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苏毓怀孕, 而徐宴人在书院,苏毓身边没人照顾,白皇后便想着留她一道在别庄住下:“左右乘风也是要留在这学琴的。你身子不便,这般留下来就不必再跑来跑去, 我这边也能照看一下。还是说, 我不过是教乘风学琴, 在你那儿便算不得正经师徒?”
白氏话这么一说, 苏毓也无奈:“宴哥儿说今日便回来,许是一会儿便到家了。”
“那,”真要是徐宴回来, 也确实不好留苏毓住下。白氏见她怀了孩子神色瞧着却不大欢喜的样子, 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毓勾唇笑了笑:“无事,只是有点突然, 感觉来得不是时候。”
“啧,话怎么能这么说?有孩子就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儿了。”
有时候这人呐, 当真是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白氏想到她那个糟心的女儿如今为了求子都开始炼丹了, 眼前的苏毓却嫌弃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提到孩子,白氏不免忆起苏毓的出身。不免劝道:“古语有云, 多子是福。女子膝下子嗣多,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桩好事。”
徐宴的那副皮相和才华, 一旦高中,将来少不得有那不矜持的女子扑上来。
活在宫里跟女人争斗了一辈子, 白氏是从来不小看女子的嫉妒心和手段。这年头, 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嫁得好, 下半辈子享福。嫁得不好, 自己受累不说,连累的子子孙孙受苦受罪。大家族里为了一个好的亲事撕破脸的都有,若当真有那等好的去处,多了是人舍得下脸面去争抢。况且,毓娘的这身份确实经不起推敲。那等眼皮子浅的见到品貌绝佳又底子薄好拿捏的徐宴,可不就上赶着扑上来?
“趁着宴哥儿身边清净,多生养几个好孩子是没错的。孩子养得好,立住了,往后你是受用无穷的。”白氏是真心拿苏毓当后辈看,这才张口说这样的话。
苏毓:“……”道理苏毓自然懂,但用孩子当筹码在苏博士看来是最没有品格的一种手段。
苏博士的清高,打心里不屑用靠孩子绑着男人立足。虽说白氏劝她都是好心,但这套孩子理论说出来,苏毓听着总有点别扭。或许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叫苏毓多想了,此时这样的话再被点出来,总有一种她若是晾着徐宴,就是在挟肚子逼迫徐宴娶她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糟糕,苏博士的自尊和自傲无法接受给人这种错觉,太掉价了。此时盯着肚子,她眉头是越皱越紧。当然,为了一点别扭情绪便拿掉孩子是不可能,苏毓就算再冷清,也做不出这么冷血的事。
想来想去,心气儿不顺。但她的顾虑和想法说出口,旁人或许当她是疯了。于是笑笑:“罢了,许是太久没怀孕,突然怀上有些怕吧。兴许过个两日适应了就好了。”
白氏盯着她看了许久,总觉得苏毓没说真话。但她是个体贴的性子,苏毓不愿说,她便也不追根究底。摸了摸徐乘风的脑袋,她换个角度说:“你跟徐宴这皮相,多生几个孩子是应当的。瞧瞧我们乘风,天底下能有多少孩子像乘风这般漂亮?”
小屁娃子突然被夸赞长得好,脖子骄傲得梗老高:“先生,我不是漂亮,我是俊美!”
“哟!”白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逗得一笑,“你怎么就俊美了?”
“男子都是夸俊美,女子才是漂亮!”他大声道。
白氏一乐,忍不住将小孩儿又抱怀里揉起来:“你瞧瞧这孩子多讨人喜欢?要是再来一个这样的,你这辈子就是福气大大的!”
看着机灵古怪的徐乘风,苏毓眉头一松,也笑了起来。
心里烦徐宴,苏毓到不会迁怒孩子。是非因果,苏毓素来是分得很清楚。当然,徐乘风这小屁娃子调.教好了,确实是讨人喜欢。聪明又懂事,虽说贪嘴多话,但指哪儿打哪儿。苏毓偶尔觉得,没有哪家孩子比乘风这小屁孩儿更讨喜了。其实往好处想想,若是当真生出一个跟小屁娃子差不多漂亮聪慧的女娃娃,贴心的小棉袄,确实是她不错的福气。
长舒一口气,苏毓突然之间就想开了。
劲儿可以跟徐宴较,但没必要跟自己较。否则气坏了身体,可是要吃药来养的。不是说心疼那点汤药钱,而是不吃药的人不晓得吃药的苦,日日吃,苦得胆汁都要吐出来。日日吃,其实也算是一种酷刑。都是要命的。脑筋转过弯儿来,苏毓胸口的那点郁气就散开了。
苏博士半搂着小屁娃子,一手捏了一把他肉鼓鼓的脸颊,她忽然抬眸看向白氏。
白氏扬眉,意思是她有话直说。
苏毓不是个客气的人,就开口便道:“我跟宴哥儿闹了些别扭,此时不大想看到他。白姨方才说要收留我住两日,不知此时可还作数?”
白氏猜到了是小夫妻俩闹别扭,否则苏毓不会这么早回来:“相住多久都行。”
说着,她便吩咐下去,让人收拾院子给苏毓住。
别庄听着不大,其实也有四个院落。东南西北四个院子,白氏就住在东院,其他三个院子空着的。下人们将离东院最近的南院收拾出来,就这么给苏毓住了。
与此同时,徐宴一大早请了假回家,看到的就是一个空无一人的院落。
隔壁严家相公昨日已经回书院,严家小媳妇儿将孩子放到一旁的摇篮里,正坐在小马扎上摘菜。见徐宴在门口张望了许久,便提了一句:“毓娘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
徐宴愣了一下,“你可知道她去了哪儿?”
婉仪眨了眨眼睛,这她哪里知道:“兴许是去看料子了吧,听姐姐说要制什么成衣样品……”
徐宴拧眉,谢过婉仪小媳妇儿,转身提着东西进屋。
事实上,徐宴昨夜一宿没睡。事情太多,杂在一起,就是再冷静得人也会平复不下来。
时隔五年,苏毓再次有喜,这是一桩大好的喜事。这第二个孩子给徐宴的感觉很不一样。徐乘风到来的突然,他当时年纪太小,没有当父亲的自觉。如今第二胎孩子来了,徐宴是突然之间有了为人父的喜悦。当然呢,折腾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主要还是苏毓对他冷淡下来的态度。
融洽了大半年的家突然回归了冷漠,任谁都会难受不自在。
老实说,毓丫身份的事情,徐宴不是没有考虑过的。乘风都这么大,两人之间不可能一直没有婚书。没婚书就是无媒苟合,这无论对谁都是个污点。考虑归考虑,徐宴更多的还是忙着求学。他专注学业,总想着将来空闲下来再处理这些事,事情便拖着一直没着手办。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事情还没有到紧迫的时候,不可否认,徐宴有私心。因着他是男子,受到的非议小,二来他名声在外,大多数人知晓毓丫童养媳的身份,却甚少有人知晓他与毓丫其实无媒无聘。流言蜚语首当其冲,从来只是毓丫一个人。
没有真正危及自身,这件事徐宴当然拖得起。
自私这一点,徐宴丝毫不否认。但若是毓丫当真要求补办婚书,徐宴不会拒绝。徐宴认可这是合理要求,但他不会主动去提。十多年来,毓丫不痛不痒不叫唤,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她自个儿都不在意,旁人只会比她更不在意。时至今日,徐宴早就习惯了毓丫的麻木。
说句很不讲情谊的话,在他心中,心疼毓丫确实远不如专注学业紧要。
可此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少了苏毓。徐宴的心里像堵了一团什么似的,有些难受。
从来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毓丫突然之间开始叫了,他有些不适应,或者说,十分难受。习惯了屋里总有一个人在,明明才一日不见,他却莫名觉得屋子空了许多。
慢吞吞地在屋里转了一圈,他干脆不等了,锁了院子出门寻人。
等走出院子,他立在巷子里突然有些迷茫。原来他自以为知晓苏毓所有事,真出来寻人才惊觉自己想多了。徐宴忽然发现,他对苏毓的了解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多。苏毓说的冷饮铺子,他不清楚在位置哪儿,苏毓说的与人会面的茶馆,他也不清楚是哪家。只是出门寻人,他连苏毓平日里跟哪些人打交道,有哪些消遣,会去哪里走动……所有的事儿都不清楚。
徐宴的脸色蓦地十分难看,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想当然。
深深吐出一口气,徐宴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平静下来。捋了一下思路,倒是想起人可能在白家别院。毕竟孩子不在,兴许是去接乘风了。徐宴脸色黑沉沉的,抬腿往白家别庄去。
人到了别庄,徐宴就知晓自己是猜对了。他跟着别庄的下人进去,一眼就看到端坐在白氏身边的苏毓。
不知苏毓对他冷淡下来的态度叫徐宴突然在意起来,还是苏毓换了一身仕女打扮确实亮眼。满院子的花开,光色为苏毓披上了一层金边儿。苏毓抬眸看他之时,那眼底仿佛荡开了细碎的广博。从未惊艳过苏毓相貌的徐宴头一回发现妻美,心口倏地一跳。
他垂下眼帘,耳边是咚咚咚的心跳声,徐宴眉头微微蹙起:难道昨夜没歇息好,心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