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 生日派对正式开始。黑夜下的韦恩老宅内, 终于又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气派景象。从上往下俯视, 往日一片漆黑的韦恩庄园终于亮起了几道车流往来形成的光带。
比起若干年前流行的那种正式而隆重的晚宴风格, 今晚的派对在背景布置上,则是用了大量的鲜花、气球等年轻人喜欢的装饰,让这座老房子焕发出不一样的活力。
现场的气氛还算火热,当然, 其中不乏那些知情识趣的客人们,配合着主人家展现出这样热闹的场景。
杰森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年罢了, 当然也被这氛围鼓动得兴奋至极。但是他牢牢记得自己的职责, 还有自己所拥有的那个特殊的秘密身份, 便一心一意地端起了自己的人设,端起腼腆的笑容, 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起跟着招呼着客人。
这场生日派对是以布鲁斯·韦恩的养子的名义召开的。哪怕是看在布鲁斯本人的份上,杰森也少不了进行一番来来往往的应酬。只不过, 现在这些都交给了布鲁斯本人来接手, 杰森只要配合演出, 乖乖地接受那些所谓的亲近自家的长辈们的夸赞就行了。
迪克端着酒杯, 摆出了一贯讨人喜欢的姿态, 在杰森的衬托下更有成年人的成熟气质。他花蝴蝶似的在场上游走了一圈, 但凡走过之处, 总能留下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他的确是一个受人欢迎的黄金男孩。
迪克脸上挂着仿佛不会褪色的笑容, 在与他们的交谈间, 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些人的刻意接近, 一些人掩藏在笑意下等着看好戏的嘲弄,还有一些人隐含担忧的目光,但他依旧面色不改,佯装不知。
他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只是暗自觉得好笑。虽然他确实离开了布鲁斯,在布鲁德海文单飞了。但这与脱离韦恩家族可不是一回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家人。
他只不过是到了年纪,该独立了。顺便,他与布鲁斯之间仍存在一些意见上的分歧。他看着表面看上去异常乖巧的杰森,回忆起了他做罗宾时的模样。
迪克莫名又想起了初遇杰森时的场面,两人暗搓搓地借着开蝙蝠车的话题背着老父亲一争高下。
啧,真不爽,自己居然还比输了。虽然,他之后才知道那时对方也在逞强。
哪只罗宾会没打过蝙蝠车的主意呢?
目光一转,迪克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派对上。在和认识朋友们互相调侃过几句,交流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近况后,他端着半杯酒,脚步一滑,又从一条人流的缝隙里穿过。
刷完了存在感,迪克自觉混个脸熟的任务该告一段落,悄悄地从人群里退了下去。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从刚才还是万众瞩目的状态里脱身的,转眼就收敛起自己的存在感,顺利躲开了其他人的视线。他径直走向了另一条昏暗的走廊,因为以他的眼力,他确信自己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身影。
“嗨,格蕾斯,你在这儿呀?看起来你可以轻松一会儿了?” 迪克从背后喊住了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来享受这一次的派对。”
“嘿,理查德。”葛蕾小姐转过了身,已经完全没入阴影里的她再次回到了光线之下。她从那块完美地遮盖了一切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脚步声在走廊里“嗒嗒嗒”地响起,让迪克莫名地感觉精神紧绷。
葛蕾小姐今天换了一套礼服裙,比起之前那件颜色深沉如夜幕般的丝绒裙子,这一件则是显得格外轻盈。层层叠叠的纱交织出了古希腊式样服饰的飘逸纹路,但相较而言,因材质问题蓬松起了许多。裙子由白色逐渐过渡到深蓝,让人能够轻易地联想起翻涌着浪花的海面,又或者是一碧如洗,荡着朵朵白云的天空。纱裙的褶轻柔地堆叠在一起,柔软地垂下,绕过纤细的腰际,随着她的走动,晃晃悠悠地摇曳身姿。
发饰上的碎钻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金色微卷的长发上,被埋在发髻间的别针固定住,像是给她披了一层黎明时的星尘,此刻的葛蕾小姐,就像是刚从云端漫步而下的神女,比白日更为端庄,神秘。
“你今晚真美。”迪克赞美道,以往张口就来的惯常的恭维,此刻都消融在了那道不言而喻的风景里。
他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递到她的面前:“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跳舞吗?”
迪克补充了一句:“穿着这么美的裙子,如果不能跳舞的话就太可惜了。”
葛蕾小姐想了一想,她刚刚把各处地方都检查过了,目前没有出差错的痕迹。而在此之前,无论是韦恩先生还是杰森,都表示了他们有意邀请她在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参与这一次的生日派对——以一个客人的身份。
葛蕾小姐眨了眨眼,最后侧过了头,金色的发尾从她的肩膀上滑落,荡了两下垂在胸前。
“啊,当然。谢谢你的邀请。”葛蕾小姐把手搭了上去,指尖轻轻点在对方的掌心上。
于是,在派对活动开始的半个小时后,正当气氛逐渐升高,舞池边上也响起了悠扬的乐声时,在大厅内欢快地拉着手跳舞的年轻人里,突然多出了一对风头胜过了所有其他人的搭档。
年轻的男士将头发梳起,夹在一侧,露出饱满的额头。他明丽的蓝眼注视着对面的舞伴,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意式西装修饰出了他的宽肩细腰,柔软的曲线自有一种自由洒脱之感,而高高的驳领又复添了一份稳重与成熟的气质。胸前袋口露出的一角橙白格子方巾与军蓝色的布料碰撞出一份独属于青年人的活泼朝气。
倘若说他是暮间霞边的海岸,那他挽着上来的女伴就是接壤天际的那片微风吹拂着的大海。
柔软的轻纱编织成动人的曲线,随性地飘荡着,让人联想起残存的石柱下,神庙内的女神优雅地挽着垂落的洁白布料,捧起富有春意的新鲜枝条,挥洒下祝福。她穿着一袭颜色简单的纱裙,将浪潮点缀在裙摆上,大大方方地站在男伴的身边,脸上丝毫没有突然被韦恩家的长子所邀舞的惊喜,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单单从穿着打扮来看,在整场宴会上,这对舞伴的服饰品味也是稳稳地压在平均水准之上,而他们自身的外貌优势更可以把这种出挑发挥到最大。照杰森目前的年纪来看,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名副其实的舞会国王和舞会王后了。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默契地放慢了脚步,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一对儿吸引了过去。他们谁也看不出,这对在舞池里面正在灵活轻快地旋转着的青年男女,到今日为止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比陌生人只好了那么一点儿。
但他们两人的舞步却衔接得当,动作变化迅速灵活,风格统一,节奏合拍,慢慢地随着越加高昂的乐声加快步伐,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展现着自己的独特风采,把场上的气氛推向了又一个**。
蓝与白在舞池里旋转,迪克一手挽起葛蕾小姐的手,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腰部。裙摆下,葛蕾小姐踩着细细长长的高跟鞋,却在急遽的舞步变化里稳住了身体。她还有闲心感受着手掌下的肌肉在抽缩舒张着,那隐藏在西装下的身体可比看上去的要结实,反应力也超乎寻常。
但是到等一曲结束,迪克却直接放手了,也不再继续逗留。他表示自己给弟弟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现在正好去确认一下,然后便告辞,暂时先退场了。
葛蕾小姐这一次跳舞跳得很尽兴。这具身体虽然在武力值上有些不足,但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不少堪称优秀的地方。难得有人能跟上她的节奏,与她配合得如此默契。而这也进一步证实了,理查德·格雷森,这位来自马戏团的韦恩家的长子,显然从未在自己的身体锻炼上懈怠过。
葛蕾小姐环视了一圈,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还停留在舞池边上的她身上,其中还有不少男士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在迪克以不知名的技巧从这舞台里退下之后,所有人的注目都由她来承担了。
葛蕾小姐甚至可以联想到,明天的哥谭小报又会爆料出什么豪门秘闻来。
「有点麻烦啊。」她看到了人们热切的目光和不加掩饰的窃窃私语。
正想着该怎么从这一人群的聚焦点上退下来,葛蕾小姐抬起右脚刚要转身离开,就停住了脚步。
掩盖在热闹派对下的动静微不可闻,没有丝毫的征兆,大厅里猛然灯光一暗,扑闪了两下就彻底黑了下去。大厅内的声音挺停顿出了半秒的寂静,随后,人们便忍不住纷纷惊叫起来。
黑暗里爆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后,似乎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那些声音的主人之后就反应过来,都纷纷捂住了嘴,唯恐让旁人知道了自己的方才的失态。
短暂的寂静之后,室内再度嘈杂起来:“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停电了吗?”,“多久能好?”……伴随着这些疑问,还有时不时突然响起来的几声惊叫和碰撞,想来,他们移动的过程中必然是被旁边的人给踩到,或者绊倒了。
葛蕾小姐心中也是一惊:不是吧,她才刚刚休息了一会,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吗?
起码,在之前的检查里,应该一切顺利,连备用电源都是稳稳妥妥的才对。
这到底是真正的意外,还是说,这其实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派对里的不少哥谭本地市民已经从刚才的茫然里恢复,觉得自己该重新思考如何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作为地道的哥谭人,街头的小偷小摸,偶尔的抢劫爆炸,黑帮枪战,都已经是惯常的开胃小菜了。有时候,那些阿卡姆的疯子随便跑一个出来,当天能否平安到家都会成为命运的抉择。
在哥谭,你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要是一心一意把希望寄托在无力的哥谭警署和雇佣的保镖身上,失去了自我防备的意识和自救的能力,恐怕在哥谭是待不了多久的。
葛蕾小姐暗自皱起了眉,她趁着外面透过玻璃窗的月光,还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就赶紧向大厅门口移动过去,以便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紧接着,第一次的袭击便发生了。人们只听到明显的“格拉格拉”的声音,像是冰面上的裂缝一般快速蔓延开,一声“乒铃乓啷”的脆响后,玻璃炸裂成了碎片,“咣啷”一下砸在了还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发出一片沉闷的稀稀拉拉的声响。
这还不算完,在后续响起的尖叫里,接着是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室内外的玻璃都在无形的震荡中碎裂。
此时此刻,谁也顾不得谁了,尖叫声,脚步声纷纷响起,人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记忆中的出口跑去,推挤着将原先松散的空间拥堵起来。
看来的确是有些不识相的,非要上来掺上一脚,企图毁了她所策划举办的这次生日派对。
葛蕾小姐一边快步走去,一边觉得自己此刻内心怒火猛胀。
不只是玻璃窗的玻璃,还有顶上的水晶灯具等等坚硬而脆弱的装饰,所有的事物都散作了一团,有些还已经成了一次次的小小袭击。
她得抓紧时间,赶在最后的大动作之前阻止这一次的混乱。
出于本能以及某种预感,葛蕾小姐还是在黑暗之中选择快点先撤退到开阔的出口。她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目前情况不明,敌人未知,在这样的场合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想要阻止这一切,最先要做到的就是保全她自己。
只可惜……大厅里的人实在慌乱无措,她感受到不受控制的人群四处乱晃,巧妙地拖延住了她的步伐。
葛蕾小姐心中一急,手就往下一伸,把脚边的裙摆提了起来。在黑暗里,这只会成为遭遇到袭击时的拖累。
她在心中暗暗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拉起这原先垂落于脚边的裙摆。一体成型的布料很难找到突破口,但她的指尖却不知何时夹着拆解下来的头饰,把尖锐的一端向大腿处划去。再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她干脆利落地撕下了长长的已成了累赘的裙摆。层层叠叠的轻纱飘落在地,失去了固定的缝线铺展开来,竟能有数米长。
葛蕾小姐扔下裙边的布料,觉得身体明显一轻,便立刻在大厅当中奔跑了起来。真是令人讶异,这时候的葛蕾小姐正穿着高跟鞋,此刻却也能在混乱的黑暗大厅里灵活地穿梭,仿佛可以夜视一般。
这是当然的,因为她之前在做布置的时候,已经记住了自己途径的所有路线,关于派对举行的所在的大厅,更是恨不得连一条墙缝都摸得一清二楚。
葛蕾小姐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这起事件可能的缺口,让这场意外落幕。
没有人可以就这样破坏她的宴会,肆无忌惮地砸了她的招牌,然后全身而退。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