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问问表哥, 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这话邵揆尚且不解,但郑云乔却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他眼中瞳孔骤然缩紧,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怔怔的看着邵循,呆立在那里。
邵揆疑惑道:“这是何意?”
他去看妹妹,但是邵循没理他, 便又去看郑云乔:“出了什么事?”
郑云乔移开了视线, 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 说不出话来。
邵揆也不是傻子, 看到这情景自然起了疑心,他逼问郑云乔:“阿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郑云乔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其实严格说来,他和邵琼在山上也没做什么太过逾矩的举动, 他要是脸皮厚大可以一推了之, 说那些只是兄妹正常相处, 但不幸的是他品行算得上端正,脸皮也还没那么厚, 做不出被邵循看了个正着还能诡辩的事情。
看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邵揆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也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了, 拽着他的领子就要发作, 吓得郑云灵忙上前去拦:“表哥,表哥你别冲动……”
邵循蹙眉看着这场闹剧,终于出声斥道:“好了!你们想丢人丢到外面么?还不住手!”
郑云乔终于抬起头,眼中有着明显的恳求:“阿循妹妹, 我想跟你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邵揆道:“你还想跟我妹子说什么?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明白, 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邵循没理会邵揆,她看着郑云乔近乎哀求的目光,抿了抿唇:“大哥,你带着云灵先回避一下。”
邵揆看看妹妹又看看郑云乔,咬紧了牙,“你们……”
他见邵循神情异常冷淡,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就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是空话,深吸了口气,拉着不想走的郑云灵避开了。
郑云乔虽然性情温和,但是一看就是那种在男女之事上优柔寡断,理半天理不清头绪的人,邵循实在不想听他解释来解释去,真的是浪费时间,便抬手制止了他要开口的话,选择了先发制人直接开口:
“表哥,你也不需要解释,不论你和阿琼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都跟我无关。”
她方才之所以当众将这事挑出来,是因为实在不想再听邵揆唠叨,为的是堵他的嘴让他无话可说,跟郑云乔关系倒不大。
郑云乔半张着嘴,那一腔的解释辩解都堵在了肚子里出不来。
邵循继续道:“咱们两家的婚约本来就没有落到实处,既非承诺,那就不需要遵守,你不需要跟我说什么。”
郑云乔好不容易才找回语言,他低声道:“如何与你无关?我、我……”
他涨红着脸,费了半天劲才把存在心里许多年的表白说出口:“我爱慕的是你,只是把阿琼当作妹妹而已,之前你看到的,是我怕……怕伤了她,才没敢说重话。”
邵循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明白了从邵琼这条路讲起根本讲不通,人家根本就是从心底里不认为自己这是摇摆不定,他打心眼里认为他这是不伤害两个女孩子的一种两全的方式。
这你要怎么指责他,怎么跟他讲明白?
夏虫不可语冰,这根本讲不明白!
邵循干脆直接道:“你听到我跟云灵说的话了没有?”
郑云乔原本泛着红晕的脸慢慢变得青白,“……听见了,你不要赌气,我说了我跟阿琼表妹只是……”
“兄妹之情。”邵循接道:“我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表哥,我对你,也只是兄妹之情。”
似乎是山风刮过,郑云乔听到自己脑中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邵循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半点类似“负气”“赌气”的情绪,其中甚至还带了点……
非常隐晦的不耐烦。
邵循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话缓和而友善了,但是实在是不下重话对方就听不明白。
她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言语间也有些直白:“这跟阿琼无关,跟舅母无关,三皇子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表哥,我不想嫁给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之前也就罢了,现在舅母她为了这个跟外祖母有了争执,这般僵持下去并不是好事,我并非是非你不嫁,你……看上去也不是非我不娶,既然如此,何必引得两位长辈伤了情分?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她说的一字一顿,语言直白,没有意思让人误解的余地,这个如何还能让人不明白?
其实邵循说的话只有一半是实话,要是在两三个月之前,她还对这桩婚事有着很深的期待,也没有做那个不堪的梦,那她现在要拒绝郑云乔的原因说不定真就在那些理由之中。
不想和妹妹有纠葛的男人成亲,不想忍受舅母的白眼过下半辈子,她承认在之前确实曾经期待过成为郑云乔的妻子,或许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男女之爱,但是这不足以让她接受一段有了污点的婚姻。
可是现在,说实话,邵琼的介入真的是她亲自了断这桩婚事的理由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了。
郑云乔就像是一尊石头做的雕像,站在那里动都不能动。
邵循尽量温和道:“我的想法已经跟外祖母说过了,你就快要议亲了,婚姻者,结两姓之好,我自然希望你和阿琼能把上一辈结下的联系延续下去,但要是实在不成,换了其他闺秀,我依旧希望你们能够琴瑟和鸣,圆圆满满。”
郑云乔的嘴唇颤抖着:“是……这样么?”
邵循觉得实在摸不清这些男子的想法,他现在看上去倒真的像是受了打击,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但是他在面对邵琼时分明也不是那种完全无情的态度。
男女之情,原来竟可以这样复杂。
她突然有点避之不及。
邵循现在只想彻底跟这件事来个了断,她自己那边还有……旁人的事让她不知所措,现在还理不清头绪,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掺合进别人的爱恨情仇里了。
所以郑云乔表现的再失魂落魄,邵循也没有动摇,她就硬着心肠全当没看见,冷静的屈膝全了礼数:“祖母他们没有小辈服侍,我要过去了,表哥,咱们一会儿见吧。”
说罢也没去看郑云乔的脸色,直起身子径直去了后殿,留下他一个人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邵循之前跟皇帝说的是实话,她在后殿中服侍郑老夫人,闻着比慧源大师房中还重十倍的檀香味,听着半懂不懂的佛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头昏脑胀。
也幸好她今天来得晚,讲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等台上慧源住持说完最后一个字,邵循便松了口气,扶着郑老夫人站了起来。
慧源大师现在已经不单独为人讲经了,但是这次郑老夫人托了友人的面子,跟大师约好了说几句话,等讲经结束,便拉着邵循等人进了内殿。
慧源大师果然已经在了,两方人见了礼之后,郑老夫人道:“老身这次,是想请大师为我这外孙女看看,她的命数如何啊。”
慧源大师看了邵循一眼,立即便认出了这就是皇帝亲自带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子,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老夫人,要贫僧讲经说法还可以,可是看相算命,却并非贫僧所长。”
郑老夫人平时对这些也不是很信,但是她觉得邵循最近稍有点不顺,加上和郑云乔的婚事眼看就要散了,就实在忍不住,托人找了最富盛名的慧源大师想求个心安。
邵循没想到郑老夫人打得这主意,她有些哭笑不得,毕竟虽然有些僧人道人号称会相面,但是真假不论,从皇帝之前特地请他进宫为太后诊病就知道,人家慧源大师以医术擅长,可从没听说会这一手啊。
慧源大师平时可能见多了这种病急来乱投医的中老年妇女,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微笑道:“那贫僧就替这位小姐看一看吧……不知老夫人想看哪一方面呢?”
郑老夫人低声道:“姻缘……之类的吧。”
慧源这便懂了,他像模像样的将邵循的五官面相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道:“小姐这是大富大贵,极尊贵的面相。”
说了等于白说。
郑老夫人有些不满,耐着性子道:“我这外孙女是英国公家的孩子,富贵那是生来就带着的,我问的是……咳,她的姻缘如何,怎么做才能顺遂些?”
慧源大师脸上笑意更深:“贫僧说的就是姻缘,焉知小姐的归宿不会让她比此刻更加尊贵富有呢?”
邵循眼皮子一跳,骤然抬眸看了慧源一眼。
郑老夫人愣住了。
公孙氏在老夫人身后皱了皱眉头,而何氏则有些激动,她忍不住低声对老夫人道:“这是不是说的就是三皇子……”
“好了!”郑老夫人连忙呵斥,打断了何氏的话,接着有些急切的向慧源问道:“大师可否说的再具体些?”
殊不知她们的对话已经把慧源大师弄糊涂了。
三皇子?
可是之前跟这姑娘在一起的分明就是皇帝本人啊,要是她跟三皇子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会是皇帝带着她?
还是说,皇帝有这么慈爱,连未来的儿媳妇也这般关心么?慧源有点迷茫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