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接人的马车到定国公府门前, 已经快接近午时。
徐宴牵着徐乘风从马车上下来的瞬间,惊掉了一众来门口迎接的苏家下人。徐宴父子俩今日上门,特地梳洗干净。此时一大一小穿得衣裳都是苏毓让桃娘做出来寄去金陵的。冬日里用了更深的色泽, 墨青色。一大一小都白得少见, 这般站在雪地里, 仿佛两尊玉像。
老实说, 见多了苏家人的好皮相, 他们还从未见过比苏恒还俊的。一早听说了二姑奶奶嫁的是乡野的书生,原本以为多多少少有些上不得台面。此时看着徐宴父子,有人背地里都悄悄地打嘴。
跨进苏家大门, 仆从便直接引着父子俩去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的身子不好,等了一早, 自然不能叫她再等。徐宴随仆从穿过前厅, 花园,游廊,终于抵达了鹤合院。苏毓知晓了老太太的安排,跟白清乐苏李氏一道也在鹤合院等着。
门帘掀起来, 父子俩走进来, 屋里仿佛瞬间就亮堂了。
苏老太君靠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 受不住惊讶的表情便瞥向了下首的苏毓。苏毓仰脸冲她笑了下, 而后起身便往徐宴的跟前走去。徐宴父子俩目光从进来就定在苏毓的身上。一大一小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模样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徐宴顾不上乘风, 松开他的手便快步走过来就接住了苏毓的手。
“这, 这,”苏老太君都有些说不出话, 虽说苏楠修早打过招呼, 却还是觉得出乎意料。徐宴的皮相能够迷惑所有见过他的人。若非早就知晓, 谁也不敢相信这通身清贵的男子是出身乡野,“这便是宴哥儿?”
徐宴半环抱着苏毓走过去,抬眸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正是,徐宴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被他这一道清悦如珠玉走盘的嗓音给惊着了。
愣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坐,坐。”
端坐在老太君身边的白清乐都已经傻眼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宴看,当真没有想到素未谋面的女婿会是这样的。翕了翕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老太太这么一开口打岔,失了先机,此时倒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一旁的苏李氏揪着帕子差点没将指甲拧断,心中暗暗为自己的荒唐猜测而面红耳赤。
若是有这样的相公在,苏毓便不太可能会被苏恒的皮相迷惑。事实上,这短短几个月内,苏李氏见兄妹俩亲昵,不是没有恶毒的猜测。她私心里觉得苏毓恶心,在乡下多年从未见过苏恒那样出众的男子。仗着血脉亲情和苏恒心疼胞妹对她诸多照顾心存妄念……
如今看着芝兰玉树清雅出尘的徐宴,莫名有一种脸颊被打烂了的错觉,火辣辣的疼。
“宴哥儿,这是祖母,”苏毓轻声替徐宴引荐,苏楠修便不必介绍了,越过,“这是母亲,这是大嫂。”
苏威和苏恒两人没有来,有事外出了。
关于苏威的奇怪,苏毓不是没在信中与徐宴说过。此时他没有出现,徐宴丝毫没有惊讶。那张温和淡然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一叫人。
白清乐这才发觉这么盯着女婿瞧有些失礼,帕子掖了掖嘴角偏过头去,顺势给了徐宴一份见面礼。
徐乘风小屁娃子短短半年未见,消瘦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此时一身墨青色的衣裳立在他父亲身边,小小年纪皮相惊人。他听苏毓的话一一叫了人以后,当下便被白清乐给抱进怀里了。小屁娃子讨人喜欢的本事不减反增,顶着一张跟他爹七八分相似的漂亮脸蛋,未语先笑。
苏老太君倒是想抱他,但身子骨不行,怕过了病气。硬生生忍着没抱孩子。
小屁娃子哄人的本事渐长,哪怕第一日见,他几句话一说,就把几个长辈给哄得眉开眼笑。
苏李氏怀里还抱着苏泽曜,小孩儿跟乘风差不多大,木讷的厉害。不过此时盯着徐乘风眼睛亮晶晶的,但被自己母亲揽在怀中,不敢大动。就这般巴巴地看着乘风哄人,眼中的艳羡都要滴出来。
“这是哥哥还是弟弟?”乘风这小子不怕人,被白老爷子教导了一段时日以后,更能言善道。他拍拍白清乐的手,嘴里甜甜地唤着‘外祖母’,哄得白清乐赶紧招手将苏泽曜叫过来。
苏李氏看到白清乐招手的那动作,脸一下子就黑了。意识到场合不对,又赶紧收住了情绪。躲闪得及时,倒是没被人发现她的失态。苏李氏心里很得要命,但白清乐到底是她婆母,哪怕恨极了白清乐招狗似的动作,她面上还是含笑地将手放开:“曜哥儿,去,到祖母身边去。”
苏泽曜年纪小,可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儿。家里难得来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心里正觉得高兴呢。羞涩地抿了抿小嘴儿,他慢吞吞地走到白清乐身边。
自家亲孙子,白清乐自然是喜欢宝贝的。不过亲孙子从出生到如今,从来没离过苏李氏身边。白清乐又常年被苏威关在玉兰阁,其实祖孙俩不大亲近。这会儿苏泽曜看着比他高出一个额头的徐乘风,说出了苏毓见到他这么久的第一句话:“我叫曜哥儿,你叫什么?”
小男孩儿嗓音细细嫩嫩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软得人心都化了。
苏毓一愣,就听到乘风这小子咧着嘴笑得比那花开得还灿烂:“我姓徐,叫乘风。乘风而起的乘风。今年五岁半,你是大舅舅的孩子吗?”
曜哥儿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我,过了年便六岁了,我是哥哥。”
“我也想当哥哥……”小屁娃子一听,嘟了嘟嘴有点不高兴。他明明比曜哥儿高,为什么还是个弟弟?小孩儿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别提多鲜活。
活泼又激灵的孩子追讨人喜欢,乘风长得又好,可不是看得苏老太太心都软成一滩水。
老太太掌管苏家多年,如今身子不行了没精力管,却不代表没眼睛不会看。曜哥儿被教得太过于木讷板正如何看不到?但就如同苏毓想的差不多,她也是顾忌自己年纪大了,不好总插手小辈的事情。再来也没什么精力去插手,这才任由苏泽曜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此时看徐乘风三言两语就逗得她这重孙子开了口说话,心里喜得不行:“这感情好,有伴儿了。你曜哥哥就一个人,往后你可要多跟他一道玩儿。”
老太太这么说,苏毓自然不会反对。
只是苏毓不反对,苏李氏却笑得有几分干巴:“祖母说笑了,曜哥儿哪还有功夫玩儿?他的课业,子都查的可严了。每日里读书习字便已经耗费太多心力,哪还有……”
“我也读书习字的舅妈,”小屁娃子嘴快得谁都拦不住,“先生和爹爹对我的课业也管得很严。”
苏李氏被小孩儿噎得一顿,蹙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开口的五岁孩子。
小屁娃子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漂亮得惊人的五官配着一脸无辜的神情,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不懂礼貌。果然,白清乐里面阿九低头问他道:“那我们乘风都在读什么书?”
徐乘风读的书挺多,天资聪慧,学习速度快。老爷子也不拿他当五岁孩童教,他学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是十多岁孩子学的。除了读书习字,看的书也多。白家的书库,适合他看的,老爷子早就拿出来让他读了。本就是能言善道的孩子,此时张口,自然说得是头头是道。
白清乐别看着出身白家,她资质驽钝不是假的。若是早年,她或许还能记得一点学识。但这二十多年光顾着跟苏威情情爱爱,读的书早就还给先生了。
此时小屁娃子说出来的话,列数的书,她一时之间都接不上话。
苏老太君看她那被考住的窘迫模样就没眼看,白了她一眼便含笑地看着徐乘风:“乘风读的书可真多,是宴哥儿亲自在教导么?”旁人不知,苏老太君却是知晓的。苏楠修总在她耳边说徐宴多有才,如何资质绝佳惊才绝艳,她可是印象深刻。
徐宴摇摇头:“启蒙是我启蒙的,如今跟着白启山老爷子学习。”
白启山三个字一说出口,苏李氏脸瞬间就憋得青紫了。
别人或许她不晓得,但豫南书院山长,当世大儒,白启山老爷子,整个大历就没有不知他的人。苏李氏脸上又青又紫的,第二巴掌扇在脸上,她有生了一种抬不起头的窘迫。
“那感情好,让曜哥儿跟着乘风学习,指不定还能带带曜哥儿。”苏老太君很是豁达道,“府中孩子少,我们曜哥儿就是太孤单了,多个人一道上课,总归是好的。”
苏李氏不开口,苏毓只能笑而不语。
苏老太君一撇苏李氏这心有不甘的模样,又看一眼抱着乘风的白清乐。家中后辈娶的这两个妻子,没一个是叫她满意的。白氏就是个空壳儿草包美人,苏李氏倒是皮相不美,但心胸太窄。她摸了摸曜哥儿的脑袋,心里糟心得厉害:怎么苏家的男人就没那个运气遇到好点儿的姑娘?
苏毓不知老太君的困惑,只待徐宴见过苏家长辈以后,与父子俩一道回凌霄院了。
与此同时,随徐宴一道归京的林清宇谢昊两人,各自归府。林清宇携着一身冰雪之气踏入冀北候府,抬眸就看到等在院子里的母亲白清欢。
白清欢拉着儿子进屋,母子俩在寒暄了一番过后,她张口便问:“你人在金陵这么久,可知你那姨母新找回来的女儿?是个什么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