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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见边让
    陈留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原本是郑国的地盘,后来被陈国得去。于是得了个陈留的名字。往事暂且不提,眼下适逢战乱, 名胜古迹没什么添头, 去了和其他郡县差不多,街道凋零, 少有人来往。



    让刘意庆幸的, 田地里还有人干活。



    至少说明陈留郡的精神头不错。



    按道理曹操这个东郡郡守不该跑到其他郡来,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陈宫只是问了句要不要向张邈通报一声,其他再无多议。



    这会刘意是老大, 主事多少落到了刘意身上, 曹操全看刘意的意思。



    刘意本意只是请个人过来,惊动他人麻烦不说, 想多了自己落不到好处。赵云还在后头呢。



    于是刘意说, “你不说, 我不说,张公怎么会得知。”



    陈宫知趣不再问,先斩后奏又不是没有。再说刘意算来算去还是张邈领导,领导要个人又不过分。



    边让住处在陈留郡的一处僻静地带, 往来无白丁,实际上边上也没几户人家。人名士要的感觉, 繁华地段哪有清雅之意。



    花了两天从东郡赶到陈留郡,还得挑时间过去, 不然夜访名士,弄得好可以传为美谈, 弄不好就是骚扰。



    刘意换作男装不打算暴露身份, 曹操先前被边让损过, 兴致不高。陈宫是格外主动,下马和仆人禀告,“主人何在?”



    边让认识的朋友大多都是名士,翻译过来就是有身份有地位,陈宫腰间还系着印绶,仆人更加不敢怠慢。“自然是在的。”



    陈宫松了口气,又道,“还请通报一声,就说东郡陈宫……”



    陈宫说到这转头看了身后曹操和刘意一眼,续道,“和郡守曹操拜会。”



    郡守二字还是很有分量的。仆人连忙进去通报,正值春日,万物苏发,拂去瑟瑟冬日,可谓是一派生机。



    边让见此来了兴致,正在院中作赋,听闻仆人来报。搁了笔墨和几个好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几位名士跽坐而论,谈话声不大,清晰传入他人耳中,“文礼都说了不喜曹操,公台怎么还把曹操带来?”



    “愚也。”



    即便大伙都觉得扫兴,规矩还是不能少。纷纷起身随边让去迎接曹操,空地上曹操几人早已下马等候多时,陈宫忍不住回望刘意,想说于礼不合,刘意笑眯眯道,“公台还是莫要再看了,意只是曹公家侄。”



    身前曹操干咳几声,算是受了一份殊荣。



    不多时边让和众名士出门相迎,作为主人的边让带头向曹操问好。一个背地里说人家坏话,一个背地里气得咬牙。明面上,看起来挺融洽的。



    边让说曹公你好,曹操说文礼你好你好。



    然后没了下文。



    陈宫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先是向边让解释,“曹公久闻文礼大名,甚是仰慕,今日特来拜会,愿一睹文礼风采。”



    边让说的不是不敢当,他扫了曹操一眼,还有曹操身后的刘意,并不把刘意当回事,对曹操道,“曹公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怎不先递贴,我也好扫榻以待。”



    他见陈宫面色有变,又接了句,“当然,曹公身为郡守,要见我等自然无异议。”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曹操并不动身,站在门口和边让聊过去,“我听说你见袁阆时,闹了点不愉快?”



    不愉快可能是轻的,袁阆任陈留郡太守时,边让这个少年英才他也想收入囊中。实际上边让失礼在先,袁阆嘲笑在后。边让再损领导人一把,导致这位名士去雒阳见何进之前都没什么正经官职。



    曹操说这话有点敲打的意思,不想边让直接反唇相讥,“让自知才干不及,不做官总比卖官鬻爵好。买官买到三公之位,家国不幸也。”



    陈宫就差把边让的嘴给捂上了,说你口才好不是让你损人的,还一损损二。指桑骂槐说曹操爹的三公之位是买来的,再骂刘意爹卖官。



    漂亮。



    “长,府君,文礼激进,对现世常有愤懑之言。还望府君不要介意。”



    实际上这话是对刘意说的。不过刘意没有作答,倒是曹操笑了两声,直勾勾看着边让,“想来先生必有使人发聩之言,操愿洗耳恭听。”



    边让回道,“与君子言,举一反三也。同小人侃侃,对牛弹琴耳。”



    陈宫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声打断边让的话,“边让,府君亲自拜会你等,礼贤下士,切莫失礼。”



    陈宫知道边让为何如此讨厌曹操,总得来说就一句,曹操是阉党之后,边让是恨屋及乌。党锢之祸在先,十常侍之乱在后,全是你们宦官搞出来的。你曹操做到东郡太守,还不是靠你爷爷和你爹的人脉爬上来的。



    本来宦官就和士大夫不对付,边让身为兖州名士,骨子里有傲气和血性,十分不喜宦官之流。曹操这个宦官之后,就是边让头等攻击目标。



    卑微末流还想叫他效力,我呸!



    这两人冷眼不语,最后被陈宫强行扯进去。刘意再傻这会也品出两人不对付,她来之前是知道边让拒绝过曹操一次。可当时看曹操笑呵呵的姿态,看上去没把这事当回事。还很大方和刘意说我帮你介绍。



    现在一看,曹操说他没点小心思是骗人的。



    刘意很想知道曹操揣了什么小心思。她表面上不做声,像个恭敬的晚辈。乖乖跟在曹操后面,看天看地看热闹,最后看到了边让做了一半的赋。



    陈宫很懂眼色,也存了让边让卖弄文采的打算,顺着刘意的视线问边让,“文礼做何赋?”



    边让对于陈宫这个朋友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三月已近,东君恩泽万物,见此有感而发罢了。”



    这是个机会啊,陈宫移步到案桌前,细细读来,“惠风春施,神武电断,华夏肃清,五服攸乱。”



    “好好,妙也。”陈宫读完连连赞叹,尴尬的是在场其他人见边让面无喜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仅有一个跟着起哄的,也被眼神制止。



    在这种近乎冷场的情况下,陈宫取了边让作品给曹操品鉴,当然重点是曹操边上的刘意。



    平心而论边让文采确实不错,曹操也有爱才之意,只不过见了边让那张脸曹操就不喜。转手传了竹简,不做发言。



    搁曹操手里还能有几句精辟之言,到了刘意手上就是挺好的。



    她彩虹屁吹不太好,若是唐突了佳人就不妙了。



    什么啊啊啊,大大你写的真好,我是你的迷妹。这类话还是不讲了。



    不过从众人态度来看,边让文采肯定杠杠的。她放下竹简以晚辈身份发问,“我听说先生曾受何将军召见,当时京中名士皆仰慕先生。不知先生可曾见过王司徒?”



    见没见过是假,谈谈看法是真,毕竟王允设计杀了董卓,眼下炙手可热。大家都想谈谈他。



    刘意是以晚辈身份进来的,在曹操和陈宫闲谈情况下,刘意第一个提起长安之事。边让不由高看刘意一眼,因为隔得远,一时没认出刘意女身。只当刘意是哪个急于表现的毛头小子。



    “自是见过。”边让的话不冷不热,又问刘意,“汝为何人?”



    刘意不做确切回复,她只是道,“若我说了,先生还会告知我种种吗?”



    她看得出来,边让是真的很讨厌曹操,她要是说自己是曹操亲戚,边让估计会甩脸不干。



    虽然边让脾气差,刘意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喜欢曹操没事,大不了跟她回冀州,那儿好多风流人物,够边让和他们做朋友了。



    边让瞧了刘意一眼,陈宫待刘意疏远有加,不像是自家侄子,能狠狠训话叫刘意闭嘴。至于曹操,边让没兴趣揣摩。



    他大约猜出刘意和曹操有关系,心下不爽。碍于陈宫的面子答复,“你想知晓王司徒?”



    刘意点头,于是边让说道,“王司徒年少便不畏强权,厌恶宦官之流。昔年黄巾起义,张让等人勾结反贼,王司徒向灵帝检举揭发,不想反被诬陷下狱,险些丧命。”



    一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忠臣,刘意想了想点评,“上位者无能,贪图享乐,使百姓受苦。灵帝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陈宫几个纷纷朝刘意投来目光。边让觉得刘意胆子大,敢指责灵帝。陈宫他们就很直接了。



    你连你爹都敢骂。



    刘意不觉得哪里不对,灵帝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难道她还要夸灵帝是个好父亲吗?



    她快嗝屁时都没见灵帝打发人来问自己什么时候死。



    要知道那会除了在外头当道士的刘辩,整个宫中就她和刘协两个皇子皇女。



    陈宫是品出刘意下了狠本,又觉今日拜会有望。他有意挑起话题,“今王司徒设连环计,杀董卓,长安群龙无首,人心浮动。倘若有人前往长安,与王司徒联手迎天子回雒阳,定人心,算得上大功一件。”



    刘意说出自己的担忧,“长安临近凉州,昔日董卓迁都便是靠凉州兵马得以揽大权。毕竟无兵一切空谈,王司徒虽杀董卓得人心。然手中没有兵权,如无根之木,长此以往恐出意外。”



    刘意一番话引得曹操眼神发亮,刘意却不看他,只是问边让,“先生觉得呢?”



    边让反觉是笑谈,“王司徒众望所归,朝中忠心耿耿之辈比比皆是。从何谈起不保二字,纵然凉州兵马众多,不过末流耳。今失贼首,人心溃散。只要天子下令,自会投降。怎么,难不成他们还想做第二个董卓,遭万人唾骂吗?”



    边让断然不会做第二个董卓,可有句话说的好,人心难测,当兵的哪管你这套繁文缛节。



    刘意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仍抱一丝希望,“所以先生觉得,长安之事就要不闻不问?”



    边让还未作答,曹操出声,“尊驾文采斐然,想来政绩也是卓越。军功不谈,蔡议郎道尊驾天授英才,聪明贤智。不知在九江郡任职太守,可有感悟?”



    不等边让作答,曹操又道,“道也可惜,黄巾起义,害得尊驾还未大展拳脚便归乡了。”



    陈宫从未见过曹操这般作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边让不干实事。他明知边让不喜自己。



    接二连三找自己麻烦,边让也不是个能忍的,当即便喊出声,“曹操!”



    曹操无所谓起身,两手一摊,“罢了罢了,陋室难栖凤凰,操自行离去便是。”



    说罢大步离去,陈宫喊他也不回头。走了一个东郡太守,剩下两个看起来就比较碍眼了。



    陈宫挣扎挽救,“文礼,你失礼了。还不快快迎回府君。”



    没了曹操边让说话也不客气,“他一个阉党之后还值得我挽留。若不是他们,岂会朝纲失常,天下大乱。你忘了党锢之祸时死了多少人,今要我向这等人物弯腰屈膝,我边让宁死不从。”



    陈宫一时失语,刘意回道,“诚然宦官之乱影响深远。不过今天下大乱,天子有难。我辈当摒弃前嫌,携手共进。”



    边让冷笑,“尔等阉党之后,也配说携手共进。”



    刘意冷下脸,闹脾气可以说是趣味,张口闭口把阉党挂在嘴边,一言蔽之,那就是又毒又蠢。



    “边让!”



    陈宫明白今日会晤算是彻底失败了,但他不希望边让在长公主这留下恶名。



    “你不该说府君坏话。”



    边让简直气笑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说,公台你也不是第一次听。曹操就不是个好东西,我数次劝你离开他,你现在反倒站在曹操这指责我。既然如此,我这也不欢迎你,陈从事,请吧。”



    陈宫一时语塞,座上的刘意忽然问边让,“从前秦穆公求百里奚,不以重金反而用五张羊皮赎回是为何?”



    边让答道,“乃是楚王不知百里奚贤才。若秦穆公用以重金,会引起楚王怀疑。”



    他答完没懂刘意的意思,刘意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听闻尊驾贤才,想效仿先人。只可惜现在看来,我非秦穆公,汝也不是五羖大夫。”



    刘意说完径直离去,陈宫跟随其后,边让心下不安,下意识喊住陈宫,“公台,他……”



    陈宫叹了口气,“莫要问了,她匿名而来,便不想暴露身份。只是文礼,你失去了秦穆公。”



    现在看来,这五张羊皮也没用出去。



    边让神色大变,两人对视片刻,最后陈宫行礼,“珍重。”



    打扰兴致的来客离去,院中却再无雅意。有人问边让,“文礼,可还作赋?”



    边让脑海中不合时宜响起曹操的话,不禁问自己,除了作赋,他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