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和方驰之间相隔不过一米远, 方驰清楚的看见林晓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脚步下意识地往这边挪了一下,但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之后, 身形一凛, 又收住步子,定在原地不动了,最后只抖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医院?怎么出来了?伤在哪了,严重吗……”
一时间,方驰心中酸涩难辨。
“我……”
话未说完, 前方突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林有余手中的盲杖重重杵在地面上, 厉声问道:“你还有脸来?怎么还有脸进我老林家的门?!”
“……我没事。”方驰说完刚才那句话, 稳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 经过林晓身边的时候, 手腕被拉住。
“驰哥你别……”林晓拉住他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应该是慌乱到了极点, 但是脸上却才费力攒出一个笑来,轻声说:“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你、你别再……”
“他别再什么?!是别再给你求情还是别再给自己找借口?!”林有余怒喝道:“我瞎了一辈子啊………现在才知道,当初让你跟他签那个什么狗屁合同, 让他带你走,才是办得最糊涂的一件事!我们晓儿从小就乖就听话, 要不是跟着你们这群四六不着调的明星满世界的跑,能成现在这样?!我眼瞎啊,心也跟着瞎了!”
“不是!”林晓眼泪在眼窝打转, 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哭出声, “爸、妈!当初签合同是我愿意的, 而且和我们俩之后……没关系,我……就是后来喜欢他了,跟他好,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是。”方驰突然开口,冷声道:“是我先勾的林晓,是我先说喜欢他,他拒绝过,我不干,死缠烂软磨硬泡,最后把他磨得没办法了才——”
“不是不是!”林晓扬声喊道:“他没有缠着我也没有逼过我,就是我自己认清了,就是我自己喜欢他的!”
“你混蛋!”林有余盛怒之下□□,恨不得把手里的盲杖手柄攥得粉碎,恨声骂道:“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我听着都污耳脏心——你俩都是男的,男的!一样站着撒尿的俩大老爷们!说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不嫌丢人吗!”
林有余盲了一辈子,瞎了一辈子,这多半生都跻身在这间小院里,按摩推拿,靠着祖传的手艺营生糊口,娶妻养子,且不说他这个老瞎子一生残喘度日,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样子,就算看得见,这种事对于他这个年纪、这个生活背景的老辈人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是悖德的,甚至是……羞耻恶心的。
“爸!”
污耳脏心、丢人……长这么大,这些话林晓别说没听这老两口对自己说过,就算是从别人嘴中,也不曾听见过这样的恶语。眼下这些难堪的措辞宛如浸了剧毒的飞刀,一刀刀尽是往他心口里扎。
可林晓既是委屈,更是愧疚。
他自己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又何尝不是往这老两口心缝里扎刀子?
林晓眼里有泪更有愧,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往后退一步,早晚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况,那就择日不日撞日了,是生是死,也就在今天这一时了。
“爸,不是你琢磨的那样……”林晓说:“就算都是男人,我……我就不能喜欢了吗?您听了一辈子评书,断袖余桃……汉哀帝和董贤、弥子瑕和卫灵公,您都听过的啊……就算是男人也……”
“你闭嘴!”林有余胸口剧烈起伏,并不是被林晓的有理有据死不悔改所气到,而是被他那声“爸”彻底扎了心。
除了一家三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林晓从未直接喊过他们老两口“爸妈”,都是以师父师娘相称,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然而……此时林有余回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在方驰面前,林晓都是直接喊他们“爸妈”的。
这就是真的没有拿方驰当过外人。
原来端倪早就有迹可循,是他眼盲心瞎,忽略了而已。
“你别喊我爸!”林有余握着盲杖的胳膊簌簌发抖,“实话跟你说了吧,从来我们就知道你心思没在成家立业上,我和你妈也不想逼着你,非要你娶个哪哪都正常的姑娘过日子,但——哪怕也是个残疾人,好歹阴阳相配雌雄一双,要是你心气高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哪怕你自己过呢?!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都行!但是,跟一个男的,就是不行!”
方驰始终静默在一旁,半晌无言,强烈的晕眩感排山倒海地冲刷着神经,他膝盖不自觉地发抖,恶心耳鸣愈发严重,几乎快要站不住,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开口,更不能走。
不能开口为自己和林晓辩解,因为这老两口现在心中有火更有气,除非让他们先把情绪发泄彻底,否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能走,是因为林晓还在这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男朋友独自面对眼下这一团糟的情形,他得陪着他,所以,无论多难受,就算现在就要难受死了,他既来了,就不能再走。
林晓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径站到林有余面前,哀声道:“爸,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要,这辈子我也不想自己过——我就想跟着他了。”
“你——畜生!”林有余终于暴怒,手上一提就将实木的盲杖举了起来,方驰眸色一沉,快步冲过来,一把攥住老林师傅的胳膊,沉声恳切道:“林师傅,是我混蛋,您有火冲着我来,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别——”
“你滚一边去!”林有余胳膊一震,直接用盲杖的手柄杵在了方驰的左肩上,一下将人怼出三步远,“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他什么人?!”
方驰踉跄两步,后腰直接撞到了身侧的矮柜上,咬牙忍过一阵钻心的疼后,勉强站直了身体,淡声道——
“我是他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爱人。”
平地惊雷,直接炸蒙了一屋子的人。
方驰重新走上前来,握住林晓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注视着目瞪口呆,似乎满脸都写着“这个男的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的老两口,平心静气地说:“林师傅,师娘,知道您二老现在心里憋着劲,我们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有火您尽管发,冲我来,别难为林晓,但是还有一句话,就算您不想听,不爱听,我也得先说一声,说完了,您怎么收拾我都行,我不躲不避不还手——”
“我喜欢林晓,真心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也是真心的,就像您和师娘一样,和这天底下所有共度了一生的两个人一样,这和男女没关系,我喜欢他,会护着他,我说的话我认,而认定了的事,我不会反悔,这辈子,我就要他了。”
林有余嘴唇哆嗦个不停,错乱一步,腿一软,直接跌坐回沙发里。
“你们……这是遭了什么病啊?!一个两个的,都疯了……疯了……”
林晓被方驰护在身后,可能是刚才方驰的话让他心神俱震,可能是在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时刻,心中忽然萌生出的一股孤勇,他彻底豁出去了,就算会挨骂又怎么样,挨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不怕了,打死了——也值了!
林晓忽然挣开方驰的手腕,两步走到沙发前,在林有余面前,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
“林晓!”
“驰哥你别管我。”
林晓目视着前方,没有焦距的眼中此时却藏着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孤注一掷,他开口,不带一点怯懦。
“爸妈,是我混账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不是病!”
林有余咬牙恨道:“还说不是病!怎么就不是病了?!你就是鬼迷心窍病入膏肓!”
林晓忽然扬声喊道:“真的不是病——就算是,我也认了!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吧,就是病死,我也认了!死在他这,我愿意!”
方驰心中狠狠一震。
林晓的这几句话,用尽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勇气和坚毅,是他的执迷不悟,更是他的死不悔改。
“林晓……”
方驰目光闪动,可就在林晓一鼓作气喊出这几句话后,林有余先是一愣,而后再次随手抄起身侧的手杖,暴怒之下,直接朝着面前人的方位打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实木拐杖结结实实地夯在了脊背肩膀之上。
林晓脑子懵了一瞬:“驰哥!”
就在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凌空落下的那一瞬间,方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林晓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护好,用自己的脊背生生接下了林有余的这一闷棍。
方驰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耳鸣感随之而来,从太阳穴位置开始串联倒耳后再到整个后脑部位像要炸开一样剧痛,林晓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可听起来却模糊的仿若隔着一段真空空间,不甚清晰地像在耳边,又像在天际遥远。
“驰哥,你——”
师娘拉不住老伴,只好哭喊:“老林,别打了!”
话未说完,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再次毫无规律地重重落下!
林师傅本就看不见,盛怒之下下手更是全无章法,一下一下,像是要把所有对儿子的失望和愤怒全部倾泻在这手里的实木拐杖之中,盲杖乱打盲小子,似乎在用这种极端强烈的方式,让他清心明目,回到正途。
方驰死死咬着牙冠,视线恍惚意识模糊,头痛、耳痛、背痛,痛感连成一片,海浪一样席卷冲刷着神经,全身上下疼出了一种迟钝皲裂的顿挫感,但是却始终固执地将林晓牢牢护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不肯外泄。
“爸!别打了!他有伤!”
“老林,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林有余下手狠厉,又是一棍落下后,粗喘着问:“林晓,你改不改?!还想和他一块死吗?!”
林晓眼泪狂涌,下意识地回答:“要!”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实木拐杖再次毫不留情地落下!
方驰跪在地上抱着林晓,密密麻麻的侵袭下,渐渐地就真的跪不住了,他脱力地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身形比刚才略矮了一些,但怕身后的拐杖尖会伤到怀里的人,拼着一口气,抬手将林晓的头摁在了胸口。
“别……别怕,驰哥没事……”
林晓满脸都是眼泪,方驰背上不断落下重捶,一下下,震颤感通过怀抱传导至他的全身,他身颤,心也跟着抖,但这时候,却恍然想起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个清晨,方驰抱着他,曾温柔地说过的那句话——
“你吃苦受罪,我陪着担着,你挨打挨骂,我抱着护着,你磕头认错,我代跪代罚——总之,我在这,谁也伤不着你。”
林晓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对他说过的话,方驰全部都做到了。
林有余打得肩周酸痛,喘息的空档,又问:“刚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林晓咬紧牙根,张张嘴,此时却不敢再泄露出一点声音。
忽然,方驰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耳廓上,粗重的呼吸声中,竟然带着一点虚弱的笑意:“林晓……宝贝儿……再、再说一次……再说给我、听一次……”
眼泪顺着腮边一滴滴落在上衣领口,林晓嘴皮动了动,终于哭喊道:“我就是喜欢他,病入膏肓也无药可救,死他怀里,我愿意、我认了!”
破釜沉舟,不为瓦全!
言犹在耳,就很值得。
环住自己的手臂倏然收紧,林晓感到自己的侧脸被亲了一下,而后竟然听到身后的方驰轻轻笑出声来,带着决绝和痛快,喊道:“林师傅,再来!”
林有余扬起拐杖的胳膊顿在半空。
而此时,一直等在院外安神不宁的张远终于按捺不住,本想溜进门来在窗沿下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张经纪人吓得背过气去!
方驰还他妈有伤呢!
还再来,来你大爷啊来!
张远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箭步冲进屋子里,直奔老林师傅而去,趁着林师傅震撼愣怔之际,抢过了他手里的拐杖,而后急头白脸地拦着人,道:“别打了!方驰昨晚撞车,脑震荡都他妈快晕蛋了,搁不住您老这么下狠手!”
说完将拐杖重重抛在一边,转身去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张远双目赤红,双手穿过方驰腋下想将他扶起来,然而,方驰浑身湿透,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下头,“……别。”
他根本站不起来。
动一下,就是撕筋裂骨的疼。
“驰哥……驰哥咱们去医院,你忍一忍,咱们去医院!”
林晓慌乱无章,但直到此时,方驰抱紧他的手臂仍不肯松开半分。
林有余重重叹了一声,身子一歪,坐回到沙发里,这场棍棒乱打结束之后,似乎也用尽了林师傅全身的力气。
半晌过后,他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一双盲眼,挥挥手,说:“滚,从我们老林家滚出去!”
林晓心中剧痛绵延。
他吸了吸鼻子,拉开方驰的胳膊,转身试图再次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驰哥,咱们走。”
谁料想,方驰却抬起半阖的眼皮,看他一眼,轻笑道:“傻瓜,这是你家,你爸妈都在,你去哪?”
林晓愣住。
张远也心生不忍,堪堪将头撇过一边。
艹,就没见谈恋爱谈得这么惨的。
方驰呼吸断断续续,抬手捏了捏林晓的脸,说:“我走,但是你得留下,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自己别难过,也别让你爸妈再伤心。”
林晓泪眼朦胧:“驰哥……”
方驰忽然倾身凑近了一点,拼着最后的余力,在他耳边轻语:“别再惹他们伤心了,你爸人也打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但是让他再缓缓吧……你这时候跟我走,这辈子都别想进这个家门了,舍得啊?”
林晓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舍得吗?
教养了自己快二十年的父母,养恩大过天,这一声爸妈是他内心深处永远不可能撼动的根,怎么可能舍得?
“我先走,你老实在家待着,等过一阵你爸气消的差不多了,我再来。”方驰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小,间中停了好几秒,才最后说:“你的话,我可记着呢,你……也不许忘,给我记一辈子。”
林晓仓惶点头。
“哥,腿软,搭把手……”方驰笑得虚亏而勉强,但是一双桃花眼中此时竟有别样神采,他将手抬起来,张远一愣,而后稳稳捞住他,将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林师傅……打我一顿就算给您出气了,要是打得不过瘾,您想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我随叫随到,但是……还是那句话,别难为林晓。”
“不过,这打我不白挨,您儿子……我要定了。”
哪怕内心惊涛骇浪,林有余此时也再没有一点精气神来回应什么,闻言沉默许久,最后也只是又轻飘飘地说了一遍:“……滚。”
方驰抬手在林晓发顶揉了一下,被张远架着,拖着步子走出了屋门。
背影萧索却坚韧。
方驰一步步向外而行,出了堂屋,走出院门,斜靠在张远身上的重量越积越重,结果还没走到停车的位置,忽然膝盖一软,“咚”的一声,直直单膝跪在地上。
“艹!”张远身体被他拽得重心一斜,惊恐道:“你怎么样啊?还走得了吗?”
方驰满脸虚汗,紧闭着眼睛摇摇头:“早他妈撑不住了……”
“我真的是服了你了,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吗?那老爷子当头棒棍棍到肉啊,你他妈倒是躲躲啊!就硬撑着?听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你这是拐杖底下显真爱呢?”
“……少废话。”方驰缓了一会儿,强撑着再次站起来,“那是林晓他爸……再说你不看我是为谁挨打,老子愿意……别哔哔了,送我回家……”
张远搀着方驰亦步亦趋地往车那边走,皱眉嚷嚷道:“回什么家啊,去医院!”
方驰摇摇头:“不行,这个风口浪尖上,calm一点负面新闻都不能有,万一在医院没留神被拍到什么,更说不清了……直接回家,找个可靠的私人医生。”
即便方驰已经晕得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疼得每一寸神经线都分崩离析,但是他思维和理智却始终没有掉线。
张远在心中默叹一声,心想大概也只有面对和林晓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方队长才会将冷静二字抛在脑后,如此这般的狂为乱道,理智全无吧。
……
方驰趴在后排座位上,被张远一路风驰电掣地带回了家。
背上一阵阵的钝痛终于在回程的途中演化成火辣辣的、绵延不断的灼痛感,晕眩始终强烈,恶心反胃的症状经过这一场“爱的毒打”,更是愈演愈烈,方驰闭着眼睛强忍了一路,等进到家中的时候,身上的开司米薄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尊容着实惨烈。
方驰趴在床上,一阵阵的犯恶心,眼前欢快跳动的小星星随着耳鸣间歇性出现,好在张远联系的私人医生很快赶到,随行的助手还带了专业的家用检查仪器。
方驰当下的脊背伤情根本不允许他再做出“脱衣服”这样高难度系数的动作来,于是医生只能用剪刀将他的薄衫剪开,整个背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张远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颇具职业素养的私人医生都微微蹙眉。
方队长肌理流畅线条优美的脊背,眼下整片肿起一寸多高,棍痕交错、紫红狰狞,局部位置还满布密密麻麻的红点,应该是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皮下出血,视线所及,触目惊心。
私人医生蹙眉检查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沉声道:“情况比较严重,创伤面太大了,不过……”
方驰闭着眼睛难受的要死,还没来得张嘴,张远先他一步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刚才检查发现,这伤……似乎都在皮肉,骨头倒是没什么问题,没碍着,当然了,具体的背部韧带是不是受损,伤到了哪种程度,仅凭目前的检查手段是不能确认的,最好到医院做一个核磁共振,比较放心。”
张远若有所思:“骨头……没事?”
方驰趴在床上,睫毛轻轻颤抖,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竟然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凭我的经验和判断,应该真的没事。”医生说,“不过就算没碍着骨头,他这伤也够瞧了,我给你列个单子,按照上面写的种类去买药,消炎褪肿,外敷内服,一样都不能少。”
张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医生列了个清单,递给张远后说:“准备几个医用冰袋,二十四小时内不定时冷敷,过了二十四小时后开始热敷,具体什么时候能痊愈,看恢复情况,也看个人体质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比较放心,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去我的私人诊所,过去前提前联系。”
张远沉着记下,送走了医生后,直接给小游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火速赶来方驰家,这几天做方队长的住家保姆,并且将医生留下的清单拍了过去,让他路上把所需的各类药品都买回来。
回到床边,张远斜睨着一番风浪之后现在只管闭眼挺尸装死的方队长,喃喃道:“也是奇了怪了哈?都伤成这德行了,而且我看那林老爷子当时下手也不是一般的狠啊,就这样,愣没伤着骨头?你这什么运气啊!”
“不是。”方驰开口,声音很轻,“林师傅……是故意的。”
张远不明白:“什么故意的?”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
林师傅是什么出身,按摩正骨一辈子,养家糊口靠得就是这把手艺,下手多重、伤成什么样、骨头的位置等等等等,根本不需要眼睛看,都在心里藏着呢。
要是按当时林师傅的暴怒程度,别说打到骨头,就是打折方队长一身傲骨也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医生却说,方驰伤在皮肉,骨头没事,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个原因——
老林师傅留情留手了。
哪怕盛怒难抑,可老头儿到底存了一丝不忍之心。
方驰深深叹了口气,虽然疼得要死了,口气却莫名轻快了不少。
“啧……准岳父手下留情,方队长再接再厉,成好事非常有戏。”
张远:“……”
好端端的病人,为啥非得长了一张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