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很大。
城市都被笼罩在雨幕下,破旧的小巷子甚至积起水来,天黑了,家家户户亮着暖黄的灯,还有饭菜的烟雾,只是巷子里却是破败微弱的路灯,走几步就能见到垃圾桶,早就满了,有几袋垃圾堆在地上,雨水冲刷,里面的东西也被冲出来一些,显得破败脏乱。
偶尔,也会有披着雨衣,骑着车的邻里路过看到浑身湿透的少年停下来说两句话:
“沈成啊,放学啦?”
“你妈妈好像又去麻将馆赌钱去了。”
“怎么没人接你啊?”
沈成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直到最后在一个破旧的单元楼停下,上了二楼,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有个房间亮着微弱的灯。
沈成径自朝卫生间走,却听见房间里面传来了争吵声,男人的声音带着咳嗽:“那是小成的学费,你怎么能拿去?”
“学费?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暑假打工自己有钱。”女人声音尖锐:“你快点把钱给我!”
男人重重地咳嗽,低声道:“高灿,我没钱…钱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
房门被打开,高灿从破败的卧室出来,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沈成,眯了眯眼:“回来了?”
沈成置若罔闻。
他身上湿哒哒地滴着水,从房间拿了两件干净的衣服就要去洗漱。
高灿打开客厅的灯,上前一步挡住他:“妈问你,你爸做帽子的工资钱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
沈成清冷的面色冷峻,雨水顺着头发落下,湿掉的衣服贴在身上,面前的女人嘴上说着妈,却像是看不见面前人的惨状,反而咄咄逼人的满嘴都是钱,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个提款机。
“不知道。”
丢下这句话,沈成不再言语,越过她就要朝洗漱室走去。
高灿脸色一变,强势地拽住沈成的手臂:“我跟你说话呢,去哪儿啊!”
沈成顿住脚步别过脸来看她,那双有些凌厉的眸子微眯,即使头发被雨淋湿,即使浑身湿透,可他却并不狼狈,只是安静伫立便有一种天生的凌驾之气,距离的这样近,恍惚间,居然就让高灿脑海里晃过那张脸。
沈成寒声问:“有事?”
下意识的,高灿仿佛手被烫了一般缩回手,略显紧促。
她竟然被威慑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的沈成她想打就打,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沈成的容貌逐渐成熟,每天看着他的五官样貌该死的越来越像那个人,高灿的心里渐渐地开始怕了。
她怒声:“家里辛辛苦苦养你这个白眼狼,就是让你来偷你爸妈钱的!”
辛辛苦苦。
窗外一道惊雷划过,整个室内都被照亮了一瞬,就仿佛苍天都听不过去了。
沈成的眼底冰冷,明明才从大雨中离开,可他浑身却比仍旧在雨中时更冰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他看着高灿。
莫名的,高灿还要在嗓子边的谩骂一下子就哽住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滑稽,凶狠和歹毒中又带着些极力掩饰的恐惧,乍一看竟是像个跳梁小丑。
沈成:“没事就让开。”
他收回目光,再也不愿意多看女人一眼就踏进了浴室的门,白色的门板上是斑驳的老旧痕迹,随着门被关上,外面就传来了高灿低声谩骂:“杂种,没教养的东西,怎么没死外面。”
淋浴头的热水渐渐洒落下来却感受不到太多的暖意,沈成闭上眼睛,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在此刻却像是一把□□,将外界的声音和恶意隔绝在外。
黑夜漫漫亦长长。
……
清晨,学生聚在一起大晨会,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正式晨会,学校要求学生们都要穿校服,整齐划一。
猴子凑过来说:“时哥,你被打了吗?”
“什么?”
简时午有气无力的,他的头昨晚上痛了一晚上。
猴子指了指他的眼睛:“两个大青紫眼圈,你这,干什么去了?”
简时午拍开他的手,嘟囔:“我能干什么……”
剩下的未尽之言掩于唇齿,身侧有人擦肩而过,简时午下意识目光追随过去,终于落在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清晨的阳光落在沈成的肩上,少年脊背挺直,侧脸清冷漠然,还穿着昨天的校服。
湿透了的衣服一晚上能干吗?
会不会生病?
简时午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一张小圆脸充满了忧愁,望着沈成的背影竟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沈成的面色如常,截止到早操都结束了,不管简时午怎么偷偷打量都很难看出来男主有什么不适来,反而第一节课体育课刚上,引来后面的男生调侃:“胖子,早上晨会我在你后面,给你后脑安个眼睛,你眼珠子都要黏沈成身上了。”
简时午纨绔小少爷人设不倒:“季北川关你什么事?”
他们俩,还真是誰别嫌弃誰。
简时午是纨绔子弟,季北川当仁不让,这位小少爷也是家里宠爱非常的,听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因为对孩子和妻子的愧疚,季总对这个独生子非常的宠爱,要说季家也是书香门第,豪门世家,可是季北川,真的没有一点豪门少爷的模样。
不说非常普通的样貌,成绩能力也是平平,为人还是刻薄,要是简时午来看的话,沈成反而更像是个少爷,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比季北川这货顺眼多了。
季北川掐腰:“做贼心虚啊?也不照照镜子,沈成想起你晚上恐怕都要做噩梦了。”
简时午怎么会怕他:“你都敢出来吓人,我怎么没自信?”
“你!”
“我什么?”
季北川还真的拿简时午没办法,打架他不是简时午的对手,骂人他没简时午脸皮厚,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奈何不得。
忽然,他想到办法了——
“喂,胖子。”季北川拿起篮球砸向简时午的背:“来打球吗?”
篮球隔着点距离砸人还是很痛的。
简时午倒抽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刚刚砸过自己的篮球掉落在地上。
季北川笑了:“敢不敢啊?”
他在等简时午恼羞成怒当众出丑,他自信自己的篮球水平远在简时午之上,绝对的碾压。
然而简时午捡起篮球居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掂了掂篮球,学校的篮球不大,甚至还蛮秀气的,看着季北川得意的模样,简时午抬胳膊就将篮球向他抛去,其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篮球直挺挺地冲过去,季北川的笑容僵在脸上。
“咻!”
篮球从身侧擦过,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简时午“哈哈”大笑,看着季北川吓傻的小样直乐:“我吓唬你的。”
本来简时午只想这么吓唬吓唬小孩就算了,全当出一口被骂的恶气,谁知道季北川当众丢了面才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他捡起篮球就朝简时午扔过来:“你耍我!”
其实这个篮球也是扔偏了的,简时午轻松一个闪身就能躲开。
他往旁边一个闪身,就见篮球偏偏朝左前方的运动器材落下,而那器材的旁边,站着一个闭目养神的少年,不偏不倚的,应该就要殃及沈成。
“小心!”
一瞬间,简时午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他的时速飞快扑向沈成,百米加速一般地抢在篮球砸过来之前扑过去,灵活的小胖子直挺挺地接住飞球,然而意外也在一瞬间,为了接住球他没控制好重力,这边刚接住,身子一个侧倒,连人带球将旁边的沈成一起扑倒。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简时午痛的闷哼一声。
等等——来不及体会疼痛,简时午睁开眼睛,就和沈成那双幽深的双眸对上了,对方的眼底终于破了一贯的冷漠,染上了些许的惊讶。
简时午局促道:“沈成,对,对不起。”
下一秒,就在简时午还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猴子的惊呼:“他好像晕过去了。”
!!??
简时午定睛一看,沈成侧躺在地,清冷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目紧闭,切实晕过去了。
季北川也赶紧跑过来惊呼:“简时午你把人撞晕了?”
简时午快速地试了试沈成额头的温度,发现居然烫得吓人,他的心一下子就紧绷起来,慌忙道:“撞你个头,他发烧了,你跟体育老师说一声,我带他去校医那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其他孩子也懵了。
众人还在傻眼的时候,简时午却已经一路狂奔,风风火火地冲进校医室,中气十足:“老师,快救人啊!”
动静之大,把校医吓一跳。
本来想训斥一下,但是看到简时午背上昏迷的孩子又连忙过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简时午赶紧说:“他发烧了。”
校医试了一下额头,惊呼:“那么烫,怎么回事,家长都没发现吗,这都烧多久了?”
简时午听得心里难受,他说:“老师快救救他。”
小胖子的言语迫切,甚至急得眼眶都红了,他围在沈成的身边像个热锅的蚂蚁团团转,那种真切的关心和真情是骗不了人的,校医都乐了:“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急,要先给他降温,打退烧针,对了,看起来很关心他,你是他的什么人?”
……
简时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