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一行人进了院子, 屋里早已掌了灯。如今这天儿黑得晚,越到四月,昼长夜短。屋里确实有些昏暗, 但也没到那么黑的时候。不过徐家如今不缺那点儿灯油钱,想掌灯便掌灯吧, “不是说好半个月才沐休两日?”
徐宴提灯走在苏毓旁边,目不斜视:“回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夫妻俩是并肩走,四周都有人, 说话确实不好大声。
“……”徐宴没说话, 一行人进了屋。
苏毓看进屋便也不问了。扭头见芍药铃兰几个人手里还提拎着吃食,便指着灶下让她们先去将东西放下。这边先招呼白氏坐, 扭身去屋里拿干茶。一回生, 二回熟,大家也就没那么拘束。这回都不必苏毓特地交代。徐乘风小屁娃子勇于承担家庭的重担,担当起了陪同白氏说话的重任。
徐宴回来有一会儿了, 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隔壁严家相公不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敲隔壁严家小媳妇儿的门, 便耐心在家等母子俩回来。
说来,徐家院子里有一株茂盛的大榕树。这种树啊,一到春夏的季节,极易招惹蚊虫。徐家院子里不仅有大榕树还有一口井, 所以天儿才回暖,到了傍晚屋里屋外就许多的飞虫。徐宴在家等了许久没见母子俩的身影, 便又去买了些驱虫的药草回来熏。
这会儿家里熏过蚊子,药草的味道也散了, 只余下淡淡的草药味儿。坐着没有飞虫嗡嗡的吵闹, 倒是耳根子清净, 屋里的味道还挺别致。
白氏坐着就嗅到了,心里又点了点头。徐家人虽身处清贫,却不骄不躁,怡然自得。
苏毓这边也没工夫陪,就留徐宴和小屁娃子陪白氏说话。不过白氏今日似乎来了兴致,不想坐着饮茶,反倒起身跟着苏毓去灶下。她兴致勃勃,身后跟着的那四个大宫女脸色却不好了。铃兰张口就又要劝,一个个好似灶下是多脏乱的地方,慎重得不得了。
“灶下灰多。”苏毓眨了眨眼睛,对这夸张的保护觉得稀奇。她是见过现代城里人下乡各种嫌脏嫌臭的,苏毓觉得眼前这情形谜之相似。她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白氏想去就去。苏毓认为自己做菜挺干净利落的,虽然称不上享受,但没什么不能给人瞧。
没有阻拦白氏,她只是客观地说出灶下的环境:“火烧得不好,可能进去会呛鼻子。”
“无碍,”白氏确实是对平民生活感兴趣,非得去瞧瞧,“我就在一旁看着,你自管做你的便好了。”
那真要这样,苏毓也不勉强。左右这事儿是白氏自己要求,跟旁人可没太大关系。
苏毓耸耸肩,示意她随意。白皇后的四大宫女还要再说,被白氏狠狠瞪了一眼,头都低下去了。
每次白氏说要做什么,总有人拦。但开口之后就没有劝成功的,每回都找骂,但这几个姑娘却乐此不疲。苏毓有时候还挺佩服这四个姑娘的职业素养,尽职尽责。
白氏要去,这几个伺候的自然要跟着。不过徐家的灶房可没那么大,三四个人能走,五六个人挤在里头那是别想转身了。苏毓很直接地表示了灶房进不了太多人,白氏就笑了:“看吧,都叫你们别跟着。在里头挡手挡脚的,不若在外头帮毓娘打打下手。”
她话这么说,那苏毓可就不客气了。
四个人打下手,正好省许多事。刚买回来的一大堆吃食处理了,苏毓很自如地就指使她们,摘菜的摘菜,洗菜的洗菜。就算不洗菜,擦洗菌子,清洗碗碟。不得不说,有的人干活真能把人急死。虽说心里知晓她们身份不简单,但苏毓看到她们摘菜的生疏程度还是没忍住挑眉。
美妇人的身份基本能猜出来。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大干活的样子,可见身份不简单。
灶下苏毓今日临走时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打开锅一看,洗得干干净净。
说来这也是被苏毓给练出来的。这半年在家干活的时候多了,如今都不用人叫,徐宴看得见有活儿顺手就给干了。灶下收拾得干净,还烧了热水。苏毓十分满意,嘴角忍不住就翘起来。
白氏不晓得她翘着嘴角是为哪般,她操着手跟在苏毓身后就看她处理肉菜。
肉菜不打算做多,两道就够了。一来是晚上吃太多太油腻不利于养生,二来做起来太麻烦。那驾车的车把式又被白氏叫进来烧火,苏毓便趁机给肉焯水。
先将肉菜去一遍血腥气,苏毓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捞上来,才开始切。
众所周知,做菜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尤其是看着美食从生到熟,一点一点上色喷香,那个过程有着难以比拟的治愈效果。白氏本来只是凑热闹,想来看看菜怎么做。结果看着苏毓利索的刀法,听到油浇在锅里刺啦一声的声响,那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就明显感觉到口涎在泛滥。
这是白皇后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她自小便挑嘴,后来去了白家求学,衣食住行也从未被亏待过。后来进宫就更不提了,入她口的从来都是山珍海味。真正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好的东西吃多了,就有些麻木。这么多年白氏吃饭一直是个大问题。御膳房为她多吃一口,可谓是挖空了心思。但就是再好的东西,也没见白皇后多吃一口。
前一次在徐家吃了个肚子溜圆已是意外,此时还没吃呢,她却觉得饿得不行。
“这是在做什么?”白皇后牵着已经蠢蠢欲动的小屁娃子站到锅边,方才还怕被油溅着,此时却觉得凑近了看更赏心悦目,“在做肉菜?”
苏毓:“……”这不是废话,她刚才切肉的时候不是都在旁边看着呢么?
点点头,苏毓看肉的成色差不多了,便开始往里面很快地加调料。她动作利索又干脆,每一下都很漂亮。白皇后在一旁看着,越看越饿。说来也怪,她平日里胃口极小,这下午跟着徐家母子俩乱转,倒是把肚子转饿了。此时闻着肉香味,倒是体会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儿。
苏毓做菜的速度很快,只要火候够,她能很快炒出来。
徐家的灶台是有两个锅的。平常一边用来炒菜一边焖饭。这会儿外头的素菜还不见人摘好。苏毓往锅里加了足够的水,盖上盖子便准备出去瞧瞧。
“哎,哎?”白氏正看得起劲,看她把锅盖盖上了好遗憾,“怎么这就好了?煮?”
“等它炖一会儿。”
丢下这一句,苏毓就出去看几个姑娘菜摘得如何了。
白氏站在锅边闻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嘀咕:“谁说荤菜不好吃?看来是御厨那些人不会做!整日做得那什么清汤寡水的白肉谁乐意吃不是?!”
小屁娃子还巴在锅边,听了半句:“清汤寡水当然不好吃,我娘做得最好吃!”
白氏自然满口答应:“就是,菜还是家里烧的好吃!”
徐乘风不晓得什么家里烧的外头烧的,他只晓得苏毓烧得很多菜比湘绣楼的大厨做的还好。吸了吸小鼻子,肚子咕咕地叫。他满口答应,超大声地附和:“就是就是!湘绣楼的什么白切鸡还没有娘烧的叫花鸡好吃!湘绣楼的东坡肉也没有娘烧的东坡肉好吃,家里的最好吃!”
白氏被他小模样弄得高兴,忍不住又把小孩儿抱怀里了。
徐乘风冷不丁地腾空也不吵闹,虽然心里搞不明白这位奶奶怎么那么喜欢捏他抱他,但小屁娃子很敏感地能判断眼前的人是真喜欢他。白氏抱着小孩儿出去,就看到自己的四个能干的大宫女摘菜跟作画似的,半天没摘出一盘子。
苏毓都不指望她们了,直接去将书房里的徐宴叫出来:“宴哥儿快点,搭把手。”
徐宴一出来,几个姑娘就避开了。徐家小相公近处看太惊人了,就是她们心性坚定,靠的近也忍不住面红耳赤。不想闹出笑话,她们很自觉地不跟徐宴碰上。菜没摘完,但菌子好赖是擦出两大盘了。洗菜的洗的也很干净,苏毓走过去,将那一筐菜拖到徐宴跟前,顺便给了他一个小马扎。
徐宴看着扔到自己面前的小马扎:“……”
许久,他撩了袍子坐下,指着一筐菜又问:“这些?”
苏毓点头:“嗯。”
“全部?”
“嗯。”
“宴哥儿你搞快点,我锅里还煮着肉。”丢下这一句,苏毓操着手慢悠悠地回了灶下。
白氏抱着小孩儿也笑眯眯过来看,点点头:“芍药梅香回去加月例。铃兰回去扣月例,扣的月例就给芍药和梅香平分。”
铃兰脸羞得通红,糯糯点头。
徐宴别看一幅不事生产的模样,做事情干脆利落。那一大筐的菜,看他动作不疾不徐的,其实很快就摘得干干净净。不仅菜摘得干净,若是仔细看的话,他的每一根菜放下去都一样长。这也是苏毓不止一次怀疑这厮有强迫症或者独特天赋的原因。
一堆菜能掐一样长可以理解,他下手切的每一片肉也一样长一样宽一样的厚……总之,这就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单单靠目测就能做到这样,只能说,徐宴这男的太不是人了。
一炷香不到他摘完了。不紧不慢地端到井水边清洗干净,然后转身很自然地拿进灶下。顶着一幅谪仙的皮相,他一系列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几个人在一旁盯着他看,都啧啧称奇。
白氏觉得莫名觉得好笑,笑得不行:唔,这徐家小夫妻俩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