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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一中这次的运动会和百年校庆撞上了, 校方很重视,不管是开幕式的规模还是之后多式多样的活动,投入的精力都是巨大的。



    简时午在听老师跟他说闭幕式准备节目的事情。



    老师手里拿着节目单, 看着简时午受伤的脸蛋有些为难:“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好上镜啊?”



    简时午也意识到问题,他并不强求:“没关系,取消我的节目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老师摸了摸下巴:“就算现在临时找人来替你的节目也来不及彩排,而且也就明天的事了, 你和安妮都要退出节目, 她现在受惊请假不愿意再来, 如果你们俩的节目都取消了, 那真的没人可以替了。”



    简时午道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老师陷入沉思, 盯着简时午看了一会, 试探道:“或者…你愿意去宽慰宽慰安妮, 晚上去看看她, 劝劝她能不能来继续表演?”



    简时午愣住:“我去?”



    老师有没有搞错, 他和安妮根本不熟好吗, 也就昨天才说上了话而已,让他去劝安妮回来表演, 也太看得起他了。



    老师宽慰说:“这只是一方面, 你尽力而为就好了, 能劝就劝,不能劝就当做是去看望一下她,这边运动会事情忙老师也抽不开身,你们都是同学, 去开解开解她。”



    “……好吧。”



    简时午心说, 这似乎听起来明明是男主该干的事情, 怎么轮到他一个男配身上了,真的是怎么想怎么奇怪啊。



    …



    运动会接近尾声,大部分的比赛项目都已经停止,很多学生闲了下来。



    操场的北部偏僻的一面墙边停放着一些要为闭幕式贺礼的设备和物资,其中有一个很有趣,模样像是战车一样的礼炮小车停了一整排。



    有男孩子按捺不住就想去试一试。



    墙边有一个小径,穿过这里可以通往小卖部,这条路很少有人知道,乔安和二狗来买东西,路过墙的时候惊叹:“什么时候运来的啊!”



    沈成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二狗和铁子因为上次不慎喝醉刚被爹妈爱的教育结束,这两天刚回来,错过了运动会的开幕式,现在看到这个礼炮车十分新奇:“我们去看看吧。”



    铁子拿着手机笑:“这个战车好酷啊,一会我们上去,你们帮忙拍张照片呗。”



    乔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就是爱玩的性格,当即回答:“没问题啊。”



    他们三个人跑过去玩,一开始还真的只是看看,在发现没人管后,艺高人胆大的二狗甚至爬上了车里,一边踩着上去,一边还要对下面的人招手:“哎,给我拍一张,这个姿势怎么样啊。”



    男孩们欢声笑语打成一片,玩得十分开心。



    乔安站在下面看他们俩个爬上去了在凹造型,多嘴提醒了一句:“你们可千万别乱按到什么按钮啊,万一启动了的话就不好了。”



    二狗扭了一个黑色的栓,不以为意:“没事,这都停在这里了能有什么事…”



    “轰”



    随着话音落,按钮被掰动,整个礼炮车忽然颤抖了抖。



    乔安看到偌大的车子有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坐在上头的两个学生在驾驶舱里面,原本窗户是开着的,不知道哪个按钮启动了什么,玻璃罩被关上了,礼炮车轱辘似乎也开始扭动。



    乔安大喊一声:“上帝啊!你们在干嘛,快点关掉!”



    里面的二狗和铁子已经吓傻了,他们听到了乔安的喊声后,二狗又去掰那根黑色杆,可惜这次不管他怎么使劲杆都毫无反应,耳边是机械运转的声音,这会是中午正午时分,太阳烘烤下来,小小的操作室内奇热无比。



    “弄不开啊……”



    二狗满头都是汗,带着点紧迫和不耐地敲砸了一下操作台:“这根本就没反应啊!”



    铁子已经吓傻,眼眶通红眼泪都已经要掉下来了,他们知道自己闯祸了,之前看到车子停在这里就以为肯定是早就关了的,偷偷上来拍两张照片回去炫耀炫耀不会有事,谁知道这次真的凉了。



    不,还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按钮,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下面的乔安也急了,就在他想回去喊人的时候,有一道身影在他反应之前已经快步的与之擦肩而过。



    “砰!”



    二狗和铁子听到有人大力地砸了一下玻璃,他们齐齐扭头,就看到沈成踩着炮车的边缘,半个身子靠在玻璃外,他的表情冷峻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在这个时候居然莫名的让人可以冷静。



    铁子一个大男孩眼泪都下来了,哭咧咧:“沈成!”



    沈成寒声:“听得到声音吗?”



    二狗本来没想哭的,都怪旁边的铁子搞他心态,这会也有点崩溃激动,他听不到外面的话,只能不停地喊:“沈成,救命啊!”



    沈成寒着脸:“闭嘴。”



    ……



    两个人不敢嚎了。



    礼炮车还在运作,它似乎在预热,为了车内轰出彩花而作机器的调整,沈成冲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左上角,红色的按钮,按下去。”



    机器的轰鸣声很大,里面的人有些听不清。



    沈成皱眉,看了一眼车身,终于放弃了交流,他手脚麻利地踩着车子的扶手爬了上去,在礼炮车的转动和车内无能狂哭的朋友的注视下,爬到了车身的正前方,他看到了按钮的位置,用力地拍下去,大声:“按一下!”



    砸的这一声哐当巨响,终于传到了里面,因为他给了确定的方向,在礼炮车发动的最后几刻,二狗颤颤巍巍地按下了红色按钮。



    “轰”



    随着又一声的机械颤抖音,整个车子又强烈地晃了一下,这样大的动作,将上面毫无借力的沈成直接震了下去,距离地面有近一米左右,可惜旁边并不是平台,放着的是闭幕式需要用到了其他物资,沈成摔到了箱子上,正方形的盒子棱角分明,撞到背是刺骨的疼痛。



    “喂,你们怎么回事?!”



    负责看守的人从厕所跑回来,气急败坏。



    隔着远远地他没法看清楚其他人,只瞧见了在上面的沈成,等二狗和铁子爬出来后,看守的人恰好到了,他不知道机械启动过了,只盯着沈成:“是不是你动的仪器?”



    “真是胆大包天!”看守的人见车子挪动过了,怒不可遏:“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吗,要是划伤了,有什么损失,等着被退学吧你!”



    看守的人又转身,看向其他人:“你们是不是也参与了!?”



    几个孩子傻了。



    尤其是刚刚还在哭,崩溃过的二狗和铁子,他们俩前几天才被爹妈教训过,现在又不小心闯了祸,现在要是被退学找家长的话,还能有活路吗?



    二狗呐呐道:“我,我们…”



    他扭过脸回去看沈成,却见沈成只是淡漠地靠坐在箱子上,仿佛对自己的回答并不在乎。



    二狗曾经听同班级的同学说过,说沈成的家里很有钱,说他什么都不缺。



    那是不是,他根本不在乎多一项罪名呢?



    他抬头,和铁子对上目光,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我们…不是我们…”铁子颤抖着嘴唇,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不耻:“我们也不知道…”



    看守员发现礼炮车不止被爬了那么简单,里面似乎也被动了,他叫唤来了其他的同事,一群人都围过去检查贵重的车,没有心情先去找学生兴师问罪。



    简时午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乱糟糟成了一团,在听其他人告诉了自己大概的事情后,他看到了坐在箱子上的沈成。



    猴子打听结束后对他说:“他们说,好像是沈成带头的。”



    简时午脱口而出:“绝不可能!”



    这话坚定而有力量,充满了百分百的信任,就连不远处的二狗和铁子都惊讶地抬起头看了过来,他们对上了简时午黝黑沉静的眼睛,心虚得无地自容。



    现场乱糟糟的,沈成还是屈身坐在箱子边上,没有动弹。



    简时午小跑到他的身边,他轻声说:“怎么样还好吗?”



    沈成抬头看他,正午的阳光炽热刺目,可能因为跑来的时候有点急了,简时午的脸上有薄薄的一层汗,关切地望着自己,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身影,满满的,都是他。



    “沈成。”



    简时午的声音轻脆脆的:“他们说你摔下来了,受伤了吗?”



    在这样的时候,沈成却恍惚回忆起年少时,阴暗的小径路灯下,山上潺潺流水的小溪边,千夫所指的生日宴会上,无数个瞬间,这个世界无数个人声嘈杂的瞬间,都只有眼前的孩子能看到自己,就像是一片阴暗的墙角下,他独自生长无人问津,但偏偏只有简时午会跑过来,带着一身暖洋洋的太阳光,软声地说:“它怎么长在这里啊,会很辛苦吧。”



    独自生长的野草,受尽风雨无人问津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是有人过来温柔的抚摸过他又转身离开剩他一人时,才可怜。



    沈成没让简时午靠得太近,他的声音带着点疏离:“你不是去比赛了吗?”



    他记得简时午下午有场比赛。



    “老师不是喊你了吗?”沈成稍微侧了侧身子:“过来这边干什么。”



    其实沈成掩饰得很好,但简时午还是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那抹殷红渐渐浸透衣裳的时候,简时午瞳孔微缩,盯着那抹殷红不自觉屏息,当他再抬头,看到了沈成宁静无波的脸,即使到了现在,沈成还能叮嘱他:“现在回去找场地,提前半个小时过去录入,忘记了吗?”



    其实他隐藏得很好,如果沈成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的话,简时午就信了。



    “沈成。”



    简时午的声音软软的:“我带你去医务室好吗?”



    沈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空气仿佛有一瞬间是寂静的,连旁边迟钝的乔安都反应过来了:“沈,你受伤了吗?”



    因为他的咋呼,二狗和铁子也知道了,他们小跑几步走上前来,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拉扯,终于看到沈成的后背,因为摔落撞到了箱子受的伤,他不知道忍了多久,那里已经殷红一片。



    铁子虽然外号叫铁子,但其实是个特别多愁善感的男孩,他一看到就“哇”的嚎啕大哭起来,因为逃避责任的愧疚感加上对沈成的心疼让他哭得不能自已:“对不起。”



    …



    沈成被哭得头疼,他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死。”



    铁子甚至在旁边跪了下来,可能如果不是被拦着,还大有要磕头的架势,好在还是有冷静的人,二狗七手八脚地要送沈成去医务室,他们都围着伤员转,搞的简时午反而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了,沈成也并不像是一个伤号,即使如此境地,他依旧站得笔直,错身的时候对简时午低声:“好好比赛。”



    当他起身后,才能看清后面箱子其实也落了些血迹。



    在没有被发现之前,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寂然无声,纵然疼痛爬满全身。



    简时午站在原地,看着沈成被簇拥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挪开脚步。



    乔安说:“被吓到了?”



    简时午轻轻摇头。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乔安挠挠头:“你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他对朋友兄弟都挺好的,他刚入学那会是转校生,也被学校里没轻重的人找茬过,那时候虽然我帮过他,但他也没对我有什么表示,后来我家里出事在学校被绑架,那么多学生里,只有他站出来救了我。”



    乔安带着点笑意,金发碧眼的小哥感慨一句:“他是挺能忍的吧,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无情无义呢。”



    正午的阳光温热,洒在简时午的身上,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目光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简时午收回目光,他沉默半晌,终于轻声道:“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是什么养成了沈成这样的性格呢。



    是因为不被疼爱,有一个永远只会苛待他无限吸血的母亲,是因为孤身一人,就算满身伤痕也无人可诉,是因为天性要强,一身的傲骨不允许他示弱于人。



    只有被温柔对待的孩子才知道怎么温柔对待旁人。



    他们都责怪沈成没有活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却从来不问为什么他活成这样。



    人人称赞鲜花盛开时的美丽,却对花叶枯萎时的腐叶避之不及。



    “是因为什么呢?”



    初秋的阳光下,简时午恍惚想起了沈成有些委屈的责问:“我从来没有对你出手过。”



    因为什么呢。



    简时午站在原地,一向是不聪明的脑袋忽然慢慢地明白了一件事,之前他一心觉得世界的主干线不会变,沈成的性格和命运在朝既定的方向走,他认为自己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去。



    其实他一直害怕沈成,所以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很多事情。



    就像是那年在小溪边他勇敢站出来为同学包扎伤口一般,即使岁月变迁,即使如今的他锋芒毕露,即使有安妮口口声声的讨伐,但是他还是那个沈成,那个会因为同学有危险挺身而出的男孩。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世界还是有改变了,那年他勇敢站出来保护的一丝善念,在沈成的心中留存至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