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经帕提亚只是海洋边的一个小渔村时, 整片围绕着勒托之海的大陆上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国家。
而阿忒奈的生身母亲, 就是一位来自海洋群岛的公主。
这个国家上的王室世世代代都有海洋神眷者诞生, 不论得到的力量是强是弱,他们都在海洋上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王室世世代代传承, 直到阿忒奈母亲的那一代。
那一代的国主没有儿子, 膝下只有两个如珠似宝的女儿, 她们传承了银色的长发,面容姣美,性情温柔, 被成为是海洋上的宝珠。
然而最令人扼腕的是, 两位公主都没能够觉醒,于是这个国家也只能依靠老国王勉励守护。
随着帕提亚的崛起, 这个国家自然成为了征服王的功绩之一,而两位公主中的姐姐也就成了征服王的第一任王后。
不久后, 王后有了一对孪生的男孩, 其中的兄长早早就觉醒成为神眷者。仿佛是天命一般, 这个孩子是海神眷。
王室的血脉隔代再次流淌,海神终归是没有遗弃他们一族。
退位的老国王十分高兴, 既是因为海神仍然眷顾着他们一族,也是因为这位双子中的兄长在他看来就是帕提亚的下一任国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双子中的弟弟突然觉醒为冥神眷, 他的力量清洗了王庭, 身处王庭中的大公主自然殒命, 而当远在岛屿上的,早已经进入了衰老期的老国王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不久便也得了重病,追随着大女儿去了。
一家人眨眼间便散去,只留下即将成年的小公主。
既是为了照顾姐姐的儿子,也是为了寻找家族的依靠,一年后,小公主嫁给了前姐夫,成为了征服王的第二任王后。
又一年后,阿忒奈诞生。
阿忒奈诞生不久同样觉醒为神眷者,森林神眷。他刚记事那短短几年里,得到了母亲的温柔与兄长的疼爱。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哥哥,直到母亲重病而死的那一年,他随着母亲的棺椁去往禁地,见到了他的第二位兄弟。
那个时候凯珀尼亚站在高高的神殿上,他暗红色的双眸透过层层白雾望来,阿忒奈站在兄长生活,觉得远处那个男孩,他的双眼像是会说话……他听到了他的哭泣。
后来阿忒奈才知道,他的生身母亲也曾照顾过凯珀尼亚,在凯珀尼亚为数不多的鲜活记忆中,小姨母活泼明媚的声音也常常被他回忆。
而随着帕提亚的领土开拓到勒托之海以南,征服王的第三任王后也从南方而来。
这位出身高贵,容貌明艳的王后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厌恶着身为神眷者的王子,阿忒奈的人生中,因为她,第一次直面到浓厚而冰冷的恶意。
那几年里,已经随着父王征战的缇琉利乌牢牢保护着他的弟弟。王后毒辣,缇琉利乌便更加狠绝,也许在一开始还是一个孩子的缇琉利乌输多胜少,但是不用几年,他就能逼得这位王后躲着他走。
在兄长的保护下,阿忒奈见识到了什么是宫廷真正的黑暗,什么是杀人不见血的阴私手段。
而缇琉利乌则开始学会伪装,他开始用温和的微笑作为自己的铠甲,用战场上学到的狠绝作为自己的武器。
但即使是这样,缇琉利乌也在用尽手段来保护弟弟,他教导他责任,教导他善良,教导他一切美好的品德。
阿忒奈根本不擅长计谋,更加不习惯手染鲜血,幸好他有兄长的教诲,也幸好他能得兄长护持,在整个王庭内斗不断的那几年里,阿忒奈竟然干干净净地长大了。
又是几年过去,随着父王攻占北方的缇琉利乌得封第一王殿。
但是缇琉利乌并没有十分高兴,他也许表现得和普通的少年人一样志得意满,但是阿忒奈知道,他兄长的内心在愤怒。
阿忒奈那个时候问他:“为什么,兄长不开心呢?”
缇琉利乌是这么回答的:“我的力量,不需要那个男人来为我加冕,来为我肯定。”
那几年,征服王又有许许多多的子女诞生,来自北方一个出身奴隶的妃子受到宠爱,在她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的第一位、还在襁褓中的幼子,突然觉醒为太阳神眷者。
这个名为涅斯克希斯的弟弟,成为王子中的第三……不,第四位神眷者。
第三任王后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反手就逼死了这个浮萍一样的女人,并且还想对她的两个孩子下手。
缇琉利乌并没有拦着她的意思,他默默收集着她的罪证,只不过在最后一刻用两个普通的婴儿替代了那两兄弟。
在王后谎称受害者母子三人被火灾烧死的时候,缇琉利乌靠着罪证一举扳倒了王后。
阿忒奈这才知道他的兄长早在几年前便开始了杀死王后的布局,而制造火灾这个愚蠢的方法,也是缇琉利乌让那个王后“想出来”的。
第三任王后被处死,不久后,征服王迎来了他的第四任王后。
而这位第四任王后,一旦进入王庭,便稳稳地坐在了王后的位置上,彻底打破了王后香消玉殒的诅咒。
她就是来自东方的稀世美人科涅莉亚。
新的王后很聪明也安静,她温柔地对待所有人,包括她的继子们,包括王庭中的其他女人。
然而缇琉利乌却干脆利落地将阿忒奈送进了神殿中。
“她比上一个要危险。”缇琉利乌对他说,“不过不要担心,阿忒奈,我会保护你。”
紧接着维比乌斯诞生了,这孩子一诞生便觉醒了代表着神王爱宠的雷电神眷,王庭为之震动,征服王喜上眉梢,大肆庆祝。
那个时候帕提亚已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唯一能够与其争辉的唯有西方古国伊利亚。
缇琉利乌的地位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阿忒奈,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那个王座。”他像是在发誓,又像是在诉说事实,“没有人,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
“兄长……”阿忒奈说,“那毕竟是我们的兄弟,不要伤害他们好吗?”
那时候的缇琉利乌,诧异地反问:“当然啊……我怎么会伤害我的弟弟们?”
紧接着伊利亚就对帕提亚发起了战役,抢走了人在帕提亚在边界的王后,而一年后,征服王又把他的妻子抢了回来。
回到帕提亚的王后比之从前更加温柔,她不声不响就拿走了繁荣的宾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直到让征服王习惯了她的陪伴。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涅斯克希斯和奥卢卡也被王庭找了回来。
阿忒奈的兄弟们纷纷成年,依次得到王殿的封号。
而阿忒奈,则一直选择留在神殿里。
不论是说他洒脱也好,逃避也罢,阿忒奈一直很幸运地远离着王庭中的纷争。
他知道兄长从小就坚定的志向,也明白兄长内心对父亲的怨怼,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言传身教的兄长,告诉他何为责任的兄长,建设了富饶密刻奈群岛的兄长,却在最后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将爱奥尼亚献祭。
那漫天的赤色中,兄长背对着他操纵着水流,他的背影是那么伟岸,简直像是权威与力量的化身……与父王一样。
他的兄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继承了父亲的**,他终归是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
而对于兄长的选择与所作所为,他阿忒奈,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场指责的人。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忘记,垂死狼狈的弟弟们,惶恐绝望的人们,与那些冤死在火海中的生命,那一座座坍塌灰飞的建筑,那痛苦□□的爱奥尼亚。
兄长啊,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方式呢?
假如我早一些接过你手中的重任,假如我早一些离开神殿与你并肩作战,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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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宣在来到禁地的时候,意外地在冥王殿外看到了阿忒奈。
他简简单单地披着白袍,与冥王殿格格不入。他望着连绵在一起的坟冢,沉默无言,翠绿色的双瞳被眼帘遮住,像是陷入了自己深深的回忆。
缪宣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打扰他。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缪宣回头,看到了凯珀尼亚。
“走吧。”凯珀尼亚拉着他的手将他往神殿里引,“缇琉利乌这几天做的事我也知道了……也许最痛苦的反而是阿忒奈。”
缪宣回头看了看阿忒奈的背影,他淡金色的长发在一片白雾中逐渐模糊:“因为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吗?”
“也许吧。”凯珀尼亚转身,暗红色的双瞳里倒映出缪宣的影子,“阿忒奈最敬爱的人是缇琉利乌。而不论是他还是我……我们都欠着缇琉利乌一条命。”
缪宣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凯珀尼亚的一条命大概是指他与缇琉利乌的母亲,而阿忒奈的一条命大概是因为缇琉利乌如兄如父的恩情。
“这也许是我不能离开冥王殿的唯一好处了吧?”凯珀尼亚轻声道,“我没有选择,但是阿忒奈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假如……”凯珀尼亚吐出了这个词语后,突然不说话了。
缪宣看着他:“怎么了?”
凯珀尼亚摇了摇头,转身:“没什么。”
缪宣跟着他往神殿里走:“那我一会儿再出来找阿忒奈吧。”
凯珀尼亚轻轻“嗯”了一声,沉默地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温暖。
假如我当年没有在王庭中觉醒……假如我不是神眷者……假如母亲没有因我而死……也许这一切就不是如今的样子,也许缇琉利乌能成为你们真正温柔的兄长,可靠的大哥……
然而假如本身,就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而我,直到此刻才发现,我竟然在羡慕着阿忒奈的痛苦。
毕竟能够因为抉择而痛苦的他,是拥有选择权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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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王对于神殿的剥削终于引起了神眷者们越来越响的怨言,尤其是当第一王殿温和的劝谏被征服王驳回之后。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即使是征服王征用了神殿中积攒多年的财物,仍然不够他建设梦想中的爱奥尼亚。
于是傲慢的君主下令,提高税收,并且让整个帕提亚各个地区中,最富有的种植园主们、远近闻名的富裕商人们、手握大量商船海船的巨擘们,为帕提亚献上他们的家产。*
自然是有反对者的,然而但凡是反对征服王的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是否是神眷者,他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或是被暗杀或是死于“意外”,而在这期间,全国上下唯有属于征服王的军队活动过。
数十位曾经追随征服王的臣属们因此而死,王殿们纷纷沉默,只不过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帕提亚这个庞然大物里,乱象横生。
习惯了平安的人们回忆起了曾经的战乱,那不祥的语言再次在帕提亚境内流窜。
神灵为何会抛弃帕提亚?只能是因为他们傲慢而残暴的君主了吧!
再这样的多事之秋,新王都爱奥尼亚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九,正如缪宣所估计的那样,新王都无法接纳原由的人口,许多爱奥尼亚原住民被强迫地赶出了他们的家园。
这些在建设王都中出了自己的一份力的公民们,不得不离开爱奥尼亚,一些人向着帕提亚各地流浪离开,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王都外的郊区上搭建他们简陋的窝棚暂居。
这个世界毕竟是魔物横生的年代,即使缪宣已经清扫了两年,但是对平民来说,无论是哪一片山林都隐藏着危险。
世界上不会有比爱奥尼亚更加安全的地方。
而偏偏在这种时候,新爱奥尼亚建设完毕,征服王欲大开庆典,揭幕他接下来的计划,一个更加耗费财务的计划——重建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