,与师父师娘的惜别和矛盾情绪,就这样被方驰默不作声地从心底赶跑了。
方队长就是有让他开心而安心的魔力。
方驰的主卧很大,除了内间浴室外,这间卧室还有配带着一个宽敞开阔的平层露台,听方驰说,从露台上望出去,能看见这个城市的璀璨灼目的星星灯海。
方驰将那身洗好的蓝色睡衣也拿到了房间,转交到林晓手上,问:“浴室的摆设记清了吗?”
林晓握着杯子,说:“记清了,除了空间更大了一点以外,似乎……和楼下房间的浴室布置差不多,连洗手台和淋浴间的位置都一样。”
“小林师傅真聪明。”方驰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拿过他手里的水杯,说:“那去洗澡吧,洗漱用品也在原来的位置上,你没问题的。”
林晓点头,拿着睡衣站起来,知道方驰在看他,停一秒,忽然问:“那个……你……”
方驰一笑,说:“我给吉他调个音,你先去吧。”
“……好。”
目送小林师傅走进浴室,门轻轻关上,方驰才从墙角拿过了那把吉他,随地靠着床边坐下,长指轻扫琴弦,滑出一串清脆伶仃的旋律。
然而……调音什么的只是个托词,方驰此时,其实是有一点紧张。
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连方队长本人都觉得十分诧异。
但是自我感知不会欺骗他,一想到肆意不羁地过了二十三年,居然还会有对着小男朋友“独唱”的神奇经历即将出现,方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没有专门给谁写过歌。
更没有——单独为一个人唱过歌的体验。
方驰将头后仰在床垫上,斜眯着眼睛看着吊顶的琉璃灯,自我宽解道:“啧,第一次……争点气啊方队。”
不多时,浴室的水声停歇,过了一会儿,林晓开门走出来,穿着和方驰的那身同款睡衣,头发半干,眉目清隽。
方驰起身,将吉他放在一边,突然紧张更甚刚才。
林晓走近两步,说:“我收拾好了,你……去洗澡?”
方队长无声挑眉。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某种莫名的邀约。
“不急。”方驰说:“先给你吹头发。”
他带林晓在床边坐好,又去浴室橱柜里找来吹风机,插好电源,在吹风机细小的嗡鸣声中,长指穿梭游弋于林晓的碎发之中,风暖发软,眼前的人安静垂目,方驰跳动略快的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吹干了头发,林晓忽然抬头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说,站在房间外的露台上,能俯瞰城市夜景?”
方驰说:“是,怎么了?”
林晓腼腆笑笑,问:“那我能去吹吹风吗?”
方驰微怔,而后心尖陡然一疼,像是被纤细的绵针刺了一下。
“吹吹风”只是个委婉的说法,方驰知道,林晓想说的其实是——看一看。
即便林晓从不轻易表露,但是某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却始终都清淡地在他心底萦绕盘桓。
方驰思索片刻,拉起他的手,说:“走,驰哥带你看你夜景。”
林晓随他来到露台,微凉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夜晚的空气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宁静而湿润。
露台四周有一圈防护栏,靠边的位置上放着一张双人沙发,林晓跪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双手握着栏杆,微微闭了下眼睛。
“驰哥,灯景漂亮吗?”
“漂亮。”
“什么样子的……能给我讲讲吗?”
身边的人沉默半晌,忽然说:“不,你自己看。”
林晓怔然转头,就在他想开口问“怎么看”的时候,方驰忽然起身离开了片刻,但很快回来。
手被人重新握在掌心,林晓迟疑道:“你……”
方驰一手握着林晓,一手拿着一只白炽照射灯,轻声说:“我不确定可不可以,但是夜景这么美,不试试的话,又有点可惜。”
林晓微张着嘴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声调都变了:“你是说——”
“嗯。”方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侧脸,轻声说:“不是还有……轻微光感?我咨询过权威医生,你这个“特殊技能”,在绝对亮度中作用不大,但是……若是处于相对亮度的环境中,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说完自己也不确定地笑笑:“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得之幸,不过要是不行……也别太失望,好吗?”
林晓眼眶蓦然发酸,呆愣了许久后,重重点了点头,“好!”
“那……你先闭上眼睛,我数三二一后,再睁开。”
林晓深吸一口气,慢慢阖上眼睛,眼睫微颤,抖落出的是细碎却炙热的渴望,和无法言说的期待。
方驰将白炽照射灯打开,对着林晓白净的脸颊,缓缓舒出一口气来,而后沉声开口——
“三、二、一!”
林晓倏然睁开双眼,而后眼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方驰飞快移开光源,声音也有点不稳:“看前面!”
视线中朦胧模糊的淡白色光晕骤然消失,林晓转移眼瞳,望向远方,下一秒——
或许是强烈心理暗示之下产生的错觉,又或许……是真的!
就在那一瞬间,纯黑色天幕背景下,汪洋翻滚的璀璨灯海剪影在他视线中一闪而过!
只一秒,却深刻。
林晓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愣怔许久,无法回神。
直到身边传来方驰试探的声音:“呃……怎么样?看见——”
话未问完,林晓突然起身,狠狠撞进他怀里!
带着一丝痛快的决绝意味,力道之大,惯性之强,强力撞击下方驰猝不及防,手中的照射灯“哐当”一声失手落地,整个人被他撞进沙发中,千钧一发之际才抬起手臂将人抱住。
林晓将头埋在他胸口,攥着方驰上衣的手指骨节泛白,整条胳膊都在微微发抖,他开口,带着难言的悸动,语调失调:“我、我……我好像看见了!驰哥……我看见了……”
转瞬即逝,却宛若浩瀚而渺茫的星海。
这盛景,带着不真切的朦胧,划亮他长久的沉寂幽暗的眸底。
方驰掌心自上而下地顺着林晓清瘦凸出的脊骨慢慢抚过,一时间喉咙也酸胀不已。
对于林晓而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朦胧盛景是意外馈赠的惊喜,而对于方驰而言,此时林晓所坦露出的愉悦激动,亦是他最足然的欣慰。
好半晌,林晓情绪渐渐平复,额头抵着方驰心口,轻声说了句:“谢谢驰哥,我……”
方驰抱着人靠着沙发软背,轻笑道:“别客气,咱俩一起谢谢照射灯吧。”
林晓“扑哧”笑出声来。
方驰拍拍他肩膀,沉吟两秒,想到今晚的正事,忽然问:“那个……我、有首歌……你想听听吗?”
“嗯?”林晓从他怀中抬头,“什么歌,《疯盲》吗?”
“不是。”方驰扶着他在沙发上坐好,回答道:“一首新写的歌,试试?”
林晓笑得乖巧:“好的呀!”
“那你坐一会儿,我去……拿吉他。”
方驰回到房间,将那把吉他拿出来,林晓本以为他会重新坐到他旁边,等了几秒,却没听见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有成串的琴弦旋律从面前不远处传了过来。
“驰哥?”
方驰在林晓不远处席地而坐,抱着吉他笑道:“这个距离挺好,应该能产生美,我……这首歌第一次唱,你将就着听。”
林晓惊奇道:“第一次吗?唱给我听?”
方驰心说岂止,这就是给你写的。不过这句话有点肉麻,方队长难得咽了回去,只是说:“是……那我开始了啊。”
林晓点点头,下一刻,音色清凛的旋律被夜风送至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方驰沉缓却温柔的嗓音。
走过岁月风波前尘的渡口
缭乱江湖人世满目的心垢
星影对风朔月难候
是否遥记当年惊鸿画温柔
山河忘念长剑残刃描旧愁
浓墨半点箜篌孤鸣堪风流
阴谋阳谋 黑夜白昼
不及转瞬回首你翩跹依旧
烟起淡看世事无休
雨落书这悲欢迭奏
无声狂歌
错别过你多情眼眸
忘川飞流沉欢不朽
把酒临风孤勇清旧
情深不寿
只想给你多情眼眸
古韵悠悠旋律清婉,吉他的音色伶仃,词曲相和,浑然天成,方驰低吟浅唱,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才缓缓抬眼,向不远处看了过去。
林晓坐在乳白色沙发上,脸色凝定,像是久久无法回神。
方驰放下吉他走过来,捏了捏他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轻笑道:“回魂了小林师傅。”
林晓这才怔然抬头,握住他放在脸边的手,涩声问道:“这歌是……”
“电影主题曲。”方驰无所隐瞒,实话实说,只不过停两秒,又笑着说:“不过我存了点私心而已。”
不是借花献佛,而是用这部电影的主旋律,为小林师傅而歌。
林晓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眼角微红:“写给我的?”
方驰说:“是,嗯……好听吗?”
林晓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轻声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方驰莞尔,回答:“《多情眼》。”
多情眼。
一眼万年,咫尺相候。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就是那双自此难忘的眼眸。
林晓陷入难以名状的长久沉默之中。
小林师傅意外缄默,方驰轻咳一声,心里忽然有点没底:“怎么不说话了?”
林晓没回答,片刻之后,忽然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踮脚尖,吻在了他唇上。
方驰一时哑然。
唇瓣稍触极离,林晓回落原位,方驰垂眸看向他水润莹亮的眼底,忽而笑道:“这么说,还可以?”
林晓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方驰默然喟然,环住他清瘦单薄的腰际,下巴磨蹭着他柔软的发旋,笑道:“还可以的话……小林师傅再亲一下?”
清凉的夜风吹乱林晓额前碎发,一双秋水剪瞳眼波粼粼,心中的感动与温热此时全部变成脸颊上滚烫的热意,他点头,带着满腔的欢喜与悸动,再次踮起脚来。
而就在他微微仰起脸的那一瞬间,方驰炙热滚烫的亲吻凭空落下。
环在腰上的手臂在霎时收紧,林晓被带的向前一步,整个人被方驰箍在怀中,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心也跟着陡然一乱。
方驰这个亲吻来势汹汹,再无半点之前的克己自制。
唇瓣厮磨,相濡以沫,林晓被他亲得脑子发蒙,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喘不过气,只能呜咽出声。
交错凌乱的呼吸声中,方驰终于肯稍稍放开他的双唇,林晓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双手攀着方驰的脖颈,微微偏头,张嘴大口呼入新鲜氧气,而方驰低哑的声音却落在耳畔,像是某种深沉而危险的提醒:“只有三秒。”
林晓早已不能思考:“什、什么?”
方驰不答,幽暗的眸光锁住怀里人白中透粉的侧脸,像片刻之前两个人试验“看夜景”那样,轻声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林晓稠乱一团的思维还没有得以偶然间的清明,方驰再次深深深深地吻下来。
满心满腔,爱意正浓。
在这样宁静而深情的一瞬间,他吻的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唇,而是他的魂。
恰似一泓被烈阳炙烤的清泉,一点点,一寸寸,安静流淌在斑斓的月色之中。
月影清明,自天际飘洒下来,朦胧这整个城市的灯影,裹挟着人间的十色烟火,尘世余味,照亮这一方露台,也轻雾缥缈地,温暖那偏安一室。
暖室安静,温柔坠陷。
落地窗外是一片万家灯火,这城市的夜晚向来多情又美好,每盏灯,每颗星,都是无声的守候。
房间里也很安静,只能听见交错沉缓的呼吸声。
方驰微微动了下搭在床边的腿,身上的人猛地一僵。
察觉到林晓的异样,方驰错愕两秒,忽然在他耳边轻笑道:“小林师傅,怎么这么禁不住亲?”
林晓张不开嘴,发不出声,只能胡乱摇头,呼吸声更沉。
薄而脆的心弦颤动,在断裂的边缘反复徘徊,好半天,林晓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声如蚊呐,却带着显而易见地笨拙与急切。
“我、我爸妈……现在、不在……”
他羞怯到了极点,但再过火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方驰心中霎时变得绵软异常。
在方队长面前,他的小林师傅,天真如斯,纯粹至极。
愿意毫无保留地向他坦露交付自己的一切,爱意,情意,甚至是,清澈可见的欲.望。
上一次他说不可以,真的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不忍心委屈了林晓。
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再说不可以,才是真的委屈了他。
方驰哪里还舍得,而且他想要的,他又凭什么不给。
片晌之后,方驰忽然亲了亲林晓始终热度不退的侧脸,轻声说:“那我……打个招呼?”
林晓在混乱不堪的思维中,勉强打出了一个问号。
打招呼?
这个时候……现在这个状态,难道还要跟他爸妈报备一下?
可下一秒,就听见方驰的一声轻笑,疑惑的声调还未滑出嘴边,只觉得身侧忽而一凉。
林晓:“!”
他看不见,但感官却在此时被凭空放大到了极限。
像是隐没在松软云端的轻柔鸦羽,带着哄慰,亦像是安抚。
林晓紧紧咬住牙根,在一瞬间又乱了呼吸和心跳。
这种事,方队长之前也没有娴熟经验,纯属于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看着林晓红透了的侧脸水润湿漉的眼底,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脸热。
两秒之后,林晓突然瞪大了眼睛。
方驰将他拿捏得彻底,他这个人,人坏心暖,口冷心热,但此时眼底醉人的笑意却纯粹的没有半点杂质。
初次见面,握手以礼。
指尖忽而一勾,方驰低哑轻笑,招呼了一声:“嗨!”
方驰妙手拈花,林晓心弦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