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跟着刘意出来, 见刘意利落翻身上马，心里那点不满稍微去了些, 跟着刘意往邺城外走去, 他不比那几个精兵, 刚来什么都新鲜。



    “长公主我们要去哪？”



    “郊游。”



    赵云还想问的，可身边几个精兵瞪赵云, 赵云只好收了话，倒是刘意看过来, “你对我好奇，我对你也挺好奇的。子惠说你有本事，可我看你本事没有, 话挺多的。”



    赵云忿忿不平, 说话带了刺, “追随在您左右，我恐怕无法施展身手。”



    他说完小毕杀人的刀眼就剜过来了, 刘意笑起来，“你说得很对, 武将不应长时间留在我身边。这样，今日郊游结束, 我给你个任务。”



    赵云来了兴趣, “什么任务。”



    “和钟林去军营, 那儿有个叫麹义的部将, 他带兵打仗很有本事, 你去偷师, 然后回来教钟林。”



    前半句话赵云还挺高兴的，后面那句偷师叫他变了脸色，他想说身为长公主您怎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刘意已经不搭理他了。



    刘意和张燕约的地方是邺城的郊外，没办法敌强我弱，钟林他们跑跑老巢还好，要是刘意自己跑到黑山去，她很怕被这群土匪连皮带骨给扒了。



    鉴于各种原因，她把赵云给带上了，虽然年龄小，勉强当吉祥物使使。



    底气足了，她骂人也有劲。



    到了地点张燕已经带着人马在等了，因为是在邺城附近，张燕也不敢过于张扬，只带了些小队人马来，两队人马照面，第一反应就是估算对方的战斗力。



    选在邺城其实对张燕不利，要是刘意心血来潮，来个为父报仇，拉上韩馥把张燕给抄了，张燕那是哭都没地哭。



    但这是刘意做出的最大让步，她一个长公主突然往外地跑，想想都有问题。



    这是两边人在互赌，张燕赌刘意不会举报自己，刘意赌张燕会来见自己。显然地，双方都赌赢了。



    上马的时候刘意威风，下马的姿势就不太好看了。刘意绷着脸在小毕的帮助下下了马，余光见张燕那方的嘲笑，默默忍了。



    马镫这玩意她得挑时机拿出来。



    张燕和刘意见过的其他武将不大一样，他身形偏瘦，面色发黄，今日来不曾披甲，以致看起来像个下地干活的农民。刘意听过他传闻，说是这位身手灵活，得了个飞燕的称呼。



    燕子飞不飞刘意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张燕这人，打过几次战，还会和向朝廷归降，有脑子，现在来邺城，更有想法。



    刘意在看张燕时，张燕也在看刘意。漂亮的女人他见过不少，也玩过不少。刘意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然后脑子转来一个想法。



    废话皇帝的女儿能不漂亮吗？



    想完这些他再以同盟者去看刘意时，心中不免多了一丝轻视。刘意就跟那些养在后宅里头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乌发雪颜，可能是今天要出行，所以换了男装，饶是这样，刘意的女性特征也抹不去。



    唯一能夸的，就是刘意见了他丝毫不害怕，甚至反过来打量自己。



    这倒是和信上那个有理有据的刘意差不多。



    双方在心里打量过后，就是正面交锋，刘意一指边上的亭子，“将军饮一杯无？”



    张燕反问刘意，“你能喝？”



    刘意实话实说，“不能。”她指着边上的赵云，“他替我喝。”



    赵云还未反应过来，张燕已答应下来，小毕使唤人布置东西，三人围着坐下来，酒是邺城里买的，称不上什么好酒，好在喝了暖身。



    刘意看着小毕手脚麻利架起炉子，等炭火烧起时，一壶浊酒被放在水中加热。这年头技术有限，再好的酒也就这样，浑浊中带着浮沫，度数也低。刘意也能喝几杯，味道就不谈了。



    她其实不爱喝酒，味道不说，酒是用粮食酿的，比起平时里的小酌几杯，刘意宁愿拿它让百姓填肚子。



    等水烧开，酒香渐渐散开，刘意首先拿起酒樽，和张燕饮了一杯。



    第一杯刘意喝了，往后几杯就是赵云和张燕喝，她有意不作声，让赵云和张燕谈话，等两人聊了几句，刘意拨着酒樽方才笑盈盈道，“说起来两位也是有缘，都是常山郡人。”



    作为同乡，赵云其实听说过张燕的名声，一方面对张燕的事迹好奇不已，另一方面不太看得上张燕。



    毕竟沦落为贼寇，传出去没人会夸。



    “同地而生，身份不同。一个是黑山军首领，一个为我麾下部将，倒也有趣。”



    张燕脸色已不大好看，他搁下酒樽，听着刘意的声音无端生烦，“若是看不起我张燕，我与兄弟自当告辞。”



    刘意扫了眼亭子外的人，隔了一段距离，其实还没听清张燕的话，至于张燕，也没起身准备走人。



    刘意收回手，平静看向张燕，“我以为，将军听懂了意的话中之意。”



    张燕不作声。



    刘意继续道，“你二位皆是常山人士，论身手子龙可能还比不过你，可论声望，他要比你厉害许多。”



    张燕放声大笑，对上不服气的赵云，指着他道，“黄毛小儿到我手下不过十个回合就要输，身手一谈长公主所言不假。而声望……”



    张燕调整了姿势，言语中尽是英雄本色，“我黑山军在冀州如鱼得水，就连幽州的公孙瓒都敬我三分，只要我想，这冀州就是我张燕的囊中之物。”



    “那又如何。”刘意不以为然，“黑山军为黄巾余孽，本就被各州刺史不喜，你今日若是杀韩馥夺冀州，他日幽州，青州，兖州皆讨伐你黑山军，届时且不谈冀州还在不在，你的黑山军怕是也难存。若我没猜错，韩馥入冀州近一年阁下都无动静，就是怕各州反扑吧。”



    张燕沉了脸没说话，黑山军来路不正，就是最大的诟病，他先前向朝廷归降，就是想正名，可惜一些兄弟看不透，反倒骂他是卑躬屈膝之辈，散了些人。之后他随袁绍征讨董卓，不为别的，就是要一个好名声。



    “子龙便不一样了。”刘意戳完张燕的痛脚，又给赵云规划起他的人生路线，“他投奔我，即使将来我起事失败，子龙依旧可以投奔他人，幽州的公孙瓒，冀州的袁绍，哪个不是当世豪杰，凭子龙的身手，闯出一片名声不是难题。他日天下易主，子龙还能名留青史，被后世称一句名将。而你张燕有什么……”



    “黄巾余孽，黑山军首领，流寇，或者干脆连个名字都没有。”刘意近乎讽刺，“没人会给一个贼立传，不过这又能算什么，在将军看来，或许生前逍遥过就够了，哪管死后无名，香火尽断。”



    “够了。”张燕一下子站起，想要对刘意动手，被赵云硬生生扳住手腕，酒水尽撒，亭子几人更是剑拔弩张，纷纷亮出兵器。



    小毕吓得拦在刘意身前，作为导火线的刘意反倒不慌不忙，她让小毕退下，笑容一如来时，“将军不妨再听一言。”



    谈话都谈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谈下去的。可看到刘意脸上的笑时，张燕心里那点好奇心又开始窜上来，他让亭子外几人收回兵器，又甩开赵云的手，重新坐下，只不过这次没刚坐下时的好脸色了。



    刘意让赵云坐好，自己动手亲手给张燕湛酒，巧笑嫣然，“将军也是聪明人，意身无长物，许诺金银想必将军也看不上，不知此物能否入将军的眼。”



    张燕给了刘意一份面子，饮尽杯中酒水等刘意下文。



    “意的名。”



    “若是将军愿意投奔我，我愿替黑山军正名，封官入朝，食君之禄。”



    张燕并不作答，似乎在等刘意开出的条件还有多少。刘意明白张燕是心动了，她转了态度，话语近乎直白，“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听的几人均是一愣，张燕下意识看向，刘意苦涩一笑，“将军可能不太清楚，我有心取代韩馥，可是手中无兵，军中虽有部将愿意追随我，但凭我之力，恐无力掌控。我三番五次找寻将军，只因我走投无路。”



    刘意说时小毕那表情都快哭出来了，赵云更是吃惊看向刘意，仿佛在问你居然骗我？



    张燕被刘意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下意识问出口，“你求我？”



    刘意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自暴自弃道，“如果没有将军相助，就算我起事成功，怕是转手就会失去冀州。兵将两字，将军恐怕比我更清楚。”



    张燕就不说话了，刘意却不再谈，她站起来向张燕告辞，留下一席残酒扬长而去。



    回去路上刘意心情不错，还让小毕买了不少小玩意，一路走马观花，好似真的是出来逛街的。赵云憋了一路，进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骗我。”



    刘意让阿史收拾买回来的物件，转首看了门口的赵云一眼，示意赵云说下去。



    “你手里根本就没有兵，连个谋士都是硬拉来的，除去一个长公主的名头，你什么都没有。”



    刘意歪歪脑袋，“对啊，所以你要走吗？”



    原本赵云对刘意还挺尊敬的，这会刘意突然卖萌，想质问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他攥紧腰间的佩剑，生硬挤出一句话，“你得许我好处，不然我不会替你卖命。”



    刘意两手一摊，格外无辜，“我真没东西，你的薪水韩州牧发的，住所韩州牧提供的，你要学的本事也是韩州牧部将给的。”



    “那我跟你干嘛！”赵云几乎吼出声。



    刘意笑眯眯道，“这得问你自己，你跟我图什么？”



    赵云憋了半天，最后一声不吭走了。



    小毕走过来，他平日里对钟林赵云这等没好脸色，可真要走，小毕又慌起来，“公主……”



    刘意斜睨小毕，“你怕他跑了？”



    小毕点头，他真怕赵云走了，虽说这小子年纪小，可有一个是一个啊。



    刘意笑起来，“他其实和张燕，没得选。”



    赵云是正义感作祟，至于张燕……是只能选自己。



    韩馥袁绍两个名人驻扎冀州，张燕没依附任何人，明摆着想做那个唯一。可惜的是韩馥有冀州军，袁绍也有名将好兵，张燕投奔了又要从头干起，黑山军并入其他队伍中，这让做惯了老大的张燕怎么肯。她刘意没兵没权，只要结盟了，张燕不但能洗去先前污名，还能当刘意手里那个唯一。



    她刘意什么都没有，不就等于好拿捏。没准搞个伪王当当。



    想想真令人心动。



    这事过去好几天，小毕都没见着赵云，刘意则是干嘛干嘛，吃吃喝喝，没事和阿史讨论美容养颜的法子，这天下午，小毕送来一封信，说是张燕那边送来的，刘意正眼都没看，直接让小毕拆了念。



    里头正是张燕同意结盟的消息，小毕念完乐得不行，刘意没啥表情，她对上边上的赵云，最后问了一遍，“你真要走？”



    赵云黑着脸，“暂时不走。”



    “哦。”



    “我不认你是主公，除非你拿下冀州。否则我就离开你去投奔公孙瓒。”



    “哦，今天偷师成功了吗？”



    “莫要谈粗鄙之语！”



    “哦，吾日三省吾身，今日子龙三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