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激战, 从城楼下来的魏续早就精疲力尽,饶是如此,他还要去向吕布禀报情况, 赵云看出魏续的疲惫,温声道,“将军劳苦,传递之事不如交由我。”
魏续脚步一停, 继而摆手, 不作多说,自顾自走了。赵云望着魏续的背影, 后面几位将领走过,好似看不见先前魏续的狼狈。
温侯府内, 魏续汇报完毕, 吕布听了多日的一成不变, 有些不耐烦,随便将人打发出去。
魏续也无多余的话, 离开温侯府后,长安街上人迹罕至, 城内本就百姓鲜少,战时更甚,如今能在街上走动的,都是真正的达官贵人。
恍惚中,魏续又看见了赵温的身影。直到赵温的声音响起,魏续才知不是梦。
“见过将军,将军这是从何而来?”赵温语气平和, 好似当日之事不曾发生。
魏续停下瞧了赵温半晌, 夹紧马腹转身离去。
赵温身后的人讲道, “赵公,这魏续似乎不为所动。”
赵温并不慌,“无妨,倘若他魏续不动心,自会有他人。”
吕布手下的兵全是听他的吗?那可不是……
今日李傕不知得了什么法子,投石机将城墙砸出个口子,剩下的士兵跟见了血的鲨鱼一样,纷纷涌到此处。
魏续花了大力气才将此处漏洞补上,他本以为能得一句辛苦。不想吕布痛骂道,“竟被叛军入侵,要你何用!”
魏续干巴巴解释,“或许是李傕运气好。”
“你的意思是城墙不中用?”
“昔年高祖迁都于此,天子居所,修筑时怎么可能出纰漏,魏续,我是看在我们两人的关系上才将主将之位交给你,不然凭你的能力,有什么资格当主将。”
吕布续道,“要是办砸了,休说官职,你我两人性命不保。你要是觉得担当不起,早些和我说,主将之位换人做。”
魏续唯唯诺诺,从吕布屋内退出。余光见貂蝉领着人在院内等候,吕布见了自然是轻声细语。
“你怎么来了?”
“妾来替将军换药。”
软玉在怀,又是奴仆成群,外头还是成片的夸奖,魏续待不下去了,索性找了个理由告辞。
重回营寨后,魏续分配明日把守缺口的士兵,被点名的将领并不领情,“我的士兵还要把守东边,走不开。”
“将军手下也有人马,何不派他们去?”
理由一个接一个,最后魏续无法,只得派了自己人去。
可缺口历来不是好守的,这次魏续人马折损严重,他本人也受了伤,被流矢射中胳膊,提笔不便。
他照例去和吕布汇报时,吕布瞧见他的打扮,“受伤了?”
魏续提了心,强打精神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小伤而已,无须将军担忧。”
不想吕布道,“不行就换人,天子那边我去说。”
他费了这么久的功夫就得来一句换人?
魏续不知道怎么出的温侯府,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侍中府前,赵温关切望着他,“将军?”
魏续木木望着赵温,再望尽头的城楼,张了嘴,“赵公当日所言,可还算数?”
赵温笑道,“自然算。”
击退李傕部队,顶多得一句辛苦,大头全被吕布他们拿了。可李傕他们要是进来了,那就是董卓第二,他便是功臣,这王允名望再高,他也得丧命!
“要想功高过于温侯,很简单,温侯不在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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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夜里,城门大开,李傕的军队长驱直入,将还在休息的士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消息传到未央宫时,刘意和刘协还在挑灯夜读,刘协揉着眼睛打哈欠,软绵绵和刘意抱怨困。
“陛下!”
赵温推门而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叛军杀进来了。”
手中的竹简落地,刘协和刘意站起,他们看到,赵温身后,火光染红了一片苍穹。
“阿姐怎么办?”
刘协下意识转头看向刘意,赵温比刘意反应更快,上前一步要拉走刘协,“还请陛下随我来。”
此情此景和当年雒阳何进叛乱何曾相识,刘意疾步走到墙边,取下高悬的佩剑,拔剑出鞘,在赵温还未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刘协,把人护在身后,“请公带路。”
赵温神色有片刻扭曲,很快恢复正常,温声道,“随我来。”
待出了西宫,外头一片混乱,不少宫人在夜色中匆匆奔走,火光越发明亮,衬得城阙后的宫殿一片昏暗,赵温背对着刘意等人,走的又急又快,路线看起来并非毫无章法。刘意上了心,问道,“赵公,我们要去何处?”
赵温道,“臣有一处安全之地,可护陛下和长公主平安。”
他赵温又不是军中人士,刘意都不知道叛军从哪个城门入的,他赵温怎么知道?
未央宫以雄伟壮丽高居整个汉宫之上,大带来另一个不便,就是每个宫门口相隔甚远。观赵温步伐急促,不过是真心还是假意,路线是没机会作假了。刘意望着不远处的安门。趁赵温不注意时,在阿史耳边低语,“去寻赵将军。”
阿史领会刘意意思,在下一个转弯,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彼时人人自危,赵温只在意刘意和刘协,并未发现阿史的离去。他领着人匆匆出了安门,见车马安在,满意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对刘协道,“还请陛下……”
话还没说完,刘意的剑已经架在赵温脖子上,夜色中刘意神情冷静,“赵公,居安思危是好事。可您未免有些恰到好处了。”
就这么巧宫变的时候赵温在宫门外备了辆马车,刘意不信巧合,她更信有备而来。
她虽不清楚军中发现了什么,但眼下确定了一件事。至少在朝官员,有一部分不是一条心的。
赵温也不和刘意客气了,“长公主,老夫敬佩您的气节。您是明事理的人,知晓螳臂当车的道理,长安再守也就那样,何不去旧换新,重头再来呢。”
藏在暗处的士兵蜂拥而出,齐齐看向刘意等人,赵温越发客气,“请两位上车。”
“上什么?”刘意冷笑,当她傻吗,一个个无非是想着做董卓第二,王允是一个,吕布是一个,他赵温也是。
“从前是宦官,现在外戚一个接一个来。”刘意眯起眼睛,“我告诉你,我姓刘,陛下姓刘,这江山从前姓刘,以后也是姓刘的。”
说罢喝令刘协,“上马。”
赵温急了,他正要喊,刘意的剑越发逼近,无奈之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协上了马。
待刘协坐稳,刘意不做犹豫,长剑痛击马臀,受到刺激的马儿长鸣一声,载着刘协从包围圈中跑出,风中传来刘协的喊声。
“阿姐!”
赵温更是气急败坏,顾不得命悬一线,对属下发号命令,“愣着干嘛,还不快追。”
跑了个天子,活捉一个长公主也不算亏。赵温冷笑道,“您和天子感情深厚,离别多可惜,放心,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刘意不是个被动的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佩剑已经刺向赵温,两面开刃的利器在赵温身上划出一道伤口,痛的赵温惊叫起来,趁这个空档,刘意转身上了马车,一脚踢开车夫,抓起缰绳长喝一声,硬是踏出一条路。
感谢荀彧老师,空闲时间教她君子六艺,开弓射箭刘意臂力不够,做个车夫绰绰有余。
有士兵举戈要对刘意动手,赵温见了喊道,“勿伤她,要活的。”
于是本该一边倒的战局出现变故,士兵们束手束脚,最后眼睁睁看着刘意离去,后面一群士兵要追不追。
顺着先前刘协离去的路线,刘意很快追上刘协,刘协伏在马背上,一张脸满是泪水,见了刘意破涕为笑,“阿姐。”
他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和刘意分开。
马车还在急驰,刘意脑中越发清醒。赵温似乎清楚赵云这支队伍部署在哪,安门离位于南边,赵云则在北边城楼,如果要去找赵云他们,必须跨越大半个长安城。眼下城中情形,几乎是不可能的。
“去温侯府。”
马儿嘶鸣一声,在尽头调转方向,后方的赵温察觉出刘意意图,反倒不急了。
那个方向是温侯府,吕布厉害不假,可惜受着伤,能护多少。他让兵马跟上去,自己落在后方包扎伤口,等着瓮中捉鳖。
“再调些人手来,包围温侯府。”
天子驾六,他要恭恭敬敬将天子迎回宫中,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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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半夜惊变人心惶惶,蔡琰从浅眠中醒来,侍女惊慌失措,“夫人,叛军打进来了。”
蔡琰还没反应过来,曹仁已经在门外叫嚷,“夫人是否要同行?”
特殊时刻,蔡琰也顾不了这么多,她披衣出门,曹仁和几个将领整装待发,神情肃静,曹仁对蔡琰道,“长公主有言,若是长安动乱,我等可携曹公离去。过后大抵会回陈留,夫人作何打算?”
蔡琰不假思索,“我与你等同行。”
阿父尚未完全康复,她不过一弱女子,一旦长安动乱,根本没能力自保。跟着曹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送走曹仁,蔡琰下意识望向东方,在那,未央宫隐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或许明日是个阴天,蔡琰没有看见启明星的身影。
这一夜,注定了不平静。