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哪儿去了你？过来帮忙分类文件了。”一个棕灰色制服的老人推开门, 瞅见了低着头的秦越, 当即向他招手，“那些实习的一个都不牢靠，还得靠你一个打零工的。”
秦越立刻转身向他走去, 他的表情此刻全然是诚恳的微笑：“怎么会呢？前辈们都很厉害的, 只不过是您对他们的要求格外严格，我还是没有毕业的学生, 您对我格外宽容罢了……”
“行了就你话多。”老人亲切地拍了拍秦越的后脑，“他们的资质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该笑了……以后毕业了记得申请找我当导师。”
秦越乖乖地笑了，露出了他的小虎牙：“那感情好呀。”
“嘿！这小子！”老人就喜欢他这乖巧的样子，“收拾完了给你加大鸡腿……难怪老王会向我推荐你……你小子天天发呆, 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什么……”
秦越腼腆地朝他微笑，但是动作却格外麻利, 三两下就把桌面上的文件全部整理成一摞, 随后开始分类。
不论是钱研究员还是王教员都是有底线的好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猜到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更不会明白他来实验室兼职根本就不是为了混资历。
联邦研究所确实是他看好的跳板, 但是这个短假期他来此处，为的可是复仇啊……
他要弄清楚前世所有迷惑他的真相, 他要仔仔细细弄明白百里刑的所作所为，然后……亲手虐杀他。
所谓“化龙”计划, 其实是秦越前世死期将至的时候才听到的词汇。
百里刑本人无所谓计划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联邦实验室赵所长的手笔。
他当时将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挤在他的观察窗外, 每一道沟壑里都写满了狂热。
他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啊！！百里刑大人是要成为龙的！那是龙啊！是进化的极致！是人类的救星！而你, 能够成为真龙的祭品，难道你不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吗？”
骄傲什么呢？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赵所长是个狂热的疯子，而百里刑……他是冷静残酷的魔鬼。
那么现在，想要虐杀魔鬼的他，就不得不做出完备的计划，他不能够有一丝漏洞，更不能有一处疏忽，百里刑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假如他犯下了哪怕一丁点的错误，那么他不过是重蹈前世的覆辙……
所以不能有任何过失，要不然……他只能选择成为比魔鬼更可怕的东西。
秦越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条路是他不愿意走上去的，但是如果真的到了没有选择的时候，为了复仇，他大概也会心甘情愿地堕落吧。
就像是百里宣一样……假如日后他要拦着他，他也会与他刀剑相向，毫不容情。
—————
缪宣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开始全速奔跑。
在他视野的小地图中，代表着百里钺的小点被一群黄点簇拥，而百里钺的血条和蓝条都开始大幅度波动——他不仅仅是爆发了发情期，还似乎因为失控而受到了伤害。
而且百里钺的状态栏里已经不只有【混乱】了，还多了一个【未知】。
“未知”永远都是令人最恐惧的词汇，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微弱示警的直觉在此时突然变得强烈，这就让缪宣更加不安。
为什么会多了【未知】的状态？百里刑为什么要带着小钺来实验室度过发情期？为什么最强大的百里刑会在小钺失控的时候袖手旁观？……那所谓的“发情期如果处理得好，进化种成年后的实力能翻倍”又是什么意思？
缪宣因为记忆恢复而状态不佳，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看似普遍实则反常的情况，他的认知一直都是建立在百里刑是一位正常的父亲这个基础上，下意识忽略了极端的情况。
然而假如百里刑真的是个好父亲，他的一切举动纯粹是善意……那么他的直觉为什么会示警？
几分钟后，缪宣终于赶到百里钺所在的楼层外，他这一次推开了前来阻拦他的医护人员，直接闯入了百里钺所在的禁闭室。
这个地方，缪宣在早上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个禁闭室乍一看和实验室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它分为两层，底层没有门窗，巨大的观察窗分隔开两片空间，站在顶层的人能够轻轻松松俯视底层的一切。
而此时，那些观察窗全部都被升起，仍然穿着无菌服的百里钺双手死死卡着一扇方形观察窗的边框，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一群身着军装的人在齐心协力想要把他推下去。
地面上满是碎掉的针管，与针管中漏出的液体。
百里刑正缓步从观测台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向百里钺，他双手抱臂，冷漠地看着他的儿子。
百里钺此时的状态已经十分危险了，幽深墨绿色的鳞片从他的皮肤下长出，他的双眼也早就变了色，而他的双手已经长出了利爪，利爪身陷入窗户的边框。
最可怖的是百里钺的牙齿，他的牙齿以略微畸形的形态生长，直接割裂了他的嘴唇与部分面部皮肤——在进化人类正常的发情期里，不论他们血缘来自什么样的猛兽都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变异的！
发情期虽然是力量爆发，但是一直都会遵守着保护自身的本能，而百里钺的爆发变异，正在伤害他自己。
“小钺！”缪宣忍不住喊出了声，门边两个身着军装的人立刻跑上来，他们试图架住他把他拉出这个房间。
缪宣自然是不会妥协的，然而阻拦他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比之前的弱鸡医护人员们强了太多，缪宣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他们搁倒。
百里钺的理智似乎在逐渐丧失，他仍然在围攻下苦苦支撑。
百里刑此时已经站在了百里钺身前几步的位置，听到缪宣的声音，他回头，棕黑色的蛇瞳锁定了缪宣：“是小宣啊……来得很是时候，小钺恰好进入发情期了，只需要再过七天，他就能成年了。”
“可是这不正常啊！”缪宣单手侧砍军人的脖颈，下意识反驳，“小钺他在伤害自己，他的发情期需要延缓，立刻给他注入舒缓剂！”
舒缓剂能够短暂地延缓发情期的爆发，而且几乎没什么副作用，被广泛地应用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学校和警察局，每个单位里最少都备了一箱，算是很普遍的药剂。
“你说，这样就算伤害了？”百里刑笑了，他转身看着百里钺逆生的利齿，突然单手握拳，狠狠击在百里钺柔软的腹部！
百里钺闷哼一声，双爪硬生生割断了观察窗的边框，他落入底层，背部的鳞片与金属地面撞击，发出一声巨响！
“为了激发出更强大的力量，这是不得不做的一个环节啊。”百里刑轻轻按下了控制的按钮，所有的观察窗应声落下，“没有一点磨砺，小钺怎能真正地突破自我呢？”
缪宣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懵了一瞬，差一点要被来阻拦他的人拖出去，然而他立刻反应过来，终于不再留手，抽出随身携带的长/枪，撂倒了来阻拦他的人。
在定制这柄模拟宣子龙的长/枪的时候，缪宣自己也不曾想到，它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沾染上的鲜血竟然是联邦军人的。
他此时耳朵里只能够听到底层百里钺非人的咆哮，以及他痛苦的、撞击着墙壁的声音。
“你到底做了什么？！”缪宣提起他的枪，将枪尖对准了百里刑，“你到底对小钺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属于宣子龙的经历再次与他共情，弟弟妹妹惨死的记忆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上了缪宣的心头。
那种无助的苦痛与罪孽般的悔恨潮水一样将他淹没——现在，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在他的眼前受到伤害。
研究所的所长对缪宣的闯入非常不满，他指手画脚试图命令百里刑带来的军人：“你们把他弄出去！化龙怎么能被打扰？！给他一枪麻痹！把他拖出去！”
军士们无疑也看到了缪宣滴血的枪尖，数十人迅速围上来，在地图里就是一群小红点围住了缪宣——和百里钺刚才一模一样。
缪宣反转长/枪，狠狠往地面上一贯！同时他的精神力威压和穿刺毫不掩饰地铺陈开来，直接就占满了这个偌大的禁闭室！
枪尖迅速没入地面发出巨响，而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刺痛也让围上来的士兵们陷入了僵硬。
缪宣以枪为中轴，直接飞身横扫倒了这一片百里刑带来的精英。
这个世界的百里宣虽然确实比他们强，但是也不会强太多，缪宣此时能一招撂倒所有人不过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使用了精神力，而这些军士都不被允许使用自己身为进化种的力量而已。
缪宣的精神力穿刺与威压没有避开任何人，所长直接被疼得昏死过去，而百里刑也是愣了愣。
他原本根本就不想理会缪宣，只专心看着观察窗下方，待他转身的时候，房间里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站着的只剩下他与大步走来的百里宣。
被击倒的士兵挣扎着站起身，而百里宣，这个他一时兴起随手收养的儿子，将他的武器对准了他。
所以说，这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养子，在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弟弟，要和他这个决定他未来的父亲，军衔高他数阶的国防部长，撕破脸了？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而且他的能力似乎还有针对人脑的，果然他的眼光从来就没有出错过。
几个月前，他在墓地里看到跪在墓碑前的青年时，就已经对他投入了超出预料的兴趣。
二十年前，百里刑同样也曾是“最后一人”，那时候他踩着所谓“兄弟姐妹”的尸骨，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连升三级功勋，也得到了跨入军部高层的第一个跳板。
而二十年后，又一个“最后一人”出现了，只不过这一回，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兄长”，不仅拱手让出到手的战功，毅然决然选择退役，还自己折腾自己，把一部分记忆都弄丢了。
他与他一样，同样是实验室的产物，他们受到同样的教育、走上同样的战场，两人之间的经历也是那么相似……然而他们的行为却又截然相反。
在那一刻，百里刑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他要让他将姓氏改成“百里”，他要把他带回自己的巢穴。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当时记忆缺失的百里宣，出乎意料地听话乖巧……直到此时，他才露出了“最后一人”应有的棱角。
“部长大人请当心！”地面上挣扎着爬起的近卫手上也生出了利爪——百里宣已经威胁到了百里刑，此时他们是有权限用进化种的能力击杀他的。
“你们都退下。”百里刑迎着提枪走来的缪宣，猛地向前一步，单手握住了他的枪尖，声音低沉，“小宣，你对父亲有什么不满吗？”
缪宣看着近在咫尺的蛇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对小钺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注射了能够助他进化成龙的药剂而已。”百里刑单手缓缓用力，竟是直接把军部定制的长/枪枪尖拗断了，“我说过的吧？温柔，是会造就废物的……这个我强调过的，你答应过我要记住的规则，现在身为大哥的你却带头破坏了。”
“很可惜啊小宣，违反规则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