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顿时鸦雀无声,王匡失手打翻酒樽,跪在地上向刘意认错,“匡失礼,还请长公主责罚。”
刘意没有看向王匡,而是吩咐钟林,“走吧。”
两人从亭中离开,四下皆退后数步,目送刘意和钟林,等人彻底走了,方有人出声,“长公主,真的假的?”
“不该待在雒阳吗?怎么到河内来。”
王匡从地上站起,呵斥这些不知轻重的家伙,“慎言,长公主乃陛下长姐,就连陛下见了都要打招呼。你等怎有资格说三道四。”
这些人便不敢再讲了,出了这档子事,宴会也没有继续开下去的必要,人群三三两两退去,王匡回屋,门下的儒生见了他问,“府君,何事愁容?”
王匡寻了个地位坐下,唉声叹气的,“我在长公主面前失礼了。”
儒生面露惊讶,“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河内?”
王匡一直在观望时事政局,对雒阳的情况还算了解,和自家幕僚谈论起来,“你有所不知,何将军出事后,宫中大乱,便是长公主出面主持大局。后董卓权倾朝野,上奏长公主谋害朝中大臣。这才引得长公主出逃,今日她出现在河内也不奇怪。”
幕僚听完沉吟片刻,“能被董卓列为罪人的,想必这位长公主必有过人之处。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府君虽然失礼在先,只要及时补救,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况且眼下我等招揽人才,若是能借长公主之名,想必定能引来不少有识之士。届时主公羽翼丰满,以匡扶汉室的名义去讨伐董贼,必能号令天下,拿下董贼。”
一番话说得王匡心里心动不已,当即吩咐手下去寻刘意,又命奴仆准备好马车,以便随时出发。
另一头刘意和钟林走在回去的路上,钟林火气不小,跟在刘意身后嚷嚷,“长公主,这个太守实在过分。”
刘意还在看郡县的民生,两个人走在街上,钟林那大嗓门,一吼把半个街的人都喊过来了。
该说不愧是杀猪的吗?
刘意轻声细语的,顶着一干吃瓜群众的视线,试图让钟林闭嘴,“别说了。”
她现在没仪仗队,一个人走在街上很没逼格的。
她还要脸的。
钟林乖乖闭嘴,跟着刘意拐过一条街,瓮声瓮气,“俺错了,俺能喊您主公吗?”
刘意一愣,扭头去看钟林,钟林嘿嘿一笑,“俺从偶人那看来的。”
偶人是指木偶戏,刘意有次在宫内见过,吹箫的,翻筋斗的,面具舞,还有就是这种木偶戏了。
统称花里胡哨。
不过刘意在意的不是木偶戏,而是钟林那句主公,她心里有点小荡漾,面上矜持轻咳一声,“随便你。”
钟林‘哎’了一声,大嗓门一扯,“主公。”
不是有点爽,而是真的很爽。
钟林继续说,“那个太守不是东西,客人上来,只给水不给吃的,算哪门子的请客。”
刘意也很不爽,于是说,“你说得对,回头等他找上门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钟林没反应过来,“他还会来?”
刘意点头,她在一群人面前甩了王匡的面子,王匡不来才怪。
话说回来,王匡府上的游侠是真的多,不知道他兵马有多少。她想起荥阳时那群生龙活虎的游侠,最后就一个钟林跟过来,心里着实可惜了一番。
照这种情况,王匡这群游侠也骗不过来,只能从王匡手里骗些兵马了。虽然没将,要些兵也是可以的。
由于被灌了一肚子水,回去的时候钟林脸色不佳,刘意还好,她一般不怎么喝外头的水,钟林就惨了,刚见到小毕就直奔小树林,惹得小毕一脸嫌弃。
任这两吵闹,刘意去找同行的郑浑,鉴于郑浑他爹出色的表现,刘意下意识当虎父无犬子,郑浑他爹很牛逼,郑浑一定也很牛逼。
“我今日去太守府上做客,见来往宾客,料想也是位侠客。听闻他欲讨伐董卓,就不知麾下有多少人。只是我与他接触太少,不知性情如何?”
郑浑木着脸听完刘意分析,挤出一点消息,“大兄在雒阳任职时,王匡是何将军的府掾。”
刘意抬眼,指望郑浑再八卦点,无奈说完这句话后,郑浑成了哑巴。
她恍惚记起临行前一夜,郑泰跑来找自己,腆着脸说希望长公主多多照顾公文之类的话,公文性情淳朴,昔日颇有政绩,一心为民。又云云长公主不要怪罪。
她说郑泰这厮干嘛,敢情是这个原因,这是位基层实干人员,完全不会政斗。
刘意:被骗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刘意干巴巴道,“原来是何将军的人。”
郑浑点点头,低头去看手里的竹简,不愧是基层人员,看的书都是水利相关。
也不能说被骗。刘意离开后想了下,她要是真到了冀州,没有郑浑这种实干人员,反而不利于施展。
郑家好是好,为什么不能买一送一,再送个哥哥。
没了同谋刘意只能单干,考虑到现有资料稀少,刘意只能守株待兔。等着王匡上门。
王匡这只兔子跑得很快,刘意刚把队伍整理完毕,还没进城时就遇到了王匡,刘意身为长公主,足足五辆马车晃瞎了王匡的眼,都快赶上三公出行了。导致王匡身后那辆小篷篷毫无地位,更别说替刘意左右开道的骑吏。
那可是能帮刘意从豪族士族手里抠来吃喝的资本。
狗眼看人低不是白说的。
王匡果然被镇住,带着人马跪在刘意跟前,情真意切,“匡不知长公主到来,有失远迎。”
刘意施施然下车,演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公主,“怪不得太守,我也是第一日来河内,接下来还得打扰太守。”
王匡忙说不敢,又说官舍已经打扫完毕,地方简陋,希望刘意不要介意。从头到尾,半句不提他家仆人给刘意倒白水的事。
两人有说有笑,刘意一口答应下来,转身上了马车,余光见钟林一脸怒意瞪着王匡,王匡表情尴尬,两人之间好似有无数八卦,刘意不着痕迹按了按嘴角,力图不让自己笑出声。
再来一趟太守府,那就不是之前的没地位了,一干人跪在那恭候刘意到来,身为主人的王匡赶先下马,站在门口冲刘意微笑,“长公主,请。”
都是迎客之道,人家郑泰做的风度翩翩,你王匡怎么跟服务员一样。
等经过昨日的亭子,王匡只管走的更快,想把这事揭过去,钟林火了,站出来喊王匡。
“王府君!”
“之前长公主上你家来,你不给长公主吃食一事怎么说?”
王匡心里发苦,昨个还想把钟林收下,今天是恨不得把这人扔出门外,再看刘意一言不发,明白是经过刘意默许,便向刘意低头认错。
“是匡之错,匡特地重新设宴,欲款待长公主。”
刘意这才有了动作,伸手让钟林退下,笑语盈盈对王匡说,“太守有认错之心,再谈就是我的不对了。宴席也摆了,断没有不去的道理,不如太守你我同行,我初来河内,对这里还不熟悉,还想请教太守。”
王匡松了口气,有钟林的对比,他对刘意的好感度是刷刷往上涨,越看越觉得刘意温柔可亲,不愧是汉室公主。
宴席是私宴,只有王匡和刘意两拨人,除了骑吏他们,钟林也被留下来。比起之前的宴会,这会的宴会就是一出默剧,王匡再吃一顿,生理心理都不舒服,而刘意不要吃的太开心。
吃饭那么多废话干嘛,都不好消化了。
等刘意差不多吃了个半饱,开始演戏,“哎。”
王匡心思不在吃饭上,刘意一有动作就给反应,“长公主为何叹气?”
刘意面带伤感,“只是想起奔波的日子,心绪难平。”
王匡点头,又吞吐起来,“我听说,那董卓上书,说长公主谋害大臣……”王匡咬牙切齿,“董卓此人天下恶之,定是污蔑长公主,只是匡好奇,长公主心善,怎被董卓记恨上?”
这事刘意说了一遍又一遍,她都讲累了,“哦,是这样的,我原先想设计刺杀董卓,可惜失败了。你可见过曹操?他是位英雄。”
王匡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对刘意肃然起敬,“长公主侠义,匡佩服。”
刘意再叹,“只是我孤身一人,对付不了董卓,不知太守可愿助我?”
这话说到王匡心坎了,他不由振作,长公主是要投靠自己,让自己替长公主报仇吗?
若是有刘意的名义,他必能招来更多兵马。他日董卓也不在话下。
王匡越想越激动,迫不及待表现自己,“长公主但讲无妨。”
刘意微笑道,“太守能送我点精兵吗?”
王匡,“……”
作者有话要说: 府掾:府署辟置的僚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