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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朝阳白凤鸣二十
    “弱水吗?”缪宣回忆了一下猰貐口中的弱水。



    缪宣当然向猰貐询问过他老家的情况, 当时猰貐是这样说的:



    “弱水吗?弱水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山脚下一块荒地, 挤满了脑子里只有吃喝生崽子的东西……你说妖族?鸟妖还是走兽?弱水没有水族。”



    “弱水的妖族就这样,人族也有, 都没什么意思, 寿命又短又弱,这几年倒是有几只小崽子冒头,但再凶也是幼崽,没意思的很。”



    猰貐对自己的领地那是充满了嫌弃,缪宣解读了一下猰貐的话,顿时明白了:弱水是一块发展良好的妖族中心地带,生机勃勃, 不仅有妖族还有人族, 而且近几年安居乐业、添丁进口,连实力不俗未来可期的新生代都起来了。



    这就让人充满了期待……



    缪宣认认真真答应:“好哦!”



    玄武看着小凤凰蹦蹦跶哒跳回自己的小巢,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沉入水中,内心满是浓浓的担忧和不舍。



    小凤凰长大啦,他的剑虽然没有练习多久,还算不上大成, 但凤凰天赋惊人,如今宣凤的每一剑都有煌煌威势,与他初生时早已天差地别。



    如果只从实力来看小凤凰确实难逢敌手, 但是力量从来不能代表一切, 更何况小凤凰将要接替的是他的位置……



    猰貐和幽昭是为小凤凰培育的副手, 现在看来宣凤也能压住他们,只要这层关系一直维系下去,人族和妖族的天然纽带就不会断裂。



    至于未来是否会出现更多的变数……什么也算不到啊。



    玄武幽幽地叹了口气。



    等小凤凰从弱水回来,差不过就应该告诉他……他即将陨落的噩耗。



    光阴才是最永恒的东西,神祇会陷入沉睡,而神兽也有寿命耗尽的那一天。



    —————



    幽地。



    淏王崩,昭王继位,君主的变动引起了幽地短暂的动荡,即使幽昭在淏王缠绵病榻的时候早已开始渗透幽国的政治心脏,费劲百般手段稳定动荡的局势,但在幽地出现一个名为“昭”的新王……



    简直和荒诞的噩梦一样。



    但是幽昭又哪里是没有准备的人,他在给淏王进献所谓的“长生药”时就开始布局了,如今不过是收尾而已。



    七八十年了,王族一代代更迭,倒是与幽昭一同长大的孩子们纷纷踏入了修炼的道路,成为追随他的中坚力量。



    淏王的旧派系实际上是以祭司和大巫为首的派系,而新王的派系实则是以幽昭为首的修炼人族,随着后者的不断崛起,两者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大。



    人族的修炼法门在幽昭和缪宣的加强下越发完善,最明显的缺点大概就是对资质和悟性的高要求。



    不论是引气入体还是打通关窍、构筑丹田,如果没有前辈的指导,悟性平常的初学者根本不能理解,更谈何修炼。



    所幸幽昭是个好老师,他不仅在这数十年间快速地变强,还在不遗余力地讲道,人族新生代中最有悟性天资的孩子几乎全都走上了修炼的路途。



    人族是天道眷顾的种族,只要有那个资质能踏上修行的道路,天地间浓郁的灵力无疑是日后进益最好的帮手。



    由此可见老派系和新派系之间的冲突不仅仅是因为政治地位,还是因为对各种资源的争夺,尤其是下一代的人才。



    修炼的崛起就意味着祭祀和巫术的衰弱,然而这修炼的技巧法门偏偏又是神兽所创,而且效果绝佳,无法对此提出异议的老派系只能针对幽昭这个人。



    幽国尊崇水德,幽昭的名字就成了攻讦的最好把柄。



    王宫中,幽昭跪坐在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的位置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接连十几日不眠不休地处理讨厌的事情,即使是修为不低的幽昭也不好受。



    他厌恶着陈腐固执的祭司大巫和条例习俗,但偏偏这些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坐在这里处理好一切。



    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宣君了……幽昭在内心委屈巴巴。



    虽然早就料到了成为君王会付出许多代价,但是切身体会还是不好受啊。



    幽昭的身前堆满了书写着字符的骨片,上面皆是祭祀的请求,而且理由冠冕堂皇:为了感谢神兽的庇护,请求在昆仑山下人祭。



    人祭和陪葬一样,是非常古老的传统,甚至能追溯到人族在幽地定居前,祭祀的目的往往都是为了向神祇祈祷,但一则天梯断裂、神祇沉睡,二则玄武根本不在意人族内部的厮杀或者山脚下的祭祀,人祭不那么有效了,折腾的人自然就少了。



    这一次大巫与祭司们的联名请求虽然是指向祭祀,但实际上是想打开复古的传统。



    “对于人祭,你们怎么认为?”幽昭内心已有了定夺,抬头询问身边的臣子。



    这些人都是追随幽昭的新派系,其中甚至还有几人是陪幽昭在幼年打过群架的。



    “大王,我们不能答应。”左上首的女子皱眉,“什么人祭?全都是他们的幌子,就是想用这个压我们一头,而且人祭……肯定是‘征用’我们的奴隶,最近都没有狩猎的部落,奴隶可是涨价了,凭什么要便宜他们?”



    她身边的男人也是这个意思:“几百个奴隶倒是小事,但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会退让,不能开先河。”



    不少人点头赞同。



    “这样并不妥当……难道我们要直接拒绝吗?”另有人提出异议,“修炼法门来自凤君,我们如果驳斥拒绝,不仅会削减大王的威信,还会让他们找到反抗的理由……而且,凤君会不会因此而不满,甚至日后不再信任大王呢?”



    立刻有人应和:“我也这样认为。”



    持有这个疑问的人也不少,幽国毕竟是以玄武为图腾的人族国家,神兽就是他们的信仰,直接反对祭祀并不是个好选择。



    幽昭坐在王座上看着属下激烈的讨论,他随手将桌子上的骨片推开:“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他笑了笑:“溯的顾虑我明白,我不会拒绝人祭的提议,不仅如此,我还要大肆赞同。”



    在所有人惊讶与期待的目光中,幽昭胸有成竹道:“这固然是他们的发难,但为什么不能把人祭变成我们的机会呢?毕竟这是向凤君献祭,那么除了我,谁还能主持呢?”



    名为溯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这样他们蓄谋已久的人祭反而能成为大王扬名立威的机会!”



    “正是如此。”幽昭看着堆叠的骨片,收敛着内心的厌恶,“既然要祭祀,那么就做到极致吧,而人祭么……”



    “那就杀到让他们害怕好了。”



    新王的第一道政令,以千万奴隶的性命奠基。



    —————



    魔界。



    破败的祭坛大殿中,玄魔坐在一个勉强能被成为是座位的物体上——这是从中裂成两半的神祇雕塑,虽然早已认不出本尊的样貌,但是用料无疑是非常珍贵的。



    玄魔垂着头,眼眶中一片黑沉,他的脚边散落着许许多多的黑色晶石,不远处的地面上跪着一个青肤女子。



    “太慢了。”他轻声道,“我已经,不想等了。”



    青肤女人颤抖了一下,将背俯得更低,恨不得暴虐的主人忘掉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残暴但一向有规律的玄魔突然不管不顾起来,连片刻都不愿等待,他难道要屠杀所有的魔族才肯罢休吗?



    女人能感受到那恐怖的视线正在对她审判,求生的本能让她垂死挣扎:“主人!我能接收枯魔的歧荒但他管不了我的火崖,求您饶了我这一次!让枯魔代替我死吧!”



    玄魔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如果想要让他接受你的恳求,那么只有表明自己的用处和直接了当地提出替代方案。



    坐在破碎雕像上的男人没有回答,他似乎在思量,又像是在出神,然而青肤女子却是在生死关头煎熬,汗滴滚落,浸湿了她的裙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女人受不了都快要自我了断求个痛快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玄魔的判决:“你走吧。”



    青肤女子僵硬了一瞬,下一刻她立刻反应过来,用青色的火焰缭绕包裹住身体,几息后就消失在大殿中。



    而远在万里外的荒野上,一个干瘦黑肤的老人突然按住胸口,他从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音,他的皮肤猛得干瘪下去,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最后只剩下一具可怖的干尸。



    一颗硕大的黑色晶石从干尸的额头处长出。



    青色的火焰出现在荒野上,青肤女人踉跄着出现在腐土与毒草中,看着这具尸体,她颤抖着伸手摘下着拳头大的晶石。



    干尸化作齑粉,女人也跌倒在地,黑色的晶石在她的手上散发着神秘又美丽的光辉,但女人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良久后,她一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了无声的、夹杂着宣泄与庆幸的哀嚎。



    —————



    夜幕降临,地祇的祭坛陷入一片昏暗。



    玄仍然坐在断裂的神像上。



    多久了呢……没有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飞走了。



    玄魔如梦初醒,他看着手心那颗透明的、熟悉的石块。



    凤凰每一次都会依附在石块上,他对着东西的了解比老师以为他知道的程度要深得多——不论是构造,还是使用方法,亦或者是功效。



    老师没有刻意的提防,于是他也就推测出了这些信息。



    这东西就是冥晶了。



    魔界的冥晶,用魔息也可以使用吧?



    至于神识……魔族和人族原本就源于同一血脉,而他的天赋是这样特殊,“吃”的越多增长的就越快,这让他在神识上也有着雄厚到恐怖的基础。



    老师不知道这些,就像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魔的天赋一样。



    曾经是他自欺欺人了,生怕轻举妄动会让老师讨厌他,那时候他不敢冒哪怕一丝被抛弃的风险,即使是想想老师要离开都难受的不得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玄魔举起石块,把它贴在额头上,他生疏地将魔息和神识输入进去,很快就得到了反馈。



    一阵晕眩后,白茫茫的光幕消失,一个崭新的、陌生的世界出现在他的识海中。



    玄最先看到的,是天幕上明亮又温暖的巨大光源,柔软半透明的白色物体慢悠悠软乎乎地飘过,无数缤纷矫健的飞禽在天空中恣意地纵横。



    紧接着是那连绵无穷的山峦,重峦叠嶂的青翠,奔腾不息的长流……无数生灵,在明亮温暖的光下蓬勃生长。



    太多了,太美了,一切都让他目不暇接,玄魔就这样看着,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直到识海几乎要枯竭,疼痛让他恍惚着退出了冥晶。



    冥晶从他手中摔落,掉落到黑晶堆成的小山上,又骨碌碌滚远了。



    玄魔就这样看着,一动不动。



    暗沉的光线散乱地铺陈祭坛内,断裂的神像被照亮,它们陈旧腐烂的面庞被光影勾勒出轮廓,仿佛都在笑。



    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眸。



    “啊……”



    难怪啊,难怪你要离开。



    我曾经以为最珍贵最鲜艳的一切,那些纯白可爱的稀少钟乳石,赤红无垠的食.尸花群,藏青宁静的幽潭,那些群聚的鸟,结冰的山,荒芜的荒野,刺目的花草……



    几块干巴巴的冷硬石头而已,根本比不上天空中无处不在的白色团块。只有红色以血肉为食的细小花株而已,怎么去媲美尽态极妍五彩斑斓的鲜艳花海?沉默无波的死水而已,如何能替代千万处幽潭、百十条大江大河!



    那些群聚的鸟,连那边最丑陋的飞禽都比它们骄傲;几处结冰的山,那里有连绵的冰川湖海肃穆宁静;荒芜的荒野倒是没有尽头,但是腐土之上从未生长过任何一丝绿意。



    而且没有光,没有天幕中最美又最耀眼的光。



    那和凤凰一样,骄傲耀眼,高高地俯视着大地的光芒。



    那个世界有着一切和凤凰相符相配的东西,它们衬托着他,一切都那样理所应当。



    难怪你不愿意留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我所以为的,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原来在那个世界里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