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过去了,缪宣终于又有一天带着系统翻捣起资料库, 扒拉出一串的教辅材料, 准备重拾老师的职责。
第一次他当老师还是在百里宣的时候, 手底下一串耐打的弟弟妹妹,紧接着就是反噬的玄魔, 说起来, 这应该是他第三次当老师了。
阿青的又一个孩子凄惨夭折,偏偏他又是没能赶上, 这怎能不让人感慨一声遗憾可怜?
而现在犬千代的身体里换了一个来自后世的孩子, 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羽光忠正才多大?就算他是心眼不少、摸爬滚打长大的孤儿,在缪宣面前也是几个来回就把底子全都漏光了。
依照着问答, 缪宣很容易推测出了这孩子的身世和离奇经历, 羽光忠正幼年时家乡曾遭遇大难, 父母、祖父母全都不幸罹难, 唯有他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姐姐活了下来。
羽光家的家乡是完全被摧毁了, 当时是海啸、地震与核泄漏同时爆发,受灾地区在数十年都无法供人居住,于是两人被送往外县的孤儿院, 在千绯樱町这个小地方一同长大。
羽光忠正的母亲本名也是浅川青,他的姐姐则是羽光宁美, 父亲羽光忠信也与出羽国大名名字一模一样, 这个巧合实在是太离奇了, 再加上少年死后重生, 连缪宣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转世轮回。
毕竟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侧的力量, 妖怪不少,宗教与信仰也宣传着地狱天国和来世,转世这种说法竟然还挺有道理……
【秒哥!数学安排上!】小系统扒拉着书本兴致勃勃,【好大名要会打仗,好家督得会算账,想要算账打胜战,数学就得学得棒!】
缪宣一本本翻着系统具现化的书:“你这绕口令呢?……数学好不好的倒是不要紧,但是可以考虑用数学培养一下那孩子的思维……”
羽光忠正原本是初中即将毕业,奈何这个不良少年书都没翻过几本,真实教育水平大概得往下拉个四五年,不说数学、国语这些基础大类,连历史课本也不知道多瞅瞅。
不论在什么时代、不论有什么境遇,多看看史书总是不会错的,毕竟……天下已无新鲜事啊。
“得先教他强身健体的武技,最好还能实用一些。”缪宣将选出的教辅课本往身边堆,“枪、刀剑……这些他现在肯定拿不动,先教他体术和匕首。”
缪宣自己就曾经身体孱弱,一直以来练的就是体术,强身健体效果不错,而且不论是逃跑还是脱身都能起到作用。
而至于匕首——这就是要教杀人的技巧了。
十岁的病弱孩子是完全没有办法与成年人匹敌的,力量是天堑,而且就算教过了匕首也不一定有用。
羽光忠正确实有打架的基础和疼痛忍耐力,但他毕竟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在该狠下心的时候也许迈不出这一步。
缪宣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教一个半大孩子去杀人呢?但是羽光忠正的境遇太特殊,现在他还没有办法拥有实体去保护他,要是这孩子与怀抱杀意的人狭路相逢,这些残忍的技巧没准就能救命。
然后是文化科。
兵法与练兵、统帅和统筹、扎营布阵、粗略的医术……这些东西缪宣都能教,而且他的底蕴足够,就看羽光忠正天分如何。
未来是成为武夫还是贵为大将,能不能有家督的器量,有些东西是教不起来的,假如说羽光忠正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缪宣也有第二套方案。
“就这样了。”缪宣起身拍了拍手,“至于什么和歌颂诗、乐器舞蹈、应酬往来……羽光忠正长大后自己想办法吧。”
他只是一个开了语言包又莫得感情的枪精,自我定位要明确。
小系统把他秒哥挑出来的书籍堆好:【秒哥,那阿青的第二个孩子怎么办?那个女孩子。】
再迟个几年羽光宁宁怕是已经成婚,再想和后田家分离就不容易了。
“我现在只能和羽光忠正沟通……”这个事情缪宣也觉得棘手,“假如羽光忠正能脱离面前的窘境,那么把宁宁接回来是能够做到的,但是这需要不短的时间。”
其实在缪宣显形后当然可以孤身前往后田,但是那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从之前他在等待中等死了浅川家两代人的经验来看……羽光忠正的方案似乎更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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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光忠正已经摸索出了基本的规律:一旦他陷入沉睡,就会在梦境中遇到那个自称“龙枪”的男人。
时至今日羽光忠正仍旧觉得迷幻,这个世界中竟然有妖怪的存在,而且还是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付丧神。
原本他以为龙枪只会枪术,但万万没想到他在许多层面都有着不俗的休养。
这……这根本就不像是一杆单纯的枪啊!
金色的海面上放着一张异常简朴的课桌,羽光忠正坐在课桌后手握毛笔,痛苦地誊抄着天书一样的古籍。
犬千代的记忆已经与他完全融合,那个孩子所接受的教育也一同涌入了羽光忠正的脑海,他现在倒也不是不会毛笔字,只是这些书籍看着仍旧吃力。
换做几个月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还会和一杆枪学兵法。
羽光忠正大胆提问:“你不是枪的付丧神吗?为什么你还会兵法?”
缪宣站在他身边翻看他的作业,一本正经道:“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又不是人类。”
羽光忠正一脸疑惑:“好吧,兵法还能说得通,但你为什么连田地、税收、交通……连算数都一清二楚?难道武器付丧神都会内政吗?”
缪宣:“……”
缪宣继续忽悠:“我所经历的岁月足够长悠长。”
难道说是活得岁月久了,什么都看会了?
原来还是杆文物……羽光忠正腹诽了两句,继续乖乖低头抄写,他的目标也是脱离津前的控制,和龙枪学习起来算是挺积极。
一篇抄完了,缪宣捞过来就和人家讲解,解说完毕后再查看他有关内政的作业。
缪宣的内政经验那是相当丰富,随手扯出来的例子全都是他亲身经历,系统的理想还真的得到了视线,羽光忠正被逼的不得不学数学了。
当然,缪宣教是批了一层皮的,从推衍中简化出来的数数。
不过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在高压下学习也相当有悟性,举一反三。
在这个梦境世界中学习文化课是效率最高的,而体术和防身的技巧只能教导理论,身体的本能得不到训练。
这个事情得解决,羽光忠正知道自己现在只能靠着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付丧神,于是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溜去仓库一趟。
他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他老师:“喂,要是我再给你一些我的血液,你会不会变得更强大?”
“请叫我老师。”缪宣翻了一页,“很可惜,我也不知道——这里错了,你多算了一位数。”
羽光忠正一瞅,发现他果然算错了。
“啊?老师?……我最讨厌老师了。”他低头重新算,但嘴里不停,“我还是想叫你‘龙枪’。”
“称呼你可以随意。”缪宣拉出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这个写完后我们就要练体术了。”
“体术!还有这个课程!”羽光忠正眼睛亮了,他忍不住抬头看着缪宣,“什么样子的?是那种一拳就能杀人的吗?还是说是那种‘功夫’?”
小混混早就厌烦了文化科,恨不得立刻开始武艺修行。
“很可惜,并不是”缪宣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继续算,别停。”
羽光忠正被迫低头:“知道了知道了……我算好了。”
缪宣检查完毕后收起了桌椅,在少年兴奋的视线中,摸出了一把匕首。
羽光忠正在内心缓缓挤出一个:?
缪宣:“除了体术,我还要教你匕首,但是在这里你只能学会技巧,等到你醒来后还需要一遍遍练习。”
“等一等、等一等!”羽光忠正抬手制止,“你不是说要教我体术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要教你的体术也只是教你怎么逃命,匕首才是真正给你防身的。”
羽光忠正仍然不能理解,甚至还有点小嫌弃:“可是为什么是匕首?这种阴人的东西,我要用的武器不应该是你‘龙枪’吗?为什么是这个小东西?”
“很遗憾,因为你现在只能拿得动它,匕首也是最适合你体型的。”缪宣戳破了他的错觉,“而且……我的主人只有姬君的浅川家。”
“就算你日后力能扛鼎,我也不会是你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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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光忠正从睡梦中醒来,周围还是昏暗的小房间,浓郁的熏香让人喘不过气,侍卫的影子倒影在纸窗户上。
他的被褥边放着冰冷冷的食物……侍女只会在下一餐送餐时更换上一餐的东西,哪怕它们放置了一整晚。
羽光忠正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只觉得一股愤怒和委屈挤在胸膛里。
什么啊!什么叫“就算你日后力能扛鼎,我也不会是你的武器。”——怎么会有这样的枪?难道他不是他的血液唤醒的吗?虽然他真的不是这个时代浅川青的儿子,但是他的母亲也是浅川青啊?!
那他干什么还要教他?
羽光忠正思来想去,悲伤地发现龙枪愿意教导他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他这幅身躯,二则是那个人在后田的宁宁公主。
要是龙枪在宁宁身边苏醒,他怕是想尽了办法也要显形去保护人家,才不会说出什么“我的主人只有姬君的浅川家”!
羽光忠正从小到大霸道惯了,就算他只是孤儿,那也是打遍了千绯樱町周围地带的小霸王。
龙枪所说的道理都他懂,但他就是不开心。
他抬起自己的柔弱的小手掌瞅了又瞅,良久后还是叹了口气。
龙枪说的都是对的——他太弱了,可能连铁匕首都拿不动,更跑不了几步。
羽光忠正从被窝中爬出来,他环顾房间,最终在角落找到了空荡荡的木架子,这些架子原本应当是用来放置刀的,重量不轻。
他走到架子边,按照龙枪所教导的方式开始热身。
等着吧,等到他真的力能扛鼎那天,龙枪一定会求着要认他当主人!
不过话说回来,力能扛鼎是什么意思?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含恨抹了把脸,继续他的基础训练。
孩童的身体孱弱不堪,一套动作就足以让他汗流浃背,羽光忠正沉默地一遍遍重复着龙枪教他的东西,直到他的身体实在无法承担才停止了动作。
羽光忠正死狗一样躺在被褥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女悄悄地进入房间,更换了食物和尿壶。
羽光忠正看着天花板,一时间竟然有些庆幸。
没有人会在乎犬千代,陌生的侍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交流,假如没有龙枪般强迫式的教导,他可能会被这种压抑封闭的环境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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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光忠正又一次从教学梦境中离开,被室内浓郁的味道弄得有些反胃,要是他一直待在这房间里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不是有龙枪的金色海洋在对比么……
小男孩的一切生理活动都要在这个小小的区域内进行,小房间里的味道神似长久不清扫的动物园,这对嗅觉越发敏锐的羽光忠正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龙枪的闷头补习班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灵魂,犬千代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越来越健康了。
羽光忠正自己的感觉最直观,曾经他做几套训练就动弹不得,而现在却能坚持一小段时间而不累趴下。
这一日羽光忠正正缩在角落里默写龙枪刚灌输给他的东西,他们的内政教学已经告了一段落,现在开始的□□分是羽光忠正更感兴趣的兵法。
从前他以为战争就是更大型的群架,但没想到这里面的门道竟然这么多。
也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响起了久违的脚步声。
嘈杂的人声传来,羽光忠正压抑着恶心把自己埋进了被褥。
“快把门打开!”一个女声在下命令。
于是紧接着侍女们就推开了门,春日的阳光终于照进了这个饲养院一样的小部屋,羽光忠正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被众星拱月的贵妇人。
很有时代特色,涂黑的牙齿和拔光重画的眉。
贵妇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她优雅地用扇子遮挡着口鼻,双眼中是掩饰得很好的厌恶。
“你们真是太不称职了。”她用着所谓的雅音,慢悠悠说道,“怎么可以这样苛待我的小儿子?快将他带出来,给他换一身衣服——不,先清洗他。”
“快一些,夫君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